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溫柔

山中歲月容易過,自那日以後轉眼間又過了七八天光景,這幾日,張良日日早出晚歸,也不知是出去幹些什麽。

本想着趁他出去時,偷入書房,偏偏每次剛剛踏上長廊就看到那老者冷冰冰的看着我。

無奈,只好尴尬的縮回腳,溜回自己的房間,找尋別的偷跑的途徑。

這一日,張良難得沒有出去。

我沿着鵝軟石小徑走到雅苑門口,安靜隔世的氣息撲面而來,邁腳進了拱門,沿着曲折的道路,繞過曲池古木,我找到坐在樹下石條凳上的張良。

張良低頭專注的看着竹簡,側面的輪廓在陽光下略略有了些光澤,但還是有些蒼白,在扶疏的枝葉空隙之間,他看起來是那麽的悠閑自在,秦王的大索十日,似乎沒有對他造成絲毫影響。

冬日的終南山別署被一層清雪籠罩着,j□j上,樹枝上,幽湖上都結了些淡淡的薄霜,踩上j□j的小石子,發出輕微的聲響,劃破滿園的靜瑟,張良擡起頭來,執竹簡的手微微一頓,随即偏轉過頭,瞧着我淺淺微笑:“有什麽事麽?”

他慢慢的站起來,一手拿着合攏的竹冊,寬大的青色衣袖輕柔的垂着,随着風吹而輕擺,仿若雲一般輕緩,月一樣柔和,霜一般的淡冷。

我心裏暗想:這個少年,幸好他的相貌并不突出,相貌平凡已是如此貴華的氣質,若是再加上相貌雅致,內裏腹黑,全國的女子還不全拜倒在他的深衣下擺下!

看到我的樣子,張良斂眼一笑:“怎麽?阿若似乎很喜歡看着我發呆,阿若若是想做魏安釐王,良倒可以做一做那傾城絕媚的龍陽”。

龍陽,不是那個和那什麽什麽王有一腿的那個男人,我老臉一紅,有些尴尬,明明一直以來都是他總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暧昧動作引起別人的誤會,現在反而一句話推了個幹淨,我反駁:“我才沒有,你別開玩笑了”

話才出口,一看到張良似笑非笑的眼神,耳後一熱,心裏不由的惱怒。

張良将竹簡放入寬大的衣袖中,微微一笑道:“你去收拾收拾包裹吧!”

什麽?我擡頭,盯着他的臉,努力在他波瀾不驚的臉上尋找蛛絲馬跡,難道他要放我走,不用制住我,不怕我出賣他了,或者……我心下一驚,他準備動手要滅我的口?

張良突然發出一聲輕笑,我怪異,他悠然的走回房間,腳步不疾不徐,邊走邊輕聲道:“放心,我現在還沒有興趣殺人,如果你再不快點,不用我動手,就會有人來滅你的口了”!

我心下一震,本能的捂住自己的嘴。這個少年怎麽好似都知道我在想什麽似的。這樣的對手實在是太過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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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起眼,放下手,看着他青色的衣袍在林中穿花枝而行,冰白的雪花偶爾因為他的動搖花枝而簌簌落下,眼前是一派極唯美的景象,我的心神完全被眼前少年的風采氣度折服,早已不知今夕是何夕。

張良卻微微一笑,輕柔的拉過身旁的花枝,靠近輕嗅梅花的幽香,伸手捋了捋枝頭上的淡雪,因為他的動作,有梅花和碎雪一先一後的從枝頭墜落,輕飄飄的落在地面上,我幾乎可以聽見落花堕雪的細碎聲音,他回頭,眉目清雅:“怎麽還不去?”

我一怔,心神回籠,他已是脫了鞋履,步上臺階,掃落了肩頭的清雪,進了屋了,門緩緩的關上,直到最後一片青色衣袍也消失在眼前,我才收回視線。

我尋思了片刻,還是決定相信他,他可是鼎鼎大名的張良,相信他應該沒錯的!

快步跑回自己住的院子,跟一陣風似的,我将自己散出來的東西一頓塞,外加一根從現代社會帶過來的防狼噴霧器和若幹包石灰粉,以及從鹹陽淘的一把青銅匕首,這些可都是救命的東西。

塞好之好,将包往背後一背,環顧了下四周,見沒什麽了,才快步的走出門外,帶上門,出了院落,快速的向雅苑走去。

到了雅苑門口,才看到張良正閑适坐在石桌邊,手裏捏着什麽東西,聽到腳步聲,才撇過頭對着我微微一笑,淡聲道:“準備好了?”

“你呢?你準備好了嗎?你的東西呢?”

我四處看,不解的問,走近一看,只見一張棋盤上落滿了縱橫交錯的黑白棋子。

我訝然道:“這是圍棋?”他竟還有心思玩圍棋。

張良笑而不語,漫不經心的瞥了眼棋盤中的戰局,撩了撩衣袍,捏着手中的一枚白棋,心不在焉的把玩着。

從棋盤中收回視線,我扭頭看着他的側臉低聲問道:“你不走嗎?”

張良啓唇一笑:“誰說我要和你一起不走?”

我輕呼:“你不走?

張良搖頭,啓唇一笑道:“福伯會帶你去個地方,在那裏等我,而我……”

他微微笑着,樹影在他的臉上微微晃動着,眼裏湛若寒水,卻又恍若望不見底一般,伸出夾着白棋的兩指,緩緩的将手中把玩了許久棋子緩緩的投放到棋局中,一頓,然後悠然的将黑棋一顆一顆的收入手心,木般的發絲随着他的動作微微的晃動,動作優雅而坦然,那氣度完全看不出是一個少年的心智?

收完後,他将黑子順着修長白皙的指尖慢慢的滑入紫砂圍棋盒,随着最後一粒黑棋入盒,他站起身,目光平視,淺笑:“而我,便要做我該做的事。”

我道:“難道你還想要……”

我震驚,難道他還沒放棄刺殺秦始皇?

張良擡起頭似笑非笑道:“想要什麽?刺殺秦始皇?我現在連保命還來不及”。

我默然,剛想邁步離開。突然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頓住腳,轉身旋了回來道:“你答應我的竹簡呢?”

張良笑道:“那種東西,既然答應,自然會送你,只要你完成你該完成的事,別壞了我的事”。

一聽這話,我道:“說話要算數!”。

張良幾乎是沒有猶豫,笑笑道:“自然”

得到他的允許,我轉身,突聽到身後他道:“等一下!”

我回頭,只見他轉過身,從身後的石凳上拿起一條鬥篷,慢慢的朝我走來,這樣的情景,這樣的表情竟讓我一時移不開雙眼。

他抖開鬥篷,往空中一揚,然後慢慢的攏在我的身上,我一呆,擡頭望着他。他微笑道:“穿上吧,外面冷!”

話音剛落,身後的一個角門吱呀開了,我回頭,只見那老者站在門邊對着張良道:“公子,秦兵來了”。

那聲音蒼老沉重。

張良點了點頭,退後一步,撇過臉微笑着睨着我,我被他的笑容看的心慌,隴上鬥篷,只覺得臉上心上具是熱熱的,轉過身道:“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張良似乎一怔,笑意微溫道:“去吧”,然後看向老者:“福伯,麻煩你了”。

老者欠了欠身,深深的看着院中的少年,才轉身拖着衰老的身軀往前走去。

見老者離開,我快跑幾步,到了角門邊,又停了下來,側轉身往後看,只見張良正仰着頭,不知在看什麽,那張平凡蒼白的臉看不出絲毫的喜怒哀樂。

轉回頭,低下,往前慢慢走了幾步,手扶上木門,輕輕一推,木門緩緩的關上,那抹青色和着身後的蒼茫一片随着木門的關閉,漸漸的從眼前消失了。

待角門上的木門一關上,我深深看了眼那道木門,緊抓着那鬥篷,暗吸了口氣,朝着那個叫福伯的老人方向跑去。

這是一條夾在兩面高牆間的一條夾道,好似一開始就用來準備逃命似的,七彎八彎,路上只有一行被福伯踩出來的一行雪印,走了大約一刻鐘,終于看到前面的那道小門。

出了門,外面是一大片的山林,明顯這是個莊園的後面,而福伯就在外面等着,但是外面并沒有馬車。

我從裏面出來,福伯擦身走到那出口處,将草木又重新掩上,我一回頭,剛剛出來的地方變成了山壁,看不出絲毫的痕跡。

見福伯只是蹲在那山壁前發呆,我問:“福伯,我們要怎麽出去,要等他嗎?”

我指了指莊園的方向。福伯搖頭,不發一言的起身,但并沒有往下山的小路走去,而是直直的往前面沒有路的山林走去。

我看了眼身後的莊園,也跟着老者往山下走去,山路難走,到處坑坑窪窪的,再加上積雪寒凍,福伯又是盡挑那些無路的路走,更是增加了路的難走程度,期間我還摔倒了好幾次。

走到一半,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仿佛訓練有素的士兵,我驚訝,福伯比我反應更快,一拉我的袖子,将我拉扯着藏到了灌木下。

我窺了眼身邊的老人,看起來這老人有點古怪,似乎反應很是靈敏。也許他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麽文弱。

蹲在地上,透過枝枝丫丫和亂七八糟生長的大樹,一列內着紅深衣,外罩黑銅色的铠甲的秦兵,好似密密麻麻的螞蟻一般往山上趕去,在這被雪覆蓋的終南山中異常的醒目。

往左看,一支支陰冷的箭頭從樹杈間伸了出來,再仔細看是一些埋伏着的弓箭手。既然左側有,那右側必然也是埋伏了些什麽人,往右側看,果然,一隊手提戈戟,随時準備外沖的士兵埋伏在那裏,只把這通往山間別署的唯一小山道圍了個水洩不通。

再往深了想,也許秦兵将這片山區都給圍了起來,看來秦王是鐵了心要将張良抓獲,這天羅地網,量張良是神仙在世也很難逃出去。

想到這裏,我暗自思量了會,指了指不遠處閃過的黑色錦旗,用唇語道:“福伯,秦兵,很多很多”。

福伯面無表情的看了我一眼,依舊回過頭看着那秦兵的一舉一動,手卻慢慢朝着袖間探去。

我一個心驚,心裏頓時怦怦亂跳,這個福伯不會想就這樣沖上去吧,雖然我也不想看着張良就這樣被抓住,但是前提是我能保得住自己的小命啊!

但是看眼前的情形,別說張良了,就是神仙下凡也難以讓他脫身,除非他會飛,否則抓住他則是必然的。

這個歷史難道記錯了,張良難道被抓過?

我咽了咽口水,戳了戳福伯的手臂,指了指身前那站在一起密謀的秦将摸樣的人,張手比劃道:“趕緊走,趁秦兵還沒發現”。

福伯伸手,示意我稍安勿躁,然後慢慢的往前蹲行了幾步,卻是向着秦将的方向而去,這架勢似乎要去聽那秦将的計劃。

不是吧,我暗暗心驚,這要是被發現,這漫山遍野的秦兵一撲過來還能再逃出升天嗎?這真是要瘋了!

我扒着樹藤,使勁的想召回那不要命的老人家,心裏急的好似熱鍋上的螞蟻。

福伯回頭,比了個噤聲的動作,衰老的面容上頓時神情一凜,轉過頭,便手抓雪泥,手腳并用緩慢的往前爬去。

我伏低頭暗忖:福伯啊福伯,你真是害死我了,要麽好好待者,要麽就趕緊溜走,幹嘛要走不走的,這樣被抓住絕對是死路一條,別說是救你家公子了,一個不小心絕對連自己的命都要搭進去了。

正想間,突然不遠處的樹枝動了動,我頓時全身僵硬。

轉頭,餘光間,一個秦國士兵模樣的強壯男子手握着戈戟慢慢的朝着這邊的方向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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