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恍惚
而後接連數日,霍伯曦常以公務為由,過府寧國公府。漸漸夙京城有流言紛起,說襄南郡王之子有意迎娶寧國公府嫡次女,兩家結親在望。
外面怎麽說,青雉從小廚房過來時總會提一嘴,慕聽筠心底一團亂麻,她害怕今生會如同前世那般,可是,她對霍伯曦并沒有太多情感,只不過當做外甥家一個不錯的人。
每每霍伯曦前來,她都縮在蓁姝閣,一步也不踏出去。不過,也有她猝不及防時。
這日,她在屋子裏待久了悶得很,就帶着青雉、墨蕪到暗香園逛。哪知,還未走近,就瞧見了花樹下對弈的霍伯曦和慕聽策。
她正要挪步,然霍伯曦忽地擡頭看過來,見到是她,竟然就站起來了。
慕聽筠咬唇,只好上前,離着他們還有一段距離時,矮身行禮。
霍伯曦看着日思夜想的少女就在面前,盈盈行禮,他的心猶如密鼓,一刻也無法安生。
“如若無事,聽筠先回房了。”慕聽筠垂着頭,說罷就要轉身離開。
霍伯曦忙出聲:“且慢,郡主。”
慕聽筠硬着頭皮轉身,“霍公子還有何事?”
“五日後游夏園,可否與郡主同行?”
慕聽筠交疊的雙手不禁用力,她深吸一口氣,驀然擡首望他,正色道:“聽筠有一事還想與霍公子說清楚,關于婚事,聽筠現在并無嫁人的打算,起碼近一年不會考慮,無關別人,只是聽筠自己不想這麽快就定親。”她語速極快的将話說出來,心裏舒坦了許多,可又情不自禁緊張霍伯曦的反應。
霍伯曦先是一愣,随即笑開,“既然郡主這般說,那待郡主考慮婚事後,能否先考慮我。”
“嗯?”
“還有,如若嚴格算起來,我應當還比郡主矮了一輩,那以晚輩之名請郡主游園,應當也在情理之中。”
“啊?”慕聽筠眨眨眼,還能這樣?
Advertisement
一直充當透明人的慕聽策扶額,誰說霍伯曦品性純善。這一手的以退為進,巧妙的很。雖然兜兒話意有拒絕之意,但他現已晚輩名義邀小妹游夏園,他們同行一趟,在不明緣由的別人眼裏,又是一番別意。
晚些時候,宮內的慕聽筝聽到這消息,含笑搖搖頭說:“到底還是個不知事的小女兒心性,不過兜兒親口說的近一年不會考慮婚事,就拿這個與公儀疏岚說,他若是真心在乎兜兒,就不會在乎這一年,或者最後的結局。”
“太後所言極是。”辛嬷嬷附和道。
翌日,慕聽筠還在酣睡,內室的紗簾掩住日光,濃淡相宜的蘭香彌漫在拔步床幔紗內,少女的臉頰彷如淡粉桃花瓣,呼吸綿長,嫣唇上翹,像是在做一場好夢。
墨蕪十分不忍心的伏在她耳邊喚她:“姑娘、姑娘,您該起了。”
慕聽筠濃黑睫毛微動,剛睜開的烏瞳水光盈盈,她迷茫的盯着帳頂發了一會兒呆,才嘟囔着問:“什麽時辰了?”
“辰時末。”
慕聽筠翻了個身,露出一截雪肩,“才辰時末,我再睡一會兒,不用準備早膳了。”
“姑娘,是二公子讓奴婢來叫醒您,說半個時辰後,您須得去公儀府學琴。”
靜默兩息後,慕聽筠‘蹭’的坐起來,輕薄的絲綢長裙細帶自她兩肩滑下,她顧不得扶起,心急火燎的問墨蕪:“二哥哥什麽時候說過讓我去夫子家學琴?怎麽這麽突然?”
“這……奴婢也不知。”墨蕪也不記得二公子與姑娘說過此事,可方才二公子忽然過來,就讓她喊醒姑娘。
慕聽筠抓抓頭發,“快,快将我衣物取來,要素淨的,梳洗的東西呢?”一陣忙亂後,她梳洗完好的出現在悠哉喝茶的慕聽诩面前。
慕聽诩懶懶擡眼看她,“還有不到半個時辰,好好将朝食用了,我送你去公儀府,近午時再讓人将你接回來,每日學滿兩個時辰。”
“二哥哥你怎麽不早些跟我說。”她舀起一勺烏雞山藥粥,聽見時辰寬裕,才松了口氣,開始用朝食。
小半個時辰後,慣常白袍玉冠的公儀疏岚對慕聽诩拱手道:“慕衛尉放心,我會盡心教授她。”
“這個,我自然相信公儀大人,另外畢竟男女大防,就讓聽筠的婢女随侍吧。”慕聽诩指了指小妹身旁的青雉。
公儀疏岚面色淺淡,“好。”
四間紗幔輕飄的涼亭內,公儀疏岚和慕聽筠相對而坐,青雉靠着柱子,百無聊賴的四處張望。
慕聽筠緊緊盯着公儀疏岚骨節分明的手指,努力記下他教授的指法。然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她就被公儀疏岚靈活的手指吸引,那些指法被抛之腦後。
公儀疏岚即無奈又想笑,他十指平展覆在琴面,狀似無意地問:“你兄長說你四日後不會來,怎麽?要去游夏園?”
“嗯,霍公子盛情難卻。”慕聽筠愣愣的回他,視線還膠在他的骨指上。
公儀疏岚深眸愈暗,倏地起身,坐到她身旁,輕喃:“霍公子?”
他低沉的嗓音就在耳邊,慕聽筠瞬時回神,不自覺的後仰躲開他的氣息,讷讷道:“嗯,是、是霍公子。”
“近來,你們似乎常來常往?”公儀疏岚傾身。
慕聽筠眼裏全是他越來越近的俊逸面容,眼眸裏細碎的暗芒,如同夜間璀璨星空……不不不,不對!眼下不是犯癡的時候!
慕聽筠晃頭,更往後縮了縮,餘光一瞥,卻見青雉靠着朱紅漆柱睡得正香。
“真是,忒不靠譜了。”慕聽筠恨鐵不成鋼,随着公儀疏岚的貼近,心慌得不行。
慕聽筠手肘一個沒撐住倒在地面,她還未輕呼出聲,腦後觸及到一片柔軟。她眼睜睜看着公儀疏岚一手護在她腦後,一手撐在她耳邊,唇角微揚,兩人間的距離唯剩一指。
“夫夫夫子?”慕聽筠完全沒懂眼下的情狀,只好小聲的喚他,雙手抵着他的胸膛。
公儀疏岚凝視着她如小鹿受驚般濡濕的雙瞳,和微微張開的嫩唇,胸膛之上彷如有兩塊烙鐵,燙到心底,他不動聲色的掩住眼中深邃晦暗,墊在她腦後的大掌動了動。
他離她更近,近到慕聽筠都放輕了呼吸,總覺着稍一動就能碰上面前的薄唇。
她不安的攥緊手指,結結巴巴的說:“常來是…是有,但并無常往。夫夫、夫子,我說完了。”
“傻,”公儀疏岚唇角微勾,“那你可心悅他?”
“不曾。”慕聽筠簡直要哭了,她不明白兩人如何成了這種姿勢,夫子還問她莫名其妙的問題。
像是小獸的嗚咽,公儀疏岚心尖泛軟,手癢癢的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耳垂,“那我呢?”
慕聽筠瞪大眼睛,腦海裏一片空白。
恰此時,青雉冷不丁的打了個噴嚏,甩了甩頭,好似要轉過來看他們。
慕聽筠手忙腳亂的推他,公儀疏岚失望嘆息,從善如流的坐直身子,還不忘将她托起來。
青雉看了看亭子裏,奇怪兩人怎麽坐在一起了,但她并不懂琴棋書畫,打了個呵欠,又靠在柱子上昏昏欲睡。
慕聽筠努力縮成一團,死活不敢再去看身旁的人,如坐針氈。
公儀疏岚看着她幾乎垂到琴面的額頭,和緋紅的小耳朵,還是決定不過于逼迫她了,免得小家夥再不敢過來。
“來,我再說一些較難的指法,你注意記。”公儀疏岚的嗓音黯啞,他輕咳一聲,将她面前的琴挪過來。
而後,慕聽筠滿目不可思議的看着公儀疏岚恢複一本正經的模樣,認真講授指法和琴籍。
但公儀疏岚一看過來,她立即低頭,裝作認真的模樣。
半個時辰後,習嬷嬷過府将慕聽筠接回了寧國公府。前來收拾的久安發覺,公子似乎心情較前幾日好了許多,不時輕輕撥弄琴弦,聲音清脆悅耳。
慕聽筠一直到蓁姝閣,都是恍恍惚惚的模樣,眉間緊皺,坐在窗邊矮榻上,捧腮細想。
墨蕪進來奉茶,見她如此,疑惑叢生卻不敢問,剛将龍眼茶放在她面前的案幾上,就聽姑娘問:“墨蕪,其實,我這是在做夢是吧?”
“姑娘,您怎麽了?怎麽會是做夢?”墨蕪不解,姑娘苦思冥想許久,就是在糾結夢?
慕聽筠捧着頭哀聲□□,轉而腳步輕盈的從榻上跳下,卧到在拔步床上,“不不不,我一定是在做夢,墨蕪,我要睡了,不用準備晝食了。”
墨蕪懷抱托盤,怔了一會兒,見姑娘當真要小睡,只好退出內室。
“對對對,不是有古人說,世間有夢中夢,夢裏一切都很真實嗎?我現在一定是在做夢,不然夫子怎會……啊呀呀!”慕聽筠捂在錦被裏,忍不住捶床。
夫子莫不是中邪了?之前的高冷清矜的夫子呢?他問她的又是何意?
慕聽筠翻來覆去,腦袋裏全是公儀疏岚那時的言語,只要一回想,仿佛他的氣息還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