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意外

一路快馬加鞭, 兩日後,公儀疏岚帶着幾個人留在一座邊陲小城, 據說消失的鎮護将軍曾出現在這兒。

“客官, 您要點什麽?”路邊面攤老板肩上搭了跳半舊不新的毛巾, 殷勤地問。

“……兩碗素面。”點完後, 久安瞅了瞅公儀疏岚。

公儀疏岚倒了碗水, 入口略澀,他面不改色放下瓷碗, “随你。”

久安立馬搓搓手,迫不及待地喊:“老板,再來盤鹵水。”

寬闊的街道中心忽然疾馳過一匹馬, 所過之處,揚起漫天塵土。久安險些罵出聲,他揮了揮手, 望着面前的面和鹵水, 猶猶豫豫下不了手,哀嘆一聲扔了筷子。

老板小步跑快來,一邊賠笑一邊說:“客官別介意,這就給您換一碗。最近也不怎的,車馬尤其多。”

望着街景沉思的公儀疏岚聞言轉過頭來, “尤其多?”

“是啊是啊,以往北邊兒開戰, 除了一些商賈, 多是外逃的, 可這次倒是有不少往這兒來的生臉兒人。”老板麻溜的将還滴着醬汁的鹵水盤端上來,布巾擦擦手,又忙活別的去了。

公儀疏岚若有所思,須臾,他淡聲對久安說:“你且回客棧,我随處走走,晚些即歸。”說罷,就起身慢步往街道上去了。

久安嘴裏還塞着豬腸,他費勁的吞咽下去,再想說話,公儀疏岚已經不見蹤影了。

“公子,你識得路麽……”

半個時辰後,公儀疏岚輕嘆,轉向街邊賣小首飾的攤主,問道:“勞煩問一句,雁歸客棧怎麽走?”

幾步外賣刺繡的年輕女子朝他看過來。

攤主上下打量他一眼,“告訴你,你能給我什麽好處?”

“這位公子,我可以告訴你,你且過來些。”買刺繡的女子急步走過來,屈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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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平日裏看你老老實實的,看人家的穿着打扮就想勾搭?也不看看你什麽模樣。”小首飾攤主摸摸下巴,壞意的笑。

那女子側臉有一道傷疤,約有半指長,壞了她原本清秀的臉龐。女子并不理會,對着公儀疏岚目露懇切,縮在衣袖內的手悄悄露出一枚配飾。

公儀疏岚瞳孔微縮,那是将領才會有的配飾。他默不作聲,随她走到僻靜的地方。

留在原地的小首飾攤主不屑的笑了笑,狀似随意的說:“哎呀,勾上個小白臉,眼瘸的的男人喲,看來家裏有個母老虎啊,什麽姑娘都能耍。”

“公子莫要誤會,奴家寧蘊,并非這樣的人。”寧蘊觑他一眼,垂下眼眸,就算是在夙京城時,她還從未見過俊美的男子,她不自在的摸摸側臉。

公儀疏岚皺眉,“人在哪兒?”

“啊,人,人在奴家那兒,請公子随我來。”寧蘊顧不得收拾那些繡品,領着公儀疏岚朝深巷裏走去。

巷子兩邊堆了不少雜物,隐約有些許腐臭的味道。走過一條深巷,寧蘊停在一間房屋前,斑駁的木門上一把鏽跡斑斑的鐵鎖,她取出鑰匙,轉動了幾下才打開。

屋子裏很昏暗,寧蘊摸索着在牆邊的桌上燃了一支蠟燭,登時明亮不少。她手執燭臺,引着公儀疏岚走近一個布簾子擋着的屋子外,撩開布簾先行進去。

剛進去,就有瘦巴巴的小男孩跑過來,“姑姑,你今日回來這麽早?”

“是啊,胡子叔叔呢?”寧蘊柔聲問。

男孩指了指床上,說:“又睡着了。姑姑,這個人是誰啊?”

“這位公子,您看看這是不是您要找的人。”寧蘊牽着男孩的小手走到一旁。

公儀疏岚上前,俯身查看,床上躺着的呼吸沉重之人的面貌與先前看過的畫像重合,确是一人無疑。

他探了探鎮護将軍的脈搏,已經很虛弱了。從袖籠裏掏出一只瓷白小瓶,從內裏倒出一粒赤丹塞進他嘴裏,過了片刻,鎮護将軍竟緩緩睜開眼。

“唐元?”

床上的人面露警惕,公儀疏岚補充說:“我是慕聽褚身邊的人,公儀晅。”

唐原艱難的咳嗽兩聲,眼神瞄到他旁邊的寧蘊,明了道:“在下正是唐元。這位姑娘,在下記得是你将我藏起來,多謝。可是,我還有一事要問姑娘。”他受傷較重,一段話說得斷斷續續的。

寧蘊忽然拉着男孩跪下,“奴家知道大人要問什麽,那時之所以托詞讓尋你的兄弟離開,确實是奴家有私心。”

“奴家是在等從夙京城來的人。”

寧蘊擡眼看向他們,見公儀疏岚面色疏淡,她咬咬牙,一股腦的說:“奴家曾見過大人,知道大人的身份不一般,所以将您藏起來。等夙京城來人是因為,奴家有冤屈要訴。”

“訴冤屈應當去衙門才對啊。”唐元撓撓頭,不理解她的做法。

寧蘊搖搖頭,珠簾般的淚水漣漣滑落,她哽咽道:“奴家的冤屈不一般,害死奴家一家人的,是文宰相!”

“奴家手裏還有文宰相的通敵罪證!”寧蘊擡起臉,梨花帶雨的面上顯出幾分堅毅和痛恨之色。

唐元激動的險些從直坐起來,他興奮的說:“老子受傷就是文宰相那老狐貍折騰的,不過僅憑此事還不能徹底扳倒他,若是這姑娘有通敵罪證,數罪并罰啊。”

“你怎知我們會幫你?”公儀疏岚聲線微冷。

“公子的口音已經很似北境人了,但還是有夙京城的口音,并且公子瞧着并不是壞人,奴家這不就是猜對了。”寧蘊低頭避開他的眼神。

公儀疏岚不再理會她,轉而道:“将軍且等等,想必不久我的護衛就會過來,屆時送你回北境慕聽褚的府邸。”

果不其然,小半個時辰不到,久安帶着人追問至此,臨走前,公儀疏岚才啓唇道:“若你所言屬實,那便跟着來吧。”

慕聽褚對他們帶回來的這個意外之喜很是慎重,問了她約莫半個時辰,将事情的緣由都了解通徹後,命人好生照管她。

圓頂帳篷內,慕聽褚端坐在正位後,眉目緊索,過了一會兒出聲道:“這姑娘得守好了,依她所述,她是寧宰丞的女兒,當年她父親無意間帶回了文宰相的私人書信,卻不自知,在滿門被冤枉抄斬後,逃落在外的她無意間發現了那書信,那可就是鐵證如山啊。”慕聽褚說着就忍不住激動。

公儀疏岚摩挲杯壁,嗓音低沉:“先驗證那封書信,而後也做好文宰相不認的準備罷。此事宜早,兩日後,我就會帶人啓程回京,慕将軍也派人随行吧。”他隐隐覺得有些事,急需他回去,然再深思,卻又想不明白,這種感覺讓他摸不準,也心神不定。

“那是自然,唐元呢?等他休息好了,讓他把事情始末都寫下來,嘿,我就不信了,這次扳不倒那長精狐貍老頭兒!”慕聽褚一拍大腿,樂呵呵的。

公儀疏岚邁步出帳篷,休戰後的營地靜谧無聲,仿佛白日的戰火轟鳴厮殺都是一場殘酷的夢。他站在山丘一顆枯樹下,颀長的身影映照在月光下,寂寥清冷,原本棱角分明的側臉影影綽綽看不清楚。

久安躊躇半晌,還是沒上前送上披風,他能猜出,自家公子應當又是想起當年他氣怒之下去軍隊之前的那件事情,那是公子內心不能觸及的疼痛,他不敢此時湊上前去。

一個僻靜的帳篷裏,寧蘊整理好侄兒的衣服,唇邊一直帶着笑。

寧珂成扯扯她的衣角,好奇地問:“姑姑,你笑什麽呀?”

“笑咱們咱們終于可以回家了,不用躲躲閃閃,也不用苦熬日子了。”寧蘊摸摸側臉,這道疤也終于可以拿掉了。

寧珂成并不能理解,追問她:“家?咱們又要搬家了嗎?”

“是啊,要搬家了,搬回咱們真正的家。”寧蘊扯唇,她失去的一切,終于可以再握回手心,她迫不及待想看看,當年落井下石的人見到她回到夙京城,會有什麽有趣的反應。

還有那個相貌堂堂的男子,她看向帳門,那裏掩得嚴實,但還有細細微微的曉風拂進帳裏。她好想知道,他笑起來的模樣,也很想能夠一直看到他。

“若佛祖憐惜,這三年的苦寧蘊不恨,只求能賜給信徒原先的一切,還有,那個男子。”

兩日後,公儀疏岚啓程回京。一路疾行,堪比從夙京城到北境的速度,久安總覺得公子不對勁卻不敢問。

寧蘊不時從馬車裏将馬車車簾掀起一角,偷偷看他,而後又很快放下車簾,心跳如雷,過了不久又忍不住,不斷重複這動作。寧珂成起初還盯着奇奇怪怪的姑姑看,沒多久就困了,趴在她膝上睡過去,哪知醒來,姑姑還是精神奕奕,時不時就撩簾子。

過了成縣,再往前行五十裏就是夙京城。喬裝打扮的一行人正在路邊休息,忽聽幾個百姓一邊喝茶一邊感嘆。

“你說,夙京城怎會突發疫病,我大舅子一家還在那兒呢。”

“我不也是,妹妹也在城裏,昨兒封城,都沒能出來。”

“你說,這疫病是真是假啊,我可聽從裏面逃出來的人說,一點征兆也沒有,死的人也有不少官兒,指不定是報應呢。”後面那句話說的聲音極小,但旁邊的那群人都聽得清楚。

公儀疏岚臉色難看,眸底深邃冷寒,他喚來久安,吩咐了幾句,久安立時離開了棚底。

寧蘊喂寧珂成喝水,瞥見他的面色,心底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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