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耍心眼…
那天跟雷準撂下狠話,驚蟄就打開門氣沖沖下樓,小滿抱着胳膊站在樓梯口似笑非笑,仿佛早就知道他去幹什麽,專等着看他笑話。驚蟄被人這麽瞪着,反而平靜下來,對小滿說:“咱們回家。”
“就這麽簡單?”小滿陰陽怪氣。
“廢話,不然還怎麽樣,殺人償命!”驚蟄眼瞅着放在一邊的刀,按捺下一刀捅死雷準的心情。
之後的日子挖空心思想雷準的罪證。
罪證這東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哪能任憑你用準備四六級的勁頭來思考,就随随便便蹦出來?不過驚蟄倒不頹廢了,隔三差五裝成律師進去看看十九,互訴衷腸之際,打聽十九有沒有留個後手以備突發情況。
他這麽一說,十九倒還真想起來,那段時間豬腳曾對自己說過雷準有些奇怪的舉動,自己只當是正常現象,忽略過去,現在看來,怎麽都透着一股不對勁。
于是十九跟驚蟄說了,身邊陪坐的律師推推眼鏡,掩住目光中掠過的一絲異樣。那邊,驚蟄對着十九的後腦勺重重一擊,罵道:“這麽大的事怎麽不早說!我在家都要想破腦袋了!”
“我不擅長耍心眼。”十九揉着頭委屈。
“不擅長耍心眼還偷偷給我裝竊聽器——我還忘了,你個小兔崽子,這仇等你出來再說!”驚蟄一邊罵一邊看了律師一眼,律師默默點頭表示知道了。
他就轉移話題說正事:“過幾天就過年了,約莫今年過年你是出不來了,在裏頭有餃子吃麽?”
十九看了看守在一邊的看守,今天的看守是個年輕人,二十出頭,娃娃臉,接收到十九的眼神,果斷而堅定地搖搖頭。驚蟄表情垮了一下,又問:“能送餃子進來麽?”
“不能。”娃娃臉更加堅定,“咱這的餃子也挺好吃的。”
“純肉餡的麽?這孩子愛吃肉。”驚蟄說。
“那當然不能啊,現在物價多貴啊。”
“得了吧,現在白菜比豬肉都貴。”驚蟄轉回頭看着十九,“沒事,等你出來了,我給你補上。”
下午從看守所出來後就直奔彪哥家,十九的案子,春節前還會開一次庭,大家都做了十九恐怕出不來的準備,但是今天十九提供的線索,給了驚蟄包餃子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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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給彪哥打電話說明了情況,彪哥非常重視,叫他們先回家,挂斷電話,叫人把豬腳接了來。下了車,彪哥已經問了豬腳幾句,豬腳努力回憶,看見驚蟄進來,略點頭算是打招呼。
驚蟄走到面前,問豬腳:“你還記得雷準前後都跟寧飛接觸了幾次,都是什麽時候,在哪裏麽?”
正是剛剛彪哥問過的問題。
豬腳看着彪哥,彪哥點點頭,他說:“就是跟寧飛辦離婚那陣子,跟寧飛私下見過好幾次面,現在想想,雷準開始資産轉移大概就是那個時候開始的。”
“他的走私生意是不是也轉移給寧飛了?”驚蟄追問。
“這倒不可能,寧飛家族犯不着沾染黑道,但是從中牽線倒是有可能的。”彪哥沉吟道,“十九這案子,還是要去找寧飛。”
雷準手底下夠他吃一壺的走私生意在警方調查的時候竟然憑空消失得一幹二淨,要說沒人幫助消化,真是鬼都不信。如今雷準被限制出境,協助警方調查,媒體那邊雖然報道,但都是小範圍的,反而十九被登載報紙,成為涉黑的典型。驚蟄居住的小區裏也有很多人認識十九,現在看驚蟄的眼神就像在躲原子彈。驚蟄知道這裏是住不下去了,暗自決定十九一出來就賣房子搬家。
彪哥約了寧飛幾次,寧飛卻托辭不見。如今偌大一個寧氏家族全是寧飛當家,按理講秦佩佩是彪哥手下秦大佬的人,寧飛好歹該給個面子,可寧飛早就送秦大佬出國陪伴妻子,秦佩佩更是被她接在家裏不問世事,她不見彪哥,彪哥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驚蟄是理解的,這件事可大可小,以寧飛的地位,不想摻和進來也難怪。
可為了十九,為了十九能吃純肉餡的餃子,驚蟄覺得自己要拼一拼。
寧飛家深宅大院,住在郊區。他打了車,司機把他送到路口就不肯再送。他裹裹厚衣服,順着下坡路幾乎一路小跑,身邊忽然飛快掠過一輛車,驚蟄本來沒注意,那車都滑出一段距離了,才想起那個車牌號。
除了寧家,不會再有第二家敢用這個車牌。
一秒鐘都沒多想,驚蟄撒丫子追在車後。這車性能良好,司機又絲毫沒有減速的心思,沒一會兒驚蟄就被他落得老遠。可貴在堅持,他放緩呼吸,折騰肺活量,拿出當年跑一萬米的力氣,正打算一鼓作氣沖上上面那個上坡,遙遠的即将消失的車卻忽然停下,然後,倒車。
驚蟄坐在車裏哈白氣,寧飛遞給他一杯熱咖啡,笑道:“就你這速度,還跟車賽跑,吓死人啊。”
驚蟄斜她一眼:“你早點見我,不就省事了麽。”
寧飛一聲長嘆,說:“這事,不好辦。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雷準手裏頭那點家底給了誰,我是知道的,也的确是我從中穿針引線。可是,我不能跟你說,更不能給十九作證。”
驚蟄擺出一副要哭的表情,說:“行行好啊寧大小姐,我們家十九什麽也沒幹,平白無故進了看守所,難道你還忍心讓他坐牢,害我苦等十八年啊!”
寧飛攤手:“愛莫能助。”
“你可別忘了,要不是十九放手,你哪能那麽簡單就追到佩佩?”驚蟄咬牙切齒威脅。
寧飛目光裏也帶了三分冷:“那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
“不用謝我,你幫我把十九撈出來就行。”
說話間車子就到了寧飛家門前,寧飛倒是大方,邀請他進來坐。驚蟄下車,這才明白什麽叫真的有錢人。看雷準平時人五人六的,可娶寧飛,他說不定真的是高攀了。
剛坐下,就有傭人送來各色茶點,仔細詢問他喜歡喝茶還是咖啡,回答了茶,又問茶的種類産地有什麽忌諱。寧飛看他實在發窘,就含笑吩咐照着自己平時喜歡的來就行。驚蟄心裏稍稍安定了點,對着樓梯探頭探腦,寧飛适時解釋:“佩佩在美國,再過不久有個研究生考試。”
“你不去陪?”驚蟄問。
“她不讓。”說起佩佩,寧飛眼裏滿是寵溺,“再說,距離産生美。”
驚蟄這才明白人的精明體現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便轉回剛剛的話題:“你為什麽不能幫我救十九?”
“我跟雷準有協議,我幫他找下家,他給我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但是,要保密。”寧飛拿起剛端上來的茶杯,淡淡地喝了一口。
雷準自己不過握有自己集團股份的百分之三十八,一下子分了一半給寧飛,可見黑道生意對他而言是多大一塊燙手山芋。驚蟄不由問道:“他為什麽這麽着急脫手?”
寧飛看了驚蟄一眼,說:“因為他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驚蟄忽然想起某天晚上,雷準來找自己,說會跟寧飛離婚,并且要帶自己走。
“雷準打算跑路?”驚蟄脫口而出。
“他跟北歐和日本的黑道都有點來往,這幾年生意做得大,過去未必沒有出路。而且在這裏,說實話,施展拳腳的機會已經不多了,樹大招風,想弄死他的不計其數。”
“他得罪誰了?”
“惹不起的人。”寧飛嘆了口氣,“這就是為什麽我要盡快跟他離婚,好歹夫妻一場,為了避免人家說閑話,我也要為他跑路盡點力不是?”
“那他還不趕快跑,臨走還要把我家十九折騰進去!”驚蟄幾乎想捶人。
“還不是你家十九多事?”寧飛靠在沙發上,睨了驚蟄一眼,“你說雷準都是要跑的人了,手裏頭那點子黑東西也都處理差不多了,十九還想弄死人家。也不想想,雷準是什麽貨色,他能吃得下麽?這下好,雷準氣性上來,不跑了,設了個套,他就鑽,鑽到最後,自己進去了,雷準在一邊看笑話。”
驚蟄苦着臉,也知道這人是實在得罪不起,只求寧飛行行好幫個忙,十九快點出來,以後跟雷準井水不犯河水,一天三炷香供着別跟自己再有瓜葛。
“那我怎麽辦啊,我們家十九不能坐牢啊!”驚蟄眼角帶淚,希望打動寧飛。
寧飛不為所動,指指桌子上的紙巾:“我都說了,我不能幫你,不然我自己都會被扯進去。”
驚蟄抽抽鼻子,一哭二鬧三上吊即将開演。
“不過……”寧飛适時補充,“我可以給你個線索,你去求那個人,說不定能行。”
“誰?”驚蟄趕忙問。
寧飛低頭晃着杯裏的茶葉,半晌,輕輕吐出一個名字。
名字非常簡單,卻如雷貫耳。俗話說民不與官鬥,但這個平民,卻完全能與官鬥一鬥,甚至,官都要避他鋒芒。只不過他向來為人低調,要不是驚蟄陪酒的時候曾在客人口裏聽過這個名字,只怕都不知道這麽號人,更不知道他有多厲害。
所以驚蟄猶豫半天,問:“雷準該不會惹上他了吧。”
寧飛點點頭:“是不是夠不要命了?”
驚蟄不由得點頭,替雷準惋惜一聲,說:“那我怎麽找他啊,我都不知道他在哪,更不用說見不見得上了。”
寧飛笑了笑,說:“你不用找他,你回去,跟你家彪哥說說,胡彪自然知道該怎麽辦了。”
她這話高深莫測,怎麽聽怎麽覺得有陰謀的味道,驚蟄不禁問:“你……沒安什麽壞心眼吧?”
寧飛也不惱:“安了,怎麽樣?”
她向來以一個男人的标準來要求自己,發型都很男性化,但剛剛這句,尾音上挑,分明小女生耍橫。驚蟄只能敗下陣來,連聲說:“行行行,你沒安好心,我也得忍着。”
寧飛得意地把茶杯放下,突然想到什麽,看了驚蟄幾眼,說:“你知道麽,雷準是打算往國外逃,但是他本來沒打算一個人走。”
驚蟄身子一頓,說:“我知道,他來找過我。”
“這麽說吧,雷準手裏頭那些錢,足夠在國外逍逍遙遙過完這輩子了,況且以他的本事,想東山再起也不是難事,你跟着他,未必不好。”寧飛說,“他自己不好意思說,其實我是知道的,他是真的愛你。”
“愛一個人,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驚蟄嗤笑,“終歸是愛得不夠。”
寧飛說:“你這麽想,我也沒辦法。雷準這個人在我眼裏,始終不算什麽壞人,他做得很多事,在我看來無可厚非,大概在你看來就無法忍受。”
驚蟄點點頭:“現在說這些都沒意思,我已經不喜歡這個人了,他怎麽樣跟我沒關系。”
“他死了都跟你沒關系?”寧飛促狹。
驚蟄猶豫了一會兒,說:“大概會哭一頓再燒點紙,有時間給他掃掃墓吧,畢竟是初戀。”
當一個人用這種眼神這種語調說“某某畢竟是我的初戀”時,一般證明,那個某某已經是過去式了。
寧飛之所以懂得,是因為佩佩常常用這種句式,在她耳邊嘟囔十九。
私心裏,她實在是想把十九關個十幾年出氣的,可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得不指點驚蟄。
得到有效信息,驚蟄沒再多呆就告辭出門。寧飛囑咐司機把他送回家,驚蟄走路的身影,雖然急匆匆的,但是明顯輕松起來。她站在門口直到看不見驚蟄,轉回身,邊往樓上走邊撥號,電話接通,那邊傳來一個充滿笑意卻低沉的男聲。
“小飛啊。”
寧飛笑道:“世伯,您交代的事,都給您辦妥當了。”
那邊頓了一下,說:“你辦事倒是快。”
寧飛坐在書房椅子上,開啓電腦:“您交代的事,當然都是頭等大事,我怎麽敢耽誤。況且,胡阿姨對我這麽好,就算不看您的面子,我也要盡我所能,讓胡阿姨母子團聚啊。”
那邊的人非常高興,連聲笑道:“你這張嘴是越來越會說,說吧,想讓世伯怎麽謝你?”
“都說了是報答胡阿姨,世伯還這麽客氣做什麽。”
“好吧好吧,這件事我記在心裏,算是世伯欠你個人情。”
寧飛心裏一喜,卻還是保持謙虛:“世伯說這話就見外了,還不都是我分內的事麽?”
那邊的人笑了幾聲,說:“替我謝謝佩佩,她上次送我的那兩盆君子蘭長得很好,難為這小丫頭這麽有心。”
寧飛身子一震,趕忙笑道:“我一定轉告,她肯定高興得不得了。”
那邊的人輕輕笑了幾聲,說:“那先這樣吧,我去看看你胡阿姨。”
寧飛立刻乖巧道:“那勞煩世伯幫我跟胡阿姨帶好,祝她身體早日康複。”
挂斷電話,寧飛長長地舒了口氣。
胡彪,可不能怪我算計你,你當初,不是照樣算計驚蟄十九來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