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探
夜宮
無數的石刻的燈臺在夜裏像鋪在皇宮中的一顆顆星辰,将大闕國的皇宮勾勒成一只鳳凰的形狀,九條拖于身後的尾巴是九座風格迥異的宮殿,鳳尾處是一個大湖,鳳頭是一座比其它宮殿更加恢宏雄偉的宮殿,想必就是大闕王上的住處了。
夭夭站在高聳的宮檐頂層,衣裙擺動,她晶瑩的眸子投入到她身下的那片輝煌之中,九重宮殿深深,她該從何處下手呢,她掐指術算的功力尚在初期,并不十分精妙,擺了個蘭花指,也只能勉強用上一用了,意通心神,傳入到她所布織的結障中,微阖了雙眼,萬千氣象快速從她眼前飛馳,到一處排滿書架的地方停住了,一團白霧聚在某個靠牆的書架前,匍匐不動了,景象甚是朦胧,應該就是這裏了。
夭夭收了蘭花指,用了遁身術。
輕輕靈靈從檐下飄蕩下來。
因着她長年守着那草木不生,飛禽不來的地方,猛然見得這般花簇錦繡的地方,自是好生流連。
她穿梭在來來往往的宮娥太監中,心中蠢蠢欲動,兩只敏動的大眼一忽閃,使了個法,宮娥太監手中的東西全都亂飛起來,手不聽使喚地朝別人手上揮去,你一拳我一巴掌,一團團的人糾纏在一起好不熱鬧。夭夭沖他們做了個鬼臉。她記得別山的妖怪們說,這世間吃得最好的莫過于這塵世之中的王上,就是一碗粟米,也能整出了千百種吃法,更譴別的。
于是乎,就慘了禦膳房了。
為王上準備的九九八十一道菜,蓋子封得好好的,不知何故端到皇上跟前兒揭開盤子後,個個都傻眼了,每道菜明顯都有被動過的痕跡,更過分的是一道原本盛着密汁雞排的荷葉型的大玉盤上,不知被誰用啃剩的雞骨頭刺咧咧地拼了兩個字,仔細一看,是“夭夭”二字。大闕王上雲怿臉當時就拉了下來,青了又黑,這賊也忒大膽了些,偷吃就偷吃了,居然還明目張膽地留下了自己的大名,也實在是太不把他這個王上放眼裏了吧,豈止是膽大包天,簡直就是其心可誅。
他一拂袖,泠然道:到底是那個不知死活的幹的,給朕查,要是查不出來,朕讓你們統統回家種地去。
掌管禦膳房的司命長吓得回到禦膳房後,将那些掌廚的、洗菜的、刷碗的全都叫了過來,開始一個個地挨個盤查,想他掌管禦膳房二十來載,如今天這般的纰漏還是見所未見過的,想着若不揪個人出來,就真如王上所言,回家種地去了,當時一發狠,令人先将今天負責皇上膳食的太監拖出去打了幾十板子,直打得皮開肉綻昏死過去。躲在房粱上腮幫子鼓鼓的夭夭咽下最後一口八寶饅頭後,揉了揉圓滾滾的肚皮,今天着實吃得多了些,剛才的事情她都瞧進了眼裏,托着腮一思量,還真是不好玩,不過是戲弄了一下王上,就惹出這麽大的風波,再胡鬧下去也沒甚意思,只苦了那枉替她背了罪名的太監了。
腦門精光一閃,居然忘了正事了。
連忙遁去了身形,不知是不是今晚吃得過多的緣故,那條尾巴怎麽也隐不去,她嘆了口氣,變做了一只似蚱非蜂的蟲子,想想着實郁悶,亶爰山上只有這一種醜陋的蟲子路過,幾百年了,也就這麽一種,也就只能依着它的模樣變了。
只是,她變得這只蟲子着實也太肥碩了些,無法,将就着些也就是了。
一路鳴嗚撲棱着翅膀飛,過往的人都不甚在意,只一個素來怕蟲子飛蛾的宮女不經意瞥了它一眼,怯怯拉了旁邊宮女的袖子顫道:這是什麽物種,怎地肚子那般大。那宮女順着她的目光也看了過來,随口道:興許是只母蟲子,懷了雙胞胎。
夭夭蟲臉一紅,今晚确是吃得過分了。
大闕宮中防護做得非常嚴密,有句話說,就是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真不言過其實,那藏着今季試題的宮殿更是被三道銅門攔着,重重侍衛把着,想要進去,看來不費些周折是不行的,蟲眼往上一撩,高大的青銅宮門上方還煞有介事地嵌了面鏡子,俗稱照妖鏡,夭夭差點沒笑出聲來,所謂的照妖鏡不過都是凡間那些騙錢的家夥胡謅出來的,妖怪那是那麽容易就能照出來的。
她一動不動地倚在空中,左思右想如何進去。
“王上駕到,”随着一聲唱喝,一個身穿黃色衣袍的男子從龍辇中走了出來,龍章風姿,長身颀立,無論從那個角度看,都生得十分标致。
表情很是泠肅,自有一番王室貴胄的氣度威儀。
夭夭蟲眼惑了兩惑,此人就是在妖界,也是個令所有女妖垂涎的美男妖,可惜怎地投錯了胎,生成了個人呢。
無暇多想,瞅準這個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飄将過去,粘在了雲怿寬大的衣袖內。
她随着雲怿穿過三重銅門,來到了那個排滿書架的地方。
雲怿提着燈,借着光打開那個她曾掐算時看到霧氣匍匐的暗格子,取出一個紫檀木的長匣子,裏面放着一塊黃色的錦帛,此時的夭夭從他袖子中探出了頭,瞟着錦帛上的字,寫得是《論國道》,雲怿将它取出來,從懷中另取出一軸錦帛,将匣子裏的那塊換掉,重新放回暗格裏,才滿意地轉身離去了。
夭夭翻了個白眼,好端端的為什麽要換掉呢。
确認他走遠之後,她化成人形,蹑手蹑腳地輕輕拉開暗格子,貓眼一開,将錦帛上的字記下了。周圍都是烏漆漆的,她試着遁形,這次成功了,她一高興,手泠不防碰到旁邊的書架,眼看着架子上的書傾斜着就要掉落,便眼疾手快使了個定身術,那些書被定在了半空,緩過神來的夭知吓得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
擺好那些書後,她抹了把額頭上的汗。
為着那日日的叫化雞,才答應了幫劉颣,整得自己如此辛苦,這事若是傳到妖界,那些個猢狲野狐指不定怎般笑話她。
“王上駕到,”又是一聲長長的拖着音的格外刺耳的唱喝。
夭夭腦袋一耷拉,這王上,莫不是有什麽夜行強迫症。
如此幾番折騰,卯時的宮鐘洪亮地敲起,雲怿總算是确定下了考題,臨走時,他陰恻恻地自語道:今年考出來的絕對都是實打實的棟梁之才。
昏昏然的夭夭總算是舒了一口氣。
金線似的光芒沿着天際一縷縷露将出來,很快滾成一個半圓形的太陽。
辰時,夭夭還未回來。
劉颣又等了會兒,還不見她回來,不免有些急燥,心中思付,該不會出什麽事吧,他要出去看看,剛走到客棧門口,夭夭就出現了,一臉的疲累,劉颣先是一喜,繼而一憂。夭夭抓過他的手,在他手心寫了兩個字,頭一歪,暈了過去,劉颣忙将她攬入懷中,泠不丁懷裏落了這麽個軟軟的身子,讓他有些懵征。
旁邊有人起哄道:喂,你娘子八成是病了吧,還愣着幹嗎,趕快找郎中啊。
劉颣這才回過神,打橫将夭夭抱起,跟抱着團棉花一樣,心裏想着,也就是貍貓了,才能這般輕。
夭夭迷糊中說了句,“王上一夜将考題換了五次,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再換了,我只能幫你到這種地步了。”
一夜換了五次,難怪她一回來就累得暈了過去。
由于無神精力耗費過度,她還原了自己原本的樣子。
劉纇嘆口氣,将懷裏毛烘烘的她小心放到床上,還好,趕得急在她變做貍貓前将她送了回來,不然,可是要吓倒多少人的,又撫了幾把她柔順的皮毛,才離去了。
夭夭酣夢正香中無意識地化了人身,天象多變,霹靂啪啦的幾道春雷不停炸入耳中,攪得她心神不寧,再也無法安睡,醒轉過來後,身子蹭地往床角裏挪了挪,看看自己身上的衣物是否齊整,才扯出個笑道:原來是蒼雲宮的雷影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蒼雲七影中的雷影脾氣甚是火爆,剛剛夭夭的行為深深地刺激到了他,眼含火星,上得前去,大手一揮,将縮在床角的夭夭提了起來。
“你以為本大爺會對你這種小女妖片子作甚,未免也太高看了自己些。”雷影顯然是被氣得不輕。
夭夭也是個倔妖,被他如貓崽子似地拎着,心裏羞怒不已,化了原形,伸出利牙并着利爪,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地咬了又狠狠地撓了,雷影疼得嚎叫開來,那天上的雷聲益發地震耳欲聾了。
這一聲同樣也驚動了隔壁的劉颣。
劉颣箭似地沖進夭夭的房間,看見他,夭夭跟看見救星一樣,就撲進了他懷裏,那淚大顆大顆地刷刷直往下掉,難得見夭夭這般嬌弱無助,劉颣氣血翻湧,指着雷影怒喝道:光天化日,天子腳下,闖進女子房間,在下要是報官,少不得定閣下一個調戲未遂之罪,去那邊關充苦役去。
雷影不便在凡人面前發作,哼了一聲,旁無若人地走出了房間。
見他走遠了,劉颣安慰懷中的夭夭道:沒事了,他已經走了。
突地靈光一閃,夭夭是個妖,普通的男子是不敢将她怎樣的,剛剛那人有氣吞風雨之象,雖生得兇惡,但并不像一個惡人,莫非是比夭夭更厲害的妖。這廂正想着,懷中一縷白煙升騰,夭夭不見了。
桑洲之宿的蒼雲宮。
夭夭站在玉階下,怒視着坐在彩雲上的桑洲大神風悅道:夭夭雖然是個小妖,但也不是由得人欺淩的,我私下亶爰山,你想罰我,大可以光明正大地罰,何必每每找你的屬下來折辱于我。
立于風悅身側的雨影帶着蔑視的神色不屑道:能讓我們蒼雲七影親自到凡間去捉你,也算是你的榮幸。你可真是不知好歹,這些年若非神尊護着你,你一個小小的貍貓能活到現在嗎?
“住 口 ,”風悅極是不悅地瞥了她一眼,“這些年也是我太縱容你了,越發地不懂事了,你暫時不必在蒼雲宮當值了,到凡間求雨的祠堂裏呆些日子磨磨性子吧。”
雨影張嘴想要争辯幾句,鳳悅衣袖一揮。帶出幾片雲朵,雲朵圍繞在雨影周圍,将雨影一囊,向桑洲之宿外快速掠去。
處置完雨影,風悅走下彩雲,站在夭夭面前。
夭夭吓得後退兩步,一張臉驚懼異常。
風悅原來溫雅的眼眸徒增幾分寒意,“你就那麽怕我嗎?”
夭夭咬着唇,不說話。
風悅伸手想要為她整整鬓邊微亂的發絲,夭夭又反射性向後退了幾步。
修長白皙的手停滞在空氣中,周遭薄薄的雲片浮過來,擋在風悅和夭夭之間,好似一道天然的屏障,隔開了兩人的距離。
“你以後可以不用再回亶爰山,你自由了。”風悅說話的聲音只限于他們兩人能聽得清的範圍內。
夭夭貓耳朵一動,不确定地問道:神尊此話不是虛我的吧。
風悅正經道:本座什麽時候說過虛話。
夭夭貓耳一立,心裏是又興奮又忐忑,繞過風悅,向前走了兩步,試着又多走了幾步,見無人攔她,竟小跑了起來,對于她來說,這次和桑洲大神碰面,她那是倍感壓抑,離開時,都恨不得長四對翅膀。
“神尊,就讓她這麽走了,”雪影很是不解。
鳳悅笑着說:雪影什麽時候來的。
雪影道:小仙都來了好一會兒了,凡間已到春季了,左右是沒我什麽事兒了,小仙決定在桑洲尋一處幽靜的地方做為清修之地,還請神尊準予。
風悅踏上彩雲,沖雪影一笑,本座許久沒看過雪影的幻雪十三舞了。
……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