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桃花

走水了,走水了。

喧嚣的喊叫聲打破了九鳳皇城沉寂的夜色。

明燈華燭依次亮起。

正在睡夢中的雲怿也被驚醒了,他不悅地起了身,掀開灑金雲紋帳,朝外間守夜的小太監道:怎麽回事,外面怎麽這麽吵。

小太監見他臉色甚是不悅。

許是年輕,禁不住吓,雙膝一屈,跪倒在地上,結結巴巴道:啓禀王,王上,聽說是走,走,水了。

雲怿“哦”了一聲,随口道:那裏走水了。

小太監頭垂得更低了,“小的一直守在這裏,并不知情。”

“你去看看怎麽回事,”雲怿輕聲道。

一直以為雲怿會發怒的小太監驚愕地擡起了頭。

“還不快去。”雲怿有些不耐煩了。

小太監不敢再耽擱半分,立刻站起來小跑着出去了。

不過片刻,他就折身回來了。

向雲怿禀道:王上,不妨事的,是竹意軒那邊燒……。

還未等他說完,雲怿翻身下了床,連外衣都不穿,只着中衣焦急地跑了出去。

小太監忙拿了一件黑色袍子,跟在了雲怿身後。

雲怿心急火燎地跑到了竹意軒,出乎他意料的是,竟只有五門個宮女太監在忙着救火,其佘衆人做袖手旁觀狀,一幅看熱鬧的心态,更有幾個嫔妃站得遠遠得,指着那染紅了半邊天的火舌笑着議論着。

他狠狠瞪了一眼那幾個妃嫔。

面帶泠意地走過去、

妃嫔們見是王上來了,個個斂衽行禮,以最美的姿勢,恰到好處地露出雪白頸子,不多不少的嬌羞,深深淺淺的溫柔媚笑,如一朵朵夜風中的晚香玉,格外撩人,,等待着人來采撷。

“很好笑麽,那朕改天也在你們宮裏放一把火,讓合宮裏的人去看笑話好不好。”

他話說得很慢很慢。

辯不出喜怒。

有個賊大膽的妃子擡起頭來,格格笑道:王上慣會說笑的,誰不知道這竹意軒裏住的那個極是讨人厭的,如今上天收了她,也算是去了這宮裏的晦氣。

“你叫什麽名字。”雲怿走到了她身前,眼睛微咪,龍章鳳姿,氣度典雅有威儀。

那妃子直覺雲怿是對她來了興致,愈發嬌俏起來。“臣妾是瑤光殿的曲荷豔。”

脆生生的聲音如同大珠小珠在玉盤裏滾了一遭。

“荷者,蓮也,蓮,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本極是清淨高潔之物,偏偏讓一個豔字給托得極俗,不過倒也是人如其名。”

那妃子聽了雲怿這番話,霧裏雲中的,或裹或貶,讓她猜不透這雲怿到底是誇她呢,還是損她呢。

正自想間。

雲怿腰身微彎,雙手捏着她的下巴,滿是笑意道:“朕身後這片火更加華豔,與你名字有幾分通襯之處,朕就賜這片火給你如何。”

那妃子睜着懵懂的雙眼,驚恐地看着他,撲通一聲,雙膝着地,哭求道:王上,臣妾錯了,臣妾再也不敢了,您就饒了我吧。

憑她哭得梨花帶雨,肝腸寸斷,雲怿不為所動,袖袍一揮。

立時,兩個随身侍衛将她架了起來。

拖着她朝火屋裏走去,她雙腳亂踢亂蹬,試圖掙脫開侍衛鐵一般拎着她的雙手,但,無濟于事,當最後一縷凄厲的哭聲消失在了上下跳蹿的火苗裏時。

方才看笑話的幾個妃嫔個個都想掏出絲帕去抹一把臉上的泠汗,卻又都不敢,彼此心有靈犀地得出一個結論,往往當王上對你突如其來的溫柔的時候,往往就是危險的開始。

“臣妾去提水滅火。”

不知是誰開了這麽一個頭,其它人也跟着附合起來。

雲怿泠顏生笑道:怎麽,死了人了,你們就都變得懂事了。

言罷,袖袍一甩,幾步走到離火屋最近的地方,眼睛不錯地盯着那沖天的火焰,任憑剛剛趕來的李保怎麽勸,也不挪開半步,至今為直,救火的人也沒從火堆裏發現有人的痕跡,也不曾聽見呼救聲。

雲怿臉色白了又黑,喜了又怒。

這火是別人放得麽,蓄意謀殺。除了林家,必欲置她于死地外,他不做別想。

或者會不會是她自己放的,她一直以來都有逃離皇宮的心願。借此來個金蟬脫蛻,自此逍遙世間不可再尋,也不是不可能。

他越想越覺得煩燥。

抓住一個滿天汗水,已經跑了十來趟去往複提水救火的侍衛急道:“清成呢。”

那侍衛愣了一愣,随即明白過來道:王上放心,至今還未曾從火堆裏發現任何人的痕跡,想來是不會有事的。

李保也順勢道:是呀王上,沒發現總比有發現令人安心,華昭儀福大命大,不會有事兒的,王上,這裏風大兒,容易着涼,還是回宮等着罷。

宮裏的人最是會見風使舵的,這會知曉了王上對清成如此看重,渾然都跟失憶似的忘了,她曾被連降八級,仍用了原先的品階稱呼。

雲怿松開那個侍衛。

目光茫然地仰望着黑緞子一般的星空,隐隐約約地,那能把人吞噬進去的暗色中,淺淺浮出了清成昔日的音容笑貌,仿佛近在眼前,卻又觸手不及。

清成,你到底在那裏。

一片遮天蔽日的樹林裏。

清成将烤得半熟的野兔子翻了個個兒,柔昭儀許是聞着特別香,扯着皎皎的衣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面那半拉子烤得焦香松脆的兔肉。

皎皎輕拍了拍她的手,溫柔道:娘,您再等等,一會就烤好了。

柔昭儀露出雪白一排牙齒,聽話地到旁邊捉草玩去了。

皎皎無奈地聳了聳肩,“娘還是跟個小孩子一樣。”

“這樣挺好,至少無憂無慮的不用想那麽多。”清成将烤得熟透的兔子從竹枝上取了下來。

撕下一只肥美的兔腿招呼柔昭儀道:娘,可以吃了。

柔昭儀丢下手中的狗尾巴草,歡呼着跑了過來,抓着兔腿也顧不得燙嘴,狼吞虎咽起來。

清成忙身子挪了挪,挨到柔昭儀的身邊,心疼道:娘,您慢點吃,別咽着了。

任憑外人怎麽看,這都是一幅母慈女孝圖。

安撫好柔昭儀後,清成又撕下另一只兔腿給皎皎,哪知,皎皎滿臉淚水,愧疚道:娘娘,你對我們這麽好,我卻對不起你的緊。

清成拿兔腿的手滞了一下,苦笑道:“算了,你什麽都不要說了,那種地方,人人都身不由已,何況你還是為尋母而來。我怪你什麽呢,孝順嗎?這太可笑了,何況你救了我的命,又帶我離開了那個地方,我顧清成锱珠必較,你對我好一分,我必然十倍奉還。”

她的眼睛坦蕩磊落,浩瀚如海,是一望到底的湛澈之色。

任何湖泊大河在它面前都顯得過于渺小。

皎皎的心結被這種浩然氣韻沖蕩得片甲不留。

這個人,是值得她誓死效忠的,無論将來如何的翻天覆地,她都不會改變此刻的決定的。

三人吃飽喝足後,皎皎和清成開始商量去那裏。

最後達成一致,到山水秀麗,人傑地靈的蜀山。

為方便起見,清成和皎皎各置辦了好幾套男裝。

又把鼠尾葉搗碎了,取出汁子,塗在臉上,頸上,手上。雪白的膚肌被這麽一捯饬,就變成了微黑色。

走在大街上,看起來就像是常年勞作的莊稼人,毫不起眼。

一路走來,順當得緊。

一路走來,盤纏也用得緊。

某日,清成騎在驢子上,思量着,如此這般下去,早晚有一天要露宿街頭的,得想個法子才行。,

于是,跟皎皎商量,做什麽可以賺錢。

皎皎極認真地思索了片刻,眼睛一亮道:沿途走來,發現這地兒猴子挺多,不如抓幾只回來,玩雜耍,興許能來錢。

清成滿臉黑線道:那幫子野猴兒就是被你強迫抓來了,能聽你的麽。

皎皎撓了撓頭,傻笑道:盡想着抓猴子了,沒想那麽周全。

清成掂了掂了腰中荷包的分量,眉尖微蹙。

“吃,吃,我要吃東西,餓。”柔昭儀孩子氣地叫了起來。

清成對着她笑道:好吧,我們去吃東西。

她們現在到的地方,屬于西州郡下的一個不大不小的縣城。

名曰:桃花縣。

只因此處,現任縣令極愛桃花,便命百姓遍植此花,每到三月百花初豔時,淺粉輕紅,綿延一縣,美不勝收。時而久之,人人都只記得了:西州郡下桃花縣,而那原先的名字,都被人給忘記了。

這些,都是清成托皎皎打聽來的。

聽過後,清成直扼腕來得真不是時候。

不然,定要瞧瞧那該是如何的良辰美景。

桃花縣就是一座亭臺樓閣無一不精細雕琢的精美木雕。

連吃飯的酒樓,都處處透出不俗的品味,那白石子鋪底的小小荷塘,那疏密有致的幾處竹影,那塔檐開方口的石制燈臺,那匾額上用草書寫的飄逸灑脫的“羨魚”二字。

……

無一處不有清氣,無一處不雅得令人不忍亵渎。

清成這會心緒煩亂,沒心思去欣賞這些。

吃着飯的空隙裏,也不忘豎着耳朵去聽旁邊兩人的閑聊。

“什麽,有人給咱們縣老爺下戰書了。”

“是呀,你沒聽說嘛,此人是來自蜀地數一數二的琴師。”

“那也未必能贏了縣太爺去。”其中一個滿臉的崇拜道。

“哼,你沒聽說過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嘛。”另一個不服氣道。

“就算他琴技了得,可能比得過縣老爺的過人風姿嗎,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能比他更美了。”

另一個不服氣的聽他這麽一說,笑道:那倒也是。

“不過,我還聽說,如果這次能贏過縣老爺者,可得兩千金。”

他們兩人說到這兒,清成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機會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