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偰子—國破
公元前230年,秦王十七年,韓國都城新鄭城內。
北風如刀,滿地冰霜。
通往韓國東城門的一條大路上,一隊秦兵手執戈戟,押着十餘輛破車,沖風冒寒,向東而行。
前面幾輛簡陋的車中分別坐的是幾個華服男子,衣裳有些髒污,華冠已被除去,發髻散亂,滿面憔悴。
幾人中一個是中年男子,五個是稍微年輕點,再後面是一群目光呆滞的少年人。後面五輛中坐的是女子,最後一輛車中是個少婦,環髻散亂,懷中抱着個三四歲大的女孩。但見那女孩啼哭不休,她母親只是溫言相呵。
車旁一名秦兵惱了,伸戈在車上敲了敲,喝道:“再哭,再哭!老子刺死你!”
那女孩一驚,哭得更加響了。
此時一輛馬車從後面慢慢上來,聽那秦兵之言,停了下來,車簾掀開,一位文官摸樣的男子從馬車下來,喝住了士兵的動作,他走到車前,站在邊上靜靜看着,低頭從懷中取出一個餅遞了進去道:“夫人,小公主怕是餓了吧,将就着吃點吧”。
女子一顫,并沒有接,只是拍着小女孩的背部低聲道:“王上在哪裏?”
那男子沉默片刻,才溫聲道:“秦王并沒有為難韓王陛下,我們這就趕着去和他會面,這個”他将餅往裏遞了遞,溫言道,“小公主還是先吃着吧!”
女子沉默,翹眼看了看,低着頭道了聲謝接了過去,塞入孩子手中,孩子也不看,拿到之後就往嘴裏一頓塞。
男子嘆息了一聲,又溫聲吩咐了幾句,便轉頭回到馬車上,馬車擦着那幾輛車快速的離去。
離開道路數十丈處停着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車內坐着着一個中年文士,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那文士微微掀開馬車中的篷布,見到這等情景,不禁長嘆一聲,眼眶也紅了,說道:“可憐,可憐!”
那老者問道:“老爺,韓王陛下一家可是有危險,我們要不要……”
那文士搖頭道:“王上一家暫時還無事,他們是被嬴政遷到陳,只可惜韓國200多年的基業就此毀于一旦了”。
他說到“毀于一旦”四字,聲音明顯透着些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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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者沉默一會,收回車外的目光道:“老爺,那給麗姬吃食的秦官可是投降秦國的……”。
文士轉頭,緩緩閉上眼道:“不錯,韓國太倉令騰,不,現在應該叫他內史騰”。
老者道:“太倉令騰,他不是……”
見文士面有悲色,老者沉默,轉口道:“老爺,為何不關起城門和秦賊對峙到底”。
文士苦笑道:“我姬平四世相韓,幾代韓王已是勤政寬懷,不奈連年戰亂,韓國夾在秦齊大國之間,國土狹小,國力有限,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朝不保夕,談何對峙。再加上韓王雖廉政愛民,卻也抵不過吏治腐敗,無數有用之才遠投他國,這太倉令騰也是被逼投降秦國”。
老者轉向車外,看着那遠去的馬車和這蕭索的街道道:“原來如此”
那自稱姬平的文士握緊放在膝蓋的手,繼續道:“去年王上又獻出南陽欲拖延秦王攻占的時間,卻……”。
姬平搖頭,眼眶再一次泛紅。
老者嘆息:“揚湯止沸,韓王此舉只會增加秦王政的貪欲,根本就解決不了問題”。
姬平猛然一頓道:“也不是全然沒有希望,除非……”
老者偏頭:“老爺,除非什麽?”
姬平道:“除非得到秦始皇手中那本《帝業書》,那麽我們韓國也許還有希望重整旗鼓,可是……”可是秦始皇守衛森嚴的鹹陽宮又有誰可以進去呢?
想到這一點,車內的兩人都沉默了下去。
姬平閉了眼,神色慘然,搖了搖頭,放下篷布:“回去吧,收拾收拾,我們也去陳”。
老者道:“老爺,你的意思是……”。
姬平擡起眼,目光堅定:“這裏不久将是秦國屬地,我姬平是韓國之相,應當誓死追随韓王,不光是我,我的子子孫孫也當如此”
老者道:“是”,說着,掀起篷布對着坐在外面沉默的車夫道:“走,先回府接上夫人和公子們”
車夫甩了甩缰繩,馬車鑽入小巷很快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