第1章 穿越

寂靜的深夜中,出租屋內規律響着的“啪嗒啪嗒”的聲音突然停下。

鄭成安緩了緩手指,喝了口咖啡,幽幽的藍光映在他臉上,顯出幾分破敗的灰色。

幾秒鐘後,他放下杯子,再度敲打起了鍵盤。

作為一個撲街寫手,鄭成安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他不聰明,也沒天賦,往往都是某種潮流火到遍地都是時,他才姍姍來遲。

然而這個行業,先來的吃肉,後來的喝湯,開創者是大神,跟随者是小兵。

鄭成安他,連喝湯都趕不上熱乎的。

接連幾本書收益不佳被編輯要求砍大綱完結後,他又跟着潮流開了兩本,一本是女頻的标準帶球跑,一本是男頻的都市神豪文。

這次兩本書接連上架,上架當天要累計更新超過十萬字,為此他已經熬了好幾個夜。

忍一忍,馬上就能睡了。

鄭成安咬牙寫着最後五千字,一個小時後,終于把所有的更新趕完。

然而才剛剛站起來準備去休息,就覺得眼前猛然一黑,心髒跳得如擂鼓,人還根本來不及反應過來扶住身邊的桌椅,就已經失去意識重重砸在了地上。

……

身子很重,黑暗一望無際,鄭成安差點以為自己到了地府,但他聽到了耳邊有人在說話,語調有些耳熟,具體的卻又聽不懂,像是方言。

鄭成安有些欣慰自己沒有猝死,想必是收房租的房東發現了他吧,看來欠賬還有點好處。

不過……這是什麽地方?是醫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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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東送他來的醫院不是什麽黑診所吧?怎麽所有的醫護人員說話他都聽得懵懵懂懂,口音忒重,一點都不城市化。

鄭成安想動兩下,讓醫生護士知道他醒來了,但他怎麽使勁都動不了,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他能分明地感受自己身上的每一處肢體,就是無法操控它。

完蛋,他絕望地想,不會成植物人了吧?

簡直比猝死還可怕。

這種植物人的日子他整整過了一個星期,中間他感覺到似乎換了個護士,剛醒來時是一個中年大叔型的,而後沒幾天就換了一個青年人,且聲音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有種微妙的磁性,聽得鄭成安心裏癢癢的。

這個年輕護士人很安靜,每天就是定時定點地過來,但照顧起人卻分外溫柔,鄭成安覺得享受極了,就是能讓他睜開眼見見人就更好了。

就在他這樣想完第二天,他覺得自己身上的重量輕了一些,喝藥的時候能自主吞咽了,喝完藥又攢了些力氣,他努了把勁,一下便将眼睛睜開了,還故意從喉嚨裏發出些呻-吟聲,好讓面前的人發現自己。

剛醒來時對光線有些敏感,鄭成安眯着眼睛看到面前是個俊朗的小帥哥,劍眉星目,眉心一點朱砂痣,在他朦朦胧胧的視線裏莫名硬朗又妖冶,一雙眼睛充滿驚喜地看過來,竟讓他的心髒猛然一縮,心跳亂了幾拍。

“你醒了?”小帥哥開心極了,還沒等鄭成安眨巴眼睛,人就跑出去了。

鄭成安的眼睛緩過神來已經好了不少,這一跑就看清了對方的身材,高挑、健壯,肌肉緊實精悍,濃濃的荷爾蒙氣息撲面而來。

鄭成安心底的小鹿撞死了又活了,他在心裏給自己加油打氣,等他能動了,一定要把小帥哥的聯系方式要過來聊聊。

這麽長在他審美點上的男人可不多了。

還沒等他從沉迷色相的狀态中回來,就有人從外面沖了進來,邊跑還邊喊着,“我的兒啊!你可終于醒了!”

這口音他已經聽了半個月,剛開始覺得聽不太清楚,聽個兩天就發覺這是他老家的方言,不過比家鄉的土話更土了一點,所以他才沒聽懂。

如今熟悉了半個月,他也基本能把意思聽得八九不離十了。

其實之前他聽到過有人在聊兒子啊、大郎啊什麽的,但他沒在意,以為是同病房的病友父母在聊天,可是這男人一撲,他終于發現了不對。

這分明是喊他的啊!

可能是他的目光太過呆滞了些,意圖撲過來的男人停下了哭喊,有些不安地喚他:“大……大郎?”

鄭成安徹底懵圈了:“啊……啊?”

他的嗓子能出聲,但聲音比較沙啞,加上他對方言不太熟悉,說起話來總是慢慢的,“你們……是誰?”

他心裏還抱着最後一絲希冀,千萬不要,千萬不要……

那個眉心有一點朱砂的中年男人說:“我是你阿姆啊。”

他把目光轉向旁邊的更壯實些的中年男子,男人說:“我是你爹。”

最後那個小帥哥聲音輕輕的,似乎有些不安:“我……我是……”

越是緊張越是說不出來,小帥哥結巴半天,最後還是有朱砂痣的中年男人替他說了,“他是給你娶的沖喜夫郎,看來,沖喜還是有點用的,這不你就醒了嗎?”

鄭成安一口氣沒上來厥了過去。

屋裏瞬間亂作一團,“大郎,大郎,你怎麽了?”

“我的兒呀,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阿姆你你你別急,我馬上請郎中過來。”

屋裏一陣兵荒馬亂。

鄭成安一直到了傍晚才醒過來,剛睜開眼他就被吓了一跳,床邊坐着一個留着胡須的中年男人,手中撚着一根銀針正要朝他紮過來,那銀針泛着冷光,在鄭成安驚恐的眼神中越來越近,恐懼把他的身體壓迫到了極致,倏然突破了極限,在銀針要紮上他腦門的零點一秒前,他呲溜一下貼到了牆上。

然後和銀針男人大眼瞪小眼。

兩人面面相觑,不一會兒銀針男人收回了手,把銀針裝回針包,鄭成安緊貼着牆的身子立刻塌了下來,銀針男人一樂,“你這小子,若是再晚一息醒來,這頓針你可跑不了!”

這男人說的是比較标準的土話,鄭成安還得反應一下才能聽懂他在說什麽,然而看在別人眼中,就是他呆滞半天,才愣愣地點了下頭。

李氏忍不住上前一步,憂心道:“徐大夫,你看成安這是怎麽了?”

徐大夫道:“放心吧,我上回不是說了,只要人能醒過來,就沒多大事了,之後把傷好好養着便是。”

“但是……”李氏皺眉道,“成安他……好像不認人了……”

“不認人了?”徐大夫認真起來,仔細觀察鄭成安的表情,“鄭成安,你記得我嗎?”

鄭成安反應了兩秒,誠實地搖搖頭。

徐大夫神情一凜,指着李氏問:“那還記得他是你什麽人嗎?”

鄭成安擡頭看了他一眼,李氏期待地望着他,但他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眸,依舊搖頭。

徐大夫:“你把記得的都說說?”

鄭成安無視旁邊一家人希冀的目光,扯着粗粝的嗓子開口道:“我……”

“什麽都不記得了。”

此話一出,衆人大驚。

徐大夫皺着眉頭翻來覆去把左手診完診右手,始終找不出答案來,那眉頭越皺越深,到最後兩條眉幾乎要連在一起。

最終他長嘆一聲,收回診脈的手指,搖搖頭:“這回,我就真無能為力了。”

“你們也知,這腦袋上的事,最容易讓人摸不清了,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撞到腦袋失去記憶的事也不是沒出現過,但像他這般什麽都忘個幹淨的,還真是少有。”

李氏緊張地問:“那就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沒有。”徐大夫道,“一般來說,都是讓失憶者再經歷一次以前的事,不過像成安這般……”

李氏似乎想起了什麽,唯恐避之不及道:“那算了算了,想不起來也挺好的。”

李氏揮揮手,讓鄭大山拿銅板付診費,外加把大夫送回去,接着回身一轉,溫柔地沖鄭成安笑:“大郎,你現在感覺怎麽樣了?身子可還爽利?”

鄭成安只覺得在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身上見到如此充滿母愛的笑容有些詭異,只慢慢道:“好多了。”

李氏笑得更開心了:“大郎忘了就忘了吧,沒關系,阿姆再帶你認一遍可好?”

鄭成安也确實想知道自己的處境,點了點頭,接着便小心翼翼地用自己半土不土的鄉音問話。

一番問答下來,天色已經漸黑,鄭成安是越來越沉默,臉色也凝重起來。

他很确信自己是21世紀的人,也确定自己在歷史書上沒學過這個朝代。

那麽,他是穿越了?

還是穿越到了一個平行時空的朝代?

總之,這是景康七年,這裏是宜安城下的颍東鎮上河村。

而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農民,家貧。這倒不用李氏說,看這破落的土牆、稀少的家具、冷硬的被褥便能清楚。

至于他昏迷不醒的原因,據他阿姆說,是他在河邊玩耍的時候,不小心落入河裏,河流湍急,他被水草纏住,上不了岸,泡了許久才被人救上來。

也不知是在河裏泡得久了,還是撞到河底的石頭了,總之,救上來後就一直昏迷不醒。

徐大夫來看了不止一回兩回,開了藥,說這次全靠他自己的意志,若能醒過來人就能無事,若醒不過來,人可能就這樣去了。

為姆的自然不甘心,他一直小心照料着,生怕兒子出了差錯,然而鄭成安的生命氣息還是一天比一天衰弱了下去。

李氏害怕得要死,直到這時聽到別人說起有什麽人家給孩子沖喜,結果居然有用,那人一日比一日健康起來,現在都懷上第二個孩子了……他心神一動,病急亂投醫,像抓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同意試了。

結果也不知是沖喜真的有用,還是鄭成安命不該絕,從沖喜之後他的狀态就慢慢穩定了,每一天都能喝下比前一天更多的中藥。

一直到今天,徹底醒來。

聽到這裏,鄭成安終于有機會問出自己一直好奇的問題,“你不是男人嗎?為什麽還會生孩子?還有那個……我沖喜的夫郎……”

李氏又用那種心疼、憐惜的眼神看着他,哭腔拉長了像唱戲一樣:“我的兒呀,你到底是失憶還是傻了呀?”

鄭成安臉黑得像鍋底:“我不傻,只是失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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