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項莊舞劍
誰也沒有注意到我的心思,宴上,計謀仍在繼續。北向而坐的劉邦是何等精明之人,一聽張良的話,立馬反應過來,趕緊起身惶恐道:“将軍,臣不敢當,這高貴的酒器只配的上像将軍這樣的豪傑,季請求将這酒器換回!”
項羽疑惑的端詳了一下酒器,微瞥了眼範增,見其沒有反對,便放下手中的卮酒,撫掌哈哈大笑道:“沛公真乃妙人,好,那就換!”
兩人案上的酒器換了,宴會再一次開始了,張良似乎放心了,捧起案上的卮酒,突然當他餘光掃向範曾時突然臉上的表情一僵,随即又放松下來,将手中的卮酒放了下來,漆黑的雙目緊緊的盯着劉邦案上那杯不詳的酒,嘴角挂着雅淡的笑容,果然是範增,真是防不勝防,他——差點就着了他的道了!
正在這時候,項羽已經大笑着将卮酒捧了起來,面向劉邦笑道:“沛公,今日籍有幸得見沛公真是三生有幸,天下都在傳言沛公乃不世出的仁者,上天選定的帝者,我觀沛公之相,果真貴不可言,只不過過于富貴只怕命不長久……”
劉邦惶恐的轉到項羽的方向道:“将軍,莫聽山村野夫……”
項羽笑道:“哎,沛公,我們不談這個,來來來,喝酒!”
劉邦不着痕跡的瞥向張良,張良給了個稍安勿躁的淺笑,端起酒杯優雅淺抿。而觀之範增則是略皺起眉頭,手攤在身側,我好奇看去,卻不料看到範增手中那枚通身瑩潤的玉玦。
玉玦,“玦”既是“決”,他在示意項羽趕緊下決心下令誅殺劉邦,先是毒酒,然後是……
“帳內伏有甲兵,小心!”腦中閃過影的警告,我垂下頭,餘光在帳中搜索着,只感到草木皆是兵士。擡頭看向張良,心底暗緊:一旦甲兵湧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那個時候,他即便有通天的計謀,恐怕也不能幸免!
汗一滴一滴慢慢往下流,氣氛越來越凝重,帳內的空氣好似停滞了一般,心跳聲鼓點一般越敲越快,越來越急,帳邊的燭火不停的跳躍閃爍,笑聲,交談聲,觥籌聲都開始颠倒遠去,眼前充斥着斑駁的色彩,一點一點扭成一圈,粗重的呼吸聲噴在耳邊,就好似上萬人在帳內埋伏着。
這是一場博弈,霸者與霸者,謀者與謀者的博弈!失敗的結局便是滅亡!
正在大家都緊張之時,突然傳來一聲笑聲,好似破開迷霧般,我擡眼看去,只見坐在項羽邊上的項伯站了起來,對着項羽道:“将軍,能否允許我說一句話!”
項羽點點頭,項伯謝過後,對着帳內的人道:“我們此番滅掉強秦,全賴上天的庇佑,以及各路豪傑,當然功勞最大的莫過于在座的兩位了。将軍的功勞自不用說,沛公一路西進,剿滅暴秦,秋毫無犯只為待将軍的到來,将軍——”他突然俯身作揖道,“纏認為從這份心可以看出他沛公對将軍絕對是衷心的,既然如此,我們何不握手言歡呢?”
範增垂目,漫不經心擺弄着手中的酒器道:“即使如此,為何閉起城門,阻擋諸侯軍進入鹹陽呢?”他驀然睜開眼,淩厲的目光直直射向劉邦。
驀然一聲輕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循聲望去,只見張良放下手中的卮酒,望着範增笑道:“亞父這可是誤會了,沛公之所以關起城門,無非就是為了防止随時出現的意外情況罷了。關中為暴秦中心,天下珍寶盡收于此,美姬盡集于此,自起義開始,各路諸侯人人都想要先入關中,關中之地一時群雄守望,百盜窺伺,在将軍沒來之前,沛公只能是關起城門才能保其完全,望将軍憐取沛公的一片苦心!”
一番話下來,項羽臉有動容,完全無視範增的警告目光:“沛公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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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不敢,季甘為将軍馬前之鞍”劉邦惶恐直起身,連做了兩個揖。
氣氛再一次平和下來。我垂頭,只想為張良這一番情理貼切的話鼓掌,真不愧是謀聖,在如此緊張的情況下仍是如此的悠然雅淡,不但淡去危機,甚至讓項羽動容!
還不帶我繼續想,突聽範增諷笑道:“沛公對将軍真是衷心可鑒那!”
“不敢不敢,這是季應該的,季一直仰望将軍為人,有将軍在真乃天下萬民的大福!”劉邦慌忙道!
範增微微前傾道:“既是如此,沛公為何不喝将軍賜給的酒水呢?”
我猛然擡頭,氣氛再次緊張起來,帳內的所有人的焦點再一次集中到了劉邦案上那卮酒上面,劉邦啞然,額上緩緩冒出水痕,我擡頭,劉邦何等精明的人,他從張良和範增的反應也似乎感受到些什麽。
“怎麽?沛公這是不相信将軍?”範增緩緩微笑道。
我不由自主的轉動眼眸,望向那個張良,那個一直成竹在胸的男子,他會怎麽做?怎麽讓劉邦從這兩難的處境中脫身,還是讓人就這樣喝下那杯毒酒?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張良只是一動不動的坐着,淺淺的笑着,我不由奇怪,難道他不緊張,但是那壺中的酒卻是被我下了毒,這種情況下,劉邦只能喝,不喝那就是懷疑項羽。
劉邦不知是知不知道自己的酒中被下了毒,笑呵呵對着範增道:“亞父,你又誤解季了,季只是看将軍沒喝,故不敢先行喝下!”
項羽釋然笑道:“即使如此,是籍的錯,那我便先幹為敬了!”說着端起了酒杯,項伯和劉邦也一起捧起了案上的卮酒,範增手摸着胡須,雙目炯炯的緊盯着劉邦的酒杯。
我不由着急,餘光掃向那個悠然的男人,他到底在幹什麽,劉邦就要死在這裏了,難道他不知道這酒有毒。突然想到這一層,我不由一愣,也許張良真的不知道這酒有毒。那怎麽辦?
也許是感受到有人看他,張良緩緩的偏過頭朝這邊望來,狹長的雙目間帶着漫不經意的淺笑。我在一愣神之際,立馬收回目光,盡量藏到範增身後。
正在這時,突然一個士兵進了大帳道:“将軍,張偏将求見”
項羽皺眉,停下手中的酒,這時進來一個男子,一進來,立馬撲倒在地,顫聲道:“将軍,營內負責飲食的說今日宴會的酒不知何故被人換了,您要的酒還在那帳中!”
啪的一聲,項羽放下卮酒:“你說什麽?”那偏将顫抖。
劉邦舉着酒杯,一臉無辜的望着進來報告的人,項羽直起身,劍眉微揚,淩厲的視線從周圍幾位将領的身上一一掃過,怒聲問道:“誰這麽大膽,敢換了貴客的酒?”
帳內衆将全都低下頭,劉邦忙打圓場道:“将軍,沒事,那就換回來吧!”
項羽拍了下案幾,大聲道:“還不換上好酒!”
那偏将唯唯退下,不一會兒各人案上的酒都撤了下去,人影晃動間,每個人案上都換上另一批酒,等倒上酒,劉邦捧酒安撫,再加上項伯在旁敲邊鼓,項羽的臉色恢複了些。
我偷偷望去,張良微微上勾嘴角挂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我垂目笑着,果然是他的風格,一招就颠倒乾坤,看來一切依舊是按着他預定的軌道在走!
此時,範增的有些不悅的起身,和項羽說了一聲便出去了。
沒了範增的遮掩,一道探尋的目光毫無障礙的投在我的身上,我只管低着頭,安安靜靜的跪着,替亞父斟好酒,便盡量将自己縮進盔甲內,目光都不敢斜視。
好在沒一會範增便回來了,也遮住了那道探尋的目光。範增剛坐下,一個身披铠甲的将軍便挑簾走了進來,直直走到項羽面前,單膝跪地:“末将聽聞沛公今日到來,特來獻酒恭祝将軍和沛公!”
“這是……”
劉邦正奇怪,項羽驚訝了一下,随即笑開,介紹道:“項莊,我項氏子弟,随着籍南征北戰……”停了停他示意左右,“給酒!”
侍從給項莊倒了卮酒,他捧杯單膝跪地,沉聲道:“君王和沛公飲酒,軍中沒有什麽娛樂的東西,特請将軍允許末将以劍舞來助助興!”
“哦,舞劍嗎?”
“是”
項羽大笑:“如此甚好,軍營就該有如此的男兒!快快舞來”
項莊一口飲盡,将酒杯遞給侍從,起身,緩緩的抽中身側的長劍,範增笑,張良捏着酒杯,輕呷了口酒,放下,擡起眼,也淺淺的笑着。
帳中不知誰敲起了鼓點,點點的鼓聲好似有靈魂般的一聲一聲的催動着在座的人。項莊随着鼓聲揮動着長劍,那通體锃亮的銅劍在項莊的演繹下好似有了靈魂一般,騰,轉,挪,刺,劈,砍,竟是絲毫不比那舞蹈差了去。
項羽看的目不轉睛,不由的大聲叫好,範增微笑着點點頭,手輕輕的撫弄着下巴下那一撮胡子。
鼓聲點點,越來越快,項莊的劍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快,頭上的纓盔反射在青銅劍,竟是血一般的刺目,身後的暗紅披風随着他旋轉的速度而開始呼呼生風,腰間的獸頭銅紋的腰扣在此時好似活了一般,張着獰猙的獠牙。
他慢慢的走近,腳步不經意間已經到了劉邦的案前,那一招一式都帶了些狠勁在劉邦的頭上挑釁!
初冬的天空,分明是晴的,此時的大帳外卻飄起了星星點點的雪雨,落在哪裏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外面雖冷,大帳內卻是人人手心出汗,尤其是劉邦,更是滿腦門的汗水,那把無情的長劍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揮來揮去,任誰都看的出來,項莊的目的就是他,但是項羽卻沒有喊停,只是面無表情的看着,一杯一杯的喝着酒。
眼光暗換間,張良望向項伯,微微掃了一眼,項伯随即知曉,他也起身了,道了聲好字,便拔出劍從座上走了下來,豪情道:“待我也來助助興!”說着到了項莊面前,一招一劍皆是實實的擋在項莊身前,讓項莊根本就沒有再接近劉邦的可能。
項羽停了手中的動作,不知在想些什麽,而範增的臉色有些惱怒。帳外,幕門外的雪一點一點的卷入簾內,帶着一股冰冷直透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