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右手臂

雷準今日在荷花會館會客。俄羅斯客人帶來了大筆投資,他親自作陪款待,無奈一行人中的一位小姐身體不适,晚餐匆匆結束。荷花會館一應娛樂設施俱全,他只覺得疲憊,本想就地泡泡溫泉,随行的助手卻帶來了一個有趣的消息。

一樓擂臺有人比賽。

比賽是從不缺少的,身居高位的人身體裏總難免會多一些暴力因子。他們宣洩的最好方式莫過于看一場肉搏的打擂。荷花會館定期會安排身強力壯的漢子打着赤膊對戰一場,雷準看過一次,并沒看出哪裏值得興奮,反而被助威的喊聲吵得頭疼。聽助手這麽說,也沒反應,他現在更想去泡溫泉,好好放松。

可惜,要去二樓的溫泉,勢必要路過擂臺。他做好了嘈雜喧鬧的準備,卻聽到底下有人大喊了一聲:“九哥,小心!”

探出頭,十九被人舉在頭頂,以一種誇張的弧度和高度抛出去。常理而言,他該摔出擂臺老遠,可十九卻在半空裏轉個身,兩腳穩穩地踏在擂臺邊彈性良好的繩子上,借着繩子的力量,又撲回擂臺裏。動作連貫一氣呵成,雷準不由得撫掌贊嘆:“他還真是一只狼啊。”

助手不解,輕聲問:“BOSS,溫泉……”

“不急,看看。”他屈起手肘,趴在二樓的欄杆上。十九不知為什麽,行動總像有些猶豫,拳頭下得雖狠,卻總像臨時換了動作。雷準看了一會兒,失笑。

是的,十九有無數次機會,可以俯下頭咬斷那黑佬的喉嚨,可是他都換了拳頭。

黑佬是有所察覺的,卻理解為十九不尊重自己,拳頭下得更狠,間或踢出的一腳,恨不得踹斷十九小腿。十九臉上挂了彩,身上也不知道青了多少處,剛要還擊他剛剛踢自己的那一下,裁判卻吹了哨子。

十九走到臺邊,豬腳後背被冷汗浸透,卻顧不上自己,遞毛巾給十九擦打裂的嘴角。那黑熊打人專打臉,十九左臉挨了兩下,嘴角都裂了。十九草草擦了兩下,接過豬腳遞來的水,他面對的無疑是一個強大的對手,但這對手并不是無懈可擊——如果他可以對着他的喉嚨狠狠咬一口的話。

身上的傷口隐隐作痛,十九是強大的,但再強大的人受了傷也會痛,并且伴随着速度減慢注意力不夠集中等等副作用。他捏着喝幹的礦泉水瓶子平複氣息,壓下胸口的洶湧,頭頂那過于淩厲的目光不知道懸了多久,他側着頭,匆匆向上瞟了一眼。

這一眼,便讓他驚得愣住。

雷準嘴角帶笑,似乎打招呼一般,看看他,又看看黑熊。十九恨得咬牙,昨夜的記憶全部湧上來。他開車載驚蟄回來,替驚蟄穿好衣服,甚至目光深情與他說話。他的确生驚蟄的氣,但他卻厭惡憎恨雷準。

這個人一肚子壞水,他蠱惑了驚蟄,傷害了驚蟄,直到現在,還不肯放過驚蟄。

十九其實護短得厲害。驚蟄再怎麽優柔寡斷,也還是他喜歡的那個人,氣上幾天就要原諒,可外人,那就是十惡不赦。

裁判短促地吹了一聲哨子,他和黑熊同時站起,走到裁判身邊。裁判本想說些什麽,黑熊卻朗聲大笑三聲,兩手臂內屈,肌肉發力,生生迸裂了身上穿的貼身T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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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內響起一陣驚呼。

“粗魯!野蠻!”豬腳跳着腳罵。

十九深深不滿他這樣破壞衣服的行為,衣服上沾了血,也能洗幹淨,何必毀了。他搖搖頭,想起當初自己弄壞驚蟄兩條褲子把驚蟄氣得冒煙,心裏忽然燃起滿腔鬥志。

好歹,不能給那個人丢人吧。

裁判提醒黑熊不要做與打擂無關的事,無奈黑熊聽不懂中文,只顧對着十九挑釁地笑。兩個人經過一局的顫抖,各自都帶了傷,圍觀的尚且看不出兩邊誰輸誰贏,他們各自,也都不知道對方保留了多少力氣。一聲哨響之後,兩個人卻同時向後退了幾步。

豬腳以為自己看錯了,眨巴眨巴眼睛,兩個人卻又鬥在一起。黑熊已經發現十九的腿非常有力,而腰部卻恰恰是他最薄弱的地方。黑熊不懂中文,卻不是傻子,他的拳頭專往十九腰部上去,一下比一下狠。十九也知道自己的腰部薄弱,防守之餘,變換着角度,上一秒還是直立的姿勢,下一秒卻已經繞到黑熊背後,拳擊他的脊柱。

黑熊大怒,回過身要抓十九的手臂,十九乖乖任他抓住,卻借着他的兩只手做支點,跳起來猛踢黑熊的前胸。五髒可都在前胸裏呢,十九一通腳踢,看似雜亂,卻都正好踢在他幾大主要內髒部位。黑熊一陣惡心,五髒六腑翻江倒海,抓着十九的手也送了些,十九趁機猛踹一下,左邊胳膊脫開,向右躲去。

豬腳目不轉睛地看着場上的混戰,甚至能聽到“咔”的一聲。

十九右胳膊脫臼了。

黑熊彎着腰,擡起兇狠的眼看着十九,恨不得剛才那一下能幹脆折了他的手臂。十九疼得滿頭冷汗,後背早就被汗浸濕,右膝彎曲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穿着粗氣。裁判走上來詢問是否要暫停比賽,十九和黑熊皆沒有反應。裁判又問了一遍,十九轉頭,目光煞得裁判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下。

“不用。”

十九左手捂着右肩,子彈一般向黑熊沖去。黑熊猝不及防,雙手攔在面前倉促抵擋,被十九狠狠踢在場邊。人群裏爆發出一陣叫好聲,而十九只覺得多餘,且屈辱。失敗,他不是未曾嘗過,只是那種滋味何止一個“苦”字,他早就發誓,再也不要經歷。

黑熊被踢在場邊,人群的吶喊叫好讓他更加惱羞成怒。兩手握拳,猛地朝十九兜去,且落點恰是十九受傷的右肩。十九閃了一下,黑熊第一拳打偏了,第二拳卻沒有偏。十九被他正打在左邊臉頰,左臉登時像麻了,牽動一絲肌肉都做不到。他腳下輕跺,化解開這一拳帶來的沖力,免于向後摔倒,同時,左手抓住黑熊未收回的手腕,再次跳到黑熊背上。黑熊左右甩他,甚至抓住他的兩腳,可十九兩腳夾緊他腰,整個人高高地豎在他背上。

于是,豬腳就仿佛聽到了第二聲“咔”。

黑熊的左胳膊同樣脫臼了。

黑熊疼得大叫,仍能用力的右手抓着十九的腳狠狠将他甩出去。十九借力飛出去,黑熊終究是剛受傷,力氣不足,十九并沒有飛出擂臺。他右胳膊先着地,整個人接着壓在右胳膊上,豬腳吓得連呼吸都忘記,卻看到十九單手撐地,站了起來。

不僅站了起來,還很是靈活地動了動右邊手臂,擡頭,看向二樓。

整個場地安靜下來,甚至,只剩下黑熊粗重的呼吸和偶爾負痛的低吟。十九與二樓的人對視着,那人忽然一笑,帶頭鼓起掌來。場地裏想起經久的掌聲,越來越熱烈,裁判不失時機地吹了哨子,第二局結束了。人們互相看着彼此,有好事的人問裁判:“誰贏了?還有第三場麽?”

第一句平局,第二局十九勝,第三局是應該比的,可大家卻都覺得沒有必要再比了。黑熊即便把自己脫臼的胳膊接好,可十九比他更加靈活快速,也懂得如何運用自己的力量,第三局的結果,昭然。

十九卻沒那麽多想法,人類中能與自己匹敵的,黑熊是第一個,他其實沒跟他打夠,盼着他接上脫臼的胳膊再跟自己來第三局。豬腳迎上來遞水遞毛巾,小心翼翼地拉他手臂,問:“九哥,疼不?”

十九灌了半瓶子水,揉了揉自己左邊臉頰,那裏還是麻着,做個微笑的表情都做不起來。豬腳以為自己問了白癡問題,換來十九抽風樣的笑,低頭默默檢讨。那邊給黑熊接胳膊的醫生叫過裁判說了幾句,裁判一臉驚訝,回到場中,短促地吹了聲哨子。

“鑒于此方,”裁判示意黑熊,“左臂骨折,需要治療,所以判,九哥獲勝。”

“啊——”豬腳激動萬分,把十九剛遞給他的礦泉水高高抛到天上,卻不小心被砸到頭。十九有些遺憾,沒想到自己下手過重,但無論如何,贏了總是好的。他站起身,遠遠地看着站在臺下一臉陰狠不甘的鄭哥,甩掉挂在脖子上的毛巾走過去。

“鄭哥,”他伸出手,“希望你說到做到。”

鄭哥握住他剛剛還脫臼現在卻活動自如的右手,狠狠攥了一下,撇下黑熊帶着人走了。十九回頭,看着無辜的黑熊,這可真是個好對手。他對好不容易擠到身邊的豬腳說:“好好照顧他。”豬腳應了一聲,安排黑熊去進一步治療。

十九擡起頭,二樓的那個地方,已經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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