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契約
郭力好奇地湊過來,問:“鄭成安,那大人是來找你幹嘛的啊?”
旁邊也有其他人跟着湊熱鬧說:“就是就是,那麽漂亮的衣裳,可得不少錢吧。”
“就知道漂亮衣裳,你看到人家那馬車沒,知道一匹馬得多少銀子嗎?”
“值多少錢你們回頭再說,鄭成安你快說說,人家找你幹啥啊?”
“咱們好歹都一個村的,你可不能有啥賺大錢的機會憋着藏着不給大家說哈。”
鄭成安被這番狂轟亂炸喊得頭昏腦脹,額角直跳,他敷衍道:“這、這我也不知道啥事啊,人家就說了等着我回家去談,現在該不會已經到了吧?哎呀,等久了人家會不會走啊?”
郭力着急道:“那還等什麽,趕緊回去啊,可別讓大人等急了,诶,你們都讓讓,趕緊讓安子先回去再說。”
鄭成安順利逃脫,路上的時候腳步飛快,旁人見他那麽急躁便也不好意思叫他了。
等他回去的時候便看到自己家門前停着那架馬車,馬車旁又多站了一個穿着艾青長衫的人,遠遠看去長身玉立,蕭蕭肅肅,有種世家公子哥的感覺。
走得近了他就看到那管事的一手放在身側,一手攬着那人的腰,頓時便明了這又是一個雙兒。
這還是他除了連星外第一次見到不自作嬌柔,矜貴公子般的雙兒,不好把目光放在別人身上,便對賀家祥道:“抱歉,在下腳步慢了些。”
接着便拿出鑰匙,開了大門。
幾人一同進去。
鄭成安和賀家祥對坐在堂屋,鄭成安只給他們每人倒了一碗粗糖水,道:“家中粗鄙,別無長物,煩請見諒。”
葉興文好奇地嘗了一口,結果差點噴出來,這味道确實粗鄙,整個碗裏飄着焦紅的糖色,然而端起來才能看到碗底還有無法化開的黑渣,味道是一種淺薄的甜,有些齁人。
雖然不好喝,但他知曉禮儀,進了嘴裏就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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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家祥指尖在桌面敲了敲,道:“鄭兄把那兩冊話本送到我們書坊,是怎麽想的呢?”
鄭成安笑了笑:“我就開門見山了,既然管事願意不辭辛苦來村裏找我,定然是那兩冊書有吸引您的地方。”
賀家祥不置可否。
鄭成安接着道:“我既是已經寫出了書,自然是想賣的,單憑我這家境,管事也能看得出來。”
“所以,管事可否說出您認定的價格,咱們好生商談一下。”
沒想到這人竟是如此直接,默了一下,賀家祥介紹道:“明德書坊向來明碼标價,一般分為兩種方式,一種是單本定價,價高者能至數兩,一旦銀貨兩訖,著者便不能再參與書坊後續盈利。”
頓了頓,他又道:“當然,若是連本錢也收不回來,書坊也不會糾纏著者。”
鄭成安眨了下眼,明白這是他說的買斷價格,一次性付款,但後續賣多賣少全和自己無關了,除了能享個署名權,其餘權利皆和自己無關。
他從不打算用這種方式就賤賣了自己的心血,哪怕最初撲街時也不會做,鄭成安靜靜等着他的第二種方式。
“這第二種方式嘛,著者和書坊五五分賬,著者負責寫,書坊負責印制和銷售,憑賣出的數量分賬,弊端在于假如賣不出去,著者可能只會掙得幾文錢。”賀家祥定定地望着鄭成安說,希望他能聽懂自己話裏的意思,最好選擇第一種合作方式。
“想來以鄭兄的家境,若是想補貼家用的話,這第一種自是最合算的,待會立了契約之後我立刻便能将款項結清,還望鄭兄仔細考慮一番。”
鄭成安卻絲毫不猶豫地說:“我選第二種。”
賀家祥愣了一下:“鄭兄?”
鄭成安笑道:“管事也看過我的文了罷,毫不誇張的說,我還從未見過有人開拓出這種題材的話本,新奇是其一;且和書坊的話本比起來,在下的故事構造和文筆質量應當是不差什麽的,這是其二。”
“我不是什麽自大的人,只是覺得自己這篇話本,哪怕選了第二種,至少也能掙得和第一種差不多少的銀錢吧?管事覺得呢?”
賀家祥被他條理清晰的闡述折服,他還是以貌取人了,竟然覺得這樣的小門小戶之家長出的人就不懂這些,會偏信自己的分析和勸誡。
和聰明人打交道着實爽快,賀家祥這個平日裏舌燦蓮花的人此時對着鄭成安竟沒了話,他想了想,“果然不愧寫出那般世界架構的著者,既然鄭兄這樣選,那咱們便立契吧。”
“不過……”賀家祥提醒道,“簽了這契可就不能反悔了,除了現在的這本,每逢月中你還要再交出新的一本出來,鄭兄可能保證?”
“這有何難,我現在就能交出兩本來呢。”鄭成安別的不說,更新能力是絕對自信的。
“現在就有兩本?!”賀家祥還沒說話,葉興文就興奮地站了起來。
甫一起來,他才發覺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默默道:“抱歉,我……”
鄭成安輕笑出聲,道:“無妨,管事和夫人稍作片刻,我去去就來。”
鄭成安一離開,葉興文就害羞地埋進賀家祥懷中,紅着臉軟軟道:“丢臉死了。”
賀家祥摸摸他的頭,笑道:“沒事,這不正合了你的意嗎,人家都給你拿新的去了。”
鄭成安回到屋子,找出自己新寫好的那兩冊才後悔了,無他,這還僅是他自己用簡體字寫好的草稿版,字又大又醜,沒有連星手動謄抄一遍,現在根本無法見人。
鄭成安甚至想回溯時光,就當自己沒說那句話,可是不行,外面兩人還在等着他,他只好磨磨蹭蹭地摸了出去。
鄭成安臉上挂着臊,強裝鎮定道:“就這些了。”
葉興文和賀家祥分別拿起一本。
剛掀開一頁,兩人的臉色就變了一變,互相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讀出同樣的意思:這字……你看得懂嗎?
鄭成安看兩人面色有異,只得尴尬地咳了一聲:“這些,只是草稿罷了。”
葉興文沒按捺住好奇心,“可這和你拿過來的話本上的字體毫不相似啊。”
“當然不一樣了,那些皆是我夫郎替我謄抄的,自是工整非常。”說起這個,鄭成安便無比自豪般仰起了頭,正巧他聽到了大門處傳來的聲響,便喊道,“連星,快過來。”
連星還以為他喊自己有什麽事,放下肩上挑的小麥快步走了過來,但剛走到堂屋前,他就頓住了腳步。
堂屋的房門大開,他站在外面能清楚看到裏面光鮮亮麗的幾人。
尤其是今日來的兩位貴人,他們衣着華麗,纖塵不染,渾身上下連頭發絲兒都透露着精致,他們處在屋內,就像發着光的夜明珠似的溫潤如玉,和粗陋的屋子格格不入。
在他們的對比下,連星越發覺得自己粗鄙不堪,他踟蹰了下,眼前熟悉的屋子令他不敢踏入。
但他卻聽到屋內鄭成安明顯驕傲的聲音,“我夫郎的字寫得可漂亮了,小巧又工整……”
連星被他說得臊紅了臉,也沒心思自我鄙薄了,連忙進去小心拽了拽鄭成安的衣袖。
別再說了。
他有自知之明,那明明是最普通,甚至是稍顯劣質的字體竟也能拿得上大堂來談論,這讓他整個人都有些惶恐不安。
葉興文看出了身材高壯似男子的雙兒一心全瞧着他的夫君,內心似是有些羞赧和不安,他對鄭成安印象更好了不少,輕聲細語地對連星道:“确實如此,我最初見到這書的時候便是被這字給吸引的,怕是許多男子也達不到你這般的工整。”
葉興文這話并不全是客套,連星的字确實好看又工整,只不過能明顯的看出來是照着印制的字體臨摹而練的,沒有屬于自己的痕跡。
不過這世上本也沒有幾人能将字體練得獨成一派,能有這般标準的工整,就很是不易了,畢竟這也是要靠日複一日的練習的。
這樣的小地方,一個雙兒能學成這樣,就更是要付出比男子更多的努力了。
連星聽了這話更是赧然,他這樣的字,怎麽好意思讓人一誇再誇呢。
幾人又聊了幾句,便打算立下契據。
當事雙方均是識字的,便不用勞煩別人為他們寫清內容,只是要立下契據還有第三方的見證人也不能少。
鄭成安想了一下,最後讓鄭父從村裏将村長請來。
村長在村裏還是個很有威望的老人,早些年家裏條件不差,是個地方財主,請了私塾先生專門教導。
村長方高元看了看雙方寫下的契約文字無一差錯,尤其看了下這契約并未故意搞出文字游戲來侵犯他們村人的權益,便提筆蘸墨在紙上簽下自己的姓名并按下了手印。
這契據一式三份,當事雙方和見證人各執一份,以備後患。
事情完結,兩人這才發現剛才在屋裏悄悄勾搭到一起嘀嘀咕咕的人,此時已經不見了蹤影,出門一找才知道他們自尋了個陰涼處有說有笑鬧得正歡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