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面具(二)

那是一張做工算得上簡陋的面具,陳舊的白色上用紅色畫着斑駁詭異的花紋,一眼望過去全是大紅色,看上去有些豔俗,而且因為久未見陽光,色彩有些暗淡。

羅教授戴着手套小心翼翼的将面具拿起來,拿着工具慢慢的清理着上邊的灰塵,能看見底下已經有些掉色的花紋。

助手蘇盼盼湊過來看,問道:“教授,這個面具是用來做什麽的啊?看起來樣子好奇怪啊……”

她仔細打量了一下,怎麽看都覺得有些眼熟,嘀咕道:“這個造型和花紋,好像,好像狐貍!”

羅教授贊賞的看了她一眼,道:“可不就是狐貍嗎,這是個狐貍面具。”

蘇盼盼好奇的看着他。

羅教授将面具上表面那層污垢擦去,便能清楚的看見白色上那些暗紅的花紋,狐貍樣式的面具,暗紅的花紋顏色也有些暗淡。

“……在以前的時候,有種老舊的習俗,那就是跳大神。”羅教授解釋道。

當時有種人被稱為神婆,傳說神婆是能和神明溝通的人。如果有人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纏上了,或者是生病了,那時候的一些人就會請神婆過來。

神婆會戴着特制的面具,祈求着神明的指導,讓神明保佑“病人”痊愈安康。

而羅教授手上所拿着的這張面具,很大可能就是當初那些神婆請大神之時所用的面具,這也是具有很大的研究價值的。

蘇盼盼有些嗤之以鼻,道:“什麽跳大神,這都是封建迷信。我聽我奶奶說,當時不知道有多少人吃香灰吃死的。生病了不去找醫生,去找神婆,神婆就抓一把香灰給他們吃……香灰怎麽可能治病嘛。”

羅教授随口道:“你這态度就不行,我們這一行的了,不管是做什麽,最起碼要保持一定的敬畏與尊重。你可以不信,但是你要敬畏,懂嗎?有的時候,有些事情,是真的難以用科學解釋的。”

蘇盼盼撇了撇嘴,她才不信這些封建落後的東西呢。

羅教授眯着眼睛拿着白布擦了擦面具額頭那裏,眉頭皺得死緊。

“怎麽了,教授?”蘇盼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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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教授伸手指了指面具的額頭,道:“這裏有一條縫,看樣子有些時間了,應該是原來就裂開的,可惜了……”

這張面具雖然做工不算精美,但是寥寥幾筆,卻已經勾勒出那種狐貍所特有的姿态來,也算是很不錯的了。可是偏偏眉心那裏裂開來,完美的面具立刻就有了幾分瑕疵。

還有就是一點……

“剛剛趙小虎的血沾了點上去,明明那油紙包裹得很嚴實的,也不知道那血是怎麽滲進去的。”

羅教授皺眉說道,伸手抹了一把面具眉心那裏的裂縫。

這條裂縫從眉心一直劃到鼻梁那裏,像是被人使勁砸在地上,砸開出來的一條縫,而此時,一條鮮紅的顏色便沾在裂縫旁邊,旁邊暗色的花紋看上去就顯得暗淡了許多。

羅教授伸手抹了一把,便将那點血給抹開了,擦得幹幹淨淨的。

整批文物,也就這張面具有點研究價值了,剛好過幾日開館倒是也能擺出來讓人看看,算是挺有特色的東西。

羅教授将手套取下來,扭頭對蘇盼盼道:“你看着點,我去倒杯水。”

蘇盼盼應了一聲,将東西一一記錄在冊。等記錄到那張面具的時候,她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然後目光落在那張面具上有些挪不開了。

看看,我就看一眼……

心裏升出這麽一個念頭來,幾乎是控制不住的,她伸手将面具拿了起來。

面具入手竟然不是冰涼的,反而倒是一種溫熱的溫度,就像是人的體溫一樣,是溫熱的,暖和的。

蘇盼盼目光癡迷的看着眼前的面具,慢慢的,将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臉上……

“你在做什麽!”一聲驚怒聲突然從身後傳過來。

蘇盼盼渾身一震,原本有些呆滞的目光瞬間變得清明起來。

羅教授大步走過來,伸手将她手上的面具奪過來,痛心疾首的道:“你怎麽沒戴手套就動手拿面具?你不知道你手指上的油脂會破壞文物的嗎?”

蘇盼盼眨了眨眼,忙道歉道:“不好意思啊教授,我忘了……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剛剛就是想看一眼,就只是想看一眼而已。”

然後不知不覺的,她就将面具拿起來了,甚至,還想把面具往臉上戴。就跟……就跟着了魔一樣……

想到這,蘇盼盼渾身又是一震,看着面具的目光裏帶着幾分驚恐。

羅教授擺了擺手,嘀嘀咕咕道:“你們這些小年輕啊,辦事就是不細心,都說了碰觸文物的時候,得戴手套,說幾遍你們都記不住。”

蘇盼盼連聲道歉。

羅教授嘆了口氣,道:“算了,你去幫老周處理下周展覽的事情吧,這裏我自己來就行。”

他老人家小心翼翼的将面具放在桌上,燈光下,面具上的花紋像是活了過來,一行血淚從面具的眼眶中涓涓流淌出來。

長春路的博物館最近有一個小展,因此最近這邊倒是有幾分熱鬧了,經常能看見博物館那邊有人進進出出的。

顧青瑾沒事就喜歡抱着花坐在窗邊那裏曬太陽,三只雪白的小湯圓就擠在碗裏,被太陽曬得幾乎要化在碗裏了。

“……老板娘。”燕秋走進來,她穿着淺綠色的長裙,一張臉明媚如花,眉眼間都帶着幾分喜慶來。

顧青瑾的目光從博物館那邊挪過來,落在了她的身上。

燕秋兩請柬放在桌上,遞給她,道:“老板娘,這是我和丁朗的結婚請柬。雖然那天你那麽說,但是我還是想跟你分享我的高興。”

說起自己的婚事來,她的眼睛都是亮的,眉眼間都是一片柔色,看得出來是真的歡喜的。

顧青瑾歪着頭看她,道:“你們人類真奇怪。”

燕秋抿唇笑,站起身來道:“請柬我已經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老板娘,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家的花,每一朵都特別漂亮。”

聞言,顧青瑾目光一動,突然道:“等一下。”

在燕秋驚訝的目光中,她站起身來去了裏邊,然後很快的就回來了,手裏多了一朵花,那是一朵白玫瑰,小孩巴掌大小的花朵,花瓣雪白無瑕。

顧青瑾轉着花朵,輕輕嗅了一口花香,道:“白玫瑰,天真純潔的愛……”

擡起眼來,她将花遞給燕秋,道:“這個送給你。”

燕秋驚訝的将花接過來,然後指尖一陣刺痛,指腹竟是被花刺刺了一下,立刻就有一地血珠冒了出來,滾落在花瓣上,然後像露水一樣,滴答滑落在地上。

顧青瑾的目光在那滴血上掃過,開始趕人了,道:“行了,你走吧。”

燕秋:“……”

剛剛她還感動了一下。

不過老板娘的性格的确有些古怪,她也是十分有體會的。

離開花店之後,燕秋便回去了。手裏的花,即使過了大半天的時間,仍然鮮嫩如初,她便拿了一個碗,裝了水将花放在了裏邊。

想到老板娘所說的,她抿唇一笑,道:“天真純潔的愛嗎?”

就當是老板娘對她的祝福了!

雪白的玫瑰在水中沉浮着,一點血色滲入花瓣之中,帶着幾分異樣的色彩來。

等燕秋走後,顧青瑾又坐到了原來的位置上,三只白色湯圓已經徹底癱在碗裏了,馬上就要化了。

“大王,你在看什麽啊?”小一問道。

小二立刻搶答道:“我知道我知道,大王在看好吃的,那邊有好吃的!”

好吃的……

顧青瑾深深的吸了口氣,明明隔了那麽遠的距離,她卻仍然能聞到空氣裏所飄來的那股香甜的味道。

好香啊……

香得她都有些蠢蠢欲動了。

……

第二日就是展覽,前一日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就得将展品給弄好。他們博物館雖然小,但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還是有好幾樣能拿出來的東西的。

羅教授所看重的那張狐貍面具也在展品之中,還獨得了一個展位。

以前的神婆跳大神所用的面具,怎麽看都帶着幾分靈異神秘色彩來,絕對也是一大亮點了。

面具就被放在一個展臺之上,上邊一道燈光打下來,面具黑黢黢的眼睛對着人群,乍眼看過去,就好像是個人沉默的站在那盯着人看。

在夜晚,保安們最後在館裏逛了一圈,确定所有展品的位置和安全。

走到面具這個展臺的時候,博物館的保安搓了搓手臂,道:“……有時候看着這個面具,可真讓人覺得有些滲人。”

說着,他看向身邊的人,道:“行了,這邊沒事,去下個展區吧。”

打着電筒往下走的他沒發現身邊人變得有些僵硬的身體,甚至有些沉默冰冷的氣息,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身邊的人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說話了。

“……你怎麽突然這麽安靜了?”

明明以前都是話痨的性子的。

然後他一轉過頭,便與一張眉心帶着裂痕的臉,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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