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五一
一通鬧劇潦草離場,?耿大明被他媳婦帶着回了家,大家也跟着紛紛離去,只留了幾個平時就很和善的人,?其餘的人似乎都忘了最初吸引自己來此是為的什麽。
幾個婆婆和嬸嬸看着喬雲嘆了口氣,可惜道:“苦了你了,?快別跪着了,?先起來吧。”
有人說:“老耿喝得有這麽醉嗎?被嗆着了還不醒?”
喬雲跪了許久,?從地上站起來時聽到這話身子一抖,差點又崴了,一個婆婆扶住了他。
“唉,?你不清楚,那喝醉的人是真的能啥也不知道,活脫脫的一灘爛泥,一點反應都沒有,?被嗆着還真有可能。再說了,山那邊那村不是也有一個喝醉把自己嗆死的麽,?說明這種事常有,不稀奇。”
這事當然不稀奇,?鄭成安知道人一旦喝到醉死是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肢體的,哪怕被自己的嘔吐物堵住了口鼻和氣管,?也是只能絕望地感受着而無法叫喊或移動身體。所以現代才會講究照顧喝醉的人時要注意把頭部稍高于胃部,?就是為了防止發生這種事情。
耿老漢的屍體已經冷了一晚上,總不能再繼續在地上放着,于是幾個男人幫忙把屍首擡起來,放在一個木板上。
一翻過來,耿老漢臉上、胸口上沾着的污穢味道就傳了過來,地上滿滿的一灘黃綠相間的嘔吐物和泥土混做一團,?幾個男人憋着氣皺起了眉,鄭成安掩了下鼻,看着那些痕跡,神情似有所動。
喬雲站穩身子,歉疚地對他們道:“麻煩你們了。”
“沒事沒事。”幾人擺擺手。
唯獨鄭成安一言不發,甚至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睛似有無窮的洞察力,仿佛和他對視一眼就能被看出心裏最深的秘密,喬雲下意識地避開了。
村裏的人簡單地幫忙布置了下靈堂,便紛紛有事離去。
鄭成安落後了一步,又看了喬雲一眼。
喬雲目送其餘人離開,仿佛根本沒看到他奇怪的動作一樣。
剛才在布置靈堂的時候就有人注意到了,鄭成安總是時不時的就看喬雲一眼,其餘人還以為被耿大明說中了兩人之間當真有一腿,一時間心神複雜,不知如何表現,這才沒過多久就紛紛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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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他居然如此明目張膽,竟然他們還沒出了大門就留在了喬雲面前,熟悉的盯人眼神又出現了。
走在最後的那個人刻意慢了一步,豎着耳朵卻也只是隐隐約約偷聽到了一句,“……真的是……嗎……”
那人有些莫名,總覺得事情可能和他們想象中的不一樣。
“他……真的是自己嗆死的嗎?”鄭成安看着他,聲音清清淡淡,說出的話卻仿佛雷霆萬鈞砸在喬雲心頭。
這時他是擡頭看了鄭成安一眼,但依舊面無表情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鄭成安仿佛沒聽見般,自顧自地走到那灘嘔吐物面前,那灘物體經過半夜的發酵,幾乎已經辨認不出裏面的內容是什麽,不過若是仔細觀察,還是能大約猜到耿老漢吃的是什麽的。
那灘黃色的,裏面夾雜許多塊狀固體的,是吃的雞肉,耿老漢崇尚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雞肉沒有咀嚼充分就咽了下去,導致現在有很多比較明顯的特征供他辨認。
另外裏面夾着部分綠色的絲縷狀的絮狀物,最開始鄭成安也很是疑惑,因為在他記憶中,這種綠色是最常見的某種野菜,而耿老漢向來是一口都不會碰的,如今卻在他的嘔吐物裏發現。
這一反常讓他頓時警覺起來,仔細觀察在場所有人的反應。
可觀察了這麽久,哪怕他再不願相信,也不得不說,耿夫郎是最有嫌疑的那個。
這些難以消化的野菜鄭成安經常見耿夫郎挖回來自己食用,家裏的繩上也常常晾曬着一些以便腌些小菜用,今天一來,整個院裏卻是幹幹淨淨,一根也沒有,這是其一;其二是今日耿夫郎的言行舉止顯然有些異常,哪怕平日裏他再厭惡耿老漢,在面對他的死亡之時也完全沒有任何的情緒,甚至連耿大明說出讓他陪葬的時候也沒有不安和驚慌,唯獨肩膀微微松了一下,仿佛陪葬于他是一份解脫。
這很奇怪,明明耿老漢去世之後才應是他的好日子到來之時。
于是他才會仔細觀察着耿夫郎的一舉一動,但耿夫郎卻對此置若罔聞,當作沒看見一樣,這便更加令人生疑,一直到剛剛,他故意說出那句話,耿夫郎卻依舊面色鎮定,顧左右而言他,完全不像正常人一樣或驚詫、或疑惑、或生氣……
唯獨他,越是鎮定,越是風輕雲淡,就越是說明了他心裏有鬼。
耿夫郎心裏翻起了巨浪,面上仍咬着牙說:“你在說什麽,我不知道。”
鄭成安定定看着他。
耿夫郎眼皮不停地眨動,額上幾乎要滲出汗珠,半晌,鄭成安終于收回了視線,淡淡道:“我回去了,冬兒先讓我夫郎和阿姆看着吧。”?剛才院子裏人太多,太吵鬧,冬兒哭得幾乎聲嘶力竭,他阿姆和連星好說歹說才将冬兒哄了回去,關了院門和房門,隔絕在了這場鬧劇之外。
耿夫郎驚詫擡眼,卻見他似乎毫無所察地慢慢往前走,仿佛只是一個好心來幫忙的鄰居,一直走到門口,他才偏了偏頭,眼尾似不經意般掃了一眼左後方,淡淡說了句:“家裏,早些清掃幹淨吧。”
耿夫郎臉色猛地一變,往後看去。
昨夜耿老漢又喝得醉醺醺的回來,他身上又多出幾道青青紫紫的痕跡,心中便恨意陡生,腦中倏地想起那天村裏聊的八卦說別村有喝醉的人晚上嘔吐被自己嗆死,又看了看旁邊扶着樹往外吐完酸水後睡死過去的耿老漢,腦袋一熱,便用濕的布巾捂緊了耿老漢的口鼻。
耿老漢登時掙紮起來,他死死壓制着,過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沒了動靜。
可耿老漢方才吐出的酸水太少,他想了想,便用手指勾着喉嚨将自己胃裏的東西也吐得一幹二淨,接着便将耿老漢翻了面,讓他面朝下正正趴在那灘污穢之上。
做完這一切,耿夫郎說不清自己心底是什麽感覺,可能是暢快,可能是解脫,可能是複雜,唯獨沒有害怕。
“你不報官?”耿夫郎眼神複雜地看着他,喉頭幹啞,“你都猜到了吧。”不然也不會費心和自己說這一番話。
“為何要報官?”鄭成安表現得就像一個真正的鄰居,面上是恰到好處的茫然,瞥了一眼耿老漢的屍首,眼中洩露一絲厭惡道:“喝酒喝成這樣,活該!”
最後一句話他的音量微微提高,耿夫郎正疑惑,就看見他猛地推開門,一個人踉跄了下還沒站穩轉身就跑。
“他聽到了?!”耿夫郎有些着急。
“無妨。”鄭成安道,“他也是剛到,也就能聽到最後一句話而已。”
耿夫郎微微放下心,就見鄭成安轉身回了自己家門。
聽到隔壁終于關上了門,鄭成安提着的耳朵終于放了下來,沉沉地嘆了口氣。他雖來自新時代,但骨子裏就不是固執的人,心裏自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準則,于是既戳穿了耿夫郎的把戲最後還是幫着隐瞞了真相。
“那邊情況怎麽樣?”見他進門,李氏問。
連星也擔憂地望了過來。
“沒事,大家幫忙布置了靈堂,現在都回去了。冬兒怎麽樣?”鄭成安不願讓他們擔心,報喜不報憂,簡單地說了兩句,把他們糊弄過去了。
“哭了半天,剛剛才把他哄睡着,連星抱着呢。”
鄭成安挑眉,望了過去,怪不得剛剛連星一直斜着看他呢,原來懷裏還抱着小娃娃,看清連星的架勢後,不禁啞然失笑,“你怎麽一直別着身子呢?”
“小聲點。”連星嚴肅道,身子一動不動,“別把他吵醒了。”
鄭成安道:“你動一動,別一直一個姿勢,小孩子睡着了聽不見的。”
李氏也說:“我剛剛就跟他說了,他不信,一直別着自己。”
連星大囧,他不是不信,只是小孩子一直在他懷裏哼哼唧唧,他好不容易找到了這個冬兒能接受的姿勢,生怕自己一動小孩兒就又哼唧着醒過來。
鄭成安只好親自上手,一只手攬住小孩兒的屁-股和腿彎,一只手拖着脖子和後腦勺,小心地把冬兒接了過來,期間冬兒身子動了動,連星如臨大敵,鄭成安輕輕拍了兩下他的背,晃了晃,他便又沉沉睡去了。
接着他便把冬兒送到了他們卧室的大床上,連星的眼睛亮晶晶,“冬兒醒了嗎?”
鄭成安笑了笑:“沒醒,放心吧。”
連星終于放下心,後知後覺地感受到僵硬的肌肉已經發麻,鄭成安也坐過去幫他捏捏胳膊,捏着捏着他就開始不老實起來,手指頭欠欠地戳他的肚子,“我怎麽摸着,最近肚子上的肌肉不明顯了。”
連星臉蛋爆紅,飛快地看了一眼阿姆,李氏非常自覺地把視線轉到門外,抿唇不是很高興地道:“最近吃的太多了。”
都有小肚子了。
得少吃點了,夫君是不是嫌不好摸了,連星憂愁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