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聲東擊西
少婦走遠了,我掀開簾走了進去。張良坐于案邊,手執竹簡,一如初見,淡然的表情,秀雅的容貌。聽到聲音,他擡頭,浮起一抹笑道:“阿若,許久不見!”
短短幾個字卻讓我眼角澀澀的,我笑道:“張良,你又騙了我!”聲音沙啞,至于這個“騙”字連我自己都說不上,是責怪他隐瞞了他自己的容貌,或者是他已經娶了妻。
張良的笑容淡了淡,随即加深,卻并沒有要追究我那話的意思,只是放下竹簡,輕聲道:“阿若,你一點也沒有變!”
我嘴角一扯:“你也……沒有變!”
“阿若”他垂下頭,柔聲道,“你明白的,我在說什麽?”
我知道啊,當然知道,十二年的時間在一個人身上沒有留下一點的痕跡,任是誰也會……好奇,可是我又該怎麽說,說我是來自未來,說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他又怎麽會相信!
“……阿若”見我怔怔的,許久沒有說話,他喚道。
我回神,勉強一笑:“這中間又太多事,我……下次再告訴你吧!”
張良彎眸一笑,溫聲道:“好!”
我靜靜的站着,面對着他,突然不知道講什麽,只是幾個月時間,他已經不是那個少年。三十多歲的他,看起來依舊雅秀,在我眼裏卻陌生又讓人看不透。
“坐嗎?”他輕聲問。
我擡頭,搖頭:“我站着好了,反正……”反正你們這種跪坐的坐法我也不習慣。
他點頭,将燭火挑亮些,将竹簡卷好放回帛袋中,狀似無意道:“阿若怎麽在楚軍大營?”
我知道再怎麽掩飾,那一日他終究是看到我了,背過身站着,輕聲道:“我在哪與你何幹?”說完,一驚,閉上眼,自己也想不出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
張良似乎并不惱,停了整理竹簡的手,起身,走到身後,聲音飄忽:“如果良有了妻子,阿若會恨我嗎?”
被戳中心事,心內一緊,我自嘲一笑,睜眼,轉過身,定定的望着身後的男子:“我杜若還真沒有為了一個男人,恨過誰,過去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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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良走到我面前,低頭輕語,卻是不提剛才的事:“這十二年來,阿若……過的可好?”
我擡頭看進他的眼裏,他的眼依舊漆黑,依舊柔雅,只是少了年少時的那份張狂,多了份內斂和淡然。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冷淡道:“十二年前,你易容了,對不對?”
他笑了下,柔聲道:“是,那年我是個欽犯!而……”
“而我是你需要的盾牌!”靜靜的開口,低下頭,心思百轉,我只不過是一個盾牌,一個需要提防的人,所以他才會掩了自己的相貌,不是嗎?
“張良,你不好奇我會什麽會在這……在這漢營嗎?”
“阿若”他欺身,食指壓在我的唇上,我一愣,他繼續道,“不要說,說了你便不能待在這了!”
我訝異的擡頭,随即垂眼,他的手指一如十二年前那般如玉石般的清涼溫潤,微微跳動的心髒似乎透過手指跳動到我的唇上,讓我的心也跟着微微的跳動着。
氣氛一時暧昧,誰也沒有繼續開口,帳內的空氣也似乎凝滞了,帶着火熱的呼吸近在咫尺,我的唇微微挪動着,卻什麽也講不出來。
他的眼黑的好似冬日的暮夜,帶着讓人悸動的溫柔,靜靜的望進我的眼裏,修長的眉挽着一道柔美的弧度斜飛着,一直入到鬓角。
“阿若”他柔柔的喚着。
“嗯”我輕聲應,思維努力集中,低聲開口,“張……”
“子房,剛剛劉大哥說……”突然簾幕被掀開,來人的話在看到帳內兩個男子暧昧的站姿時,突然頓住了。我回頭,阿水訝異的站着,我快速的後退一步,道了聲告辭便逃也似的離開了!
阿水,是張良的夫人吧!
張良并沒有跟出來,這一個下午,我只是靜靜的坐在營地邊一個水塘邊看着遠處出神,腦中卻是什麽也轉不出來。天晚了,來了個小兵,将我帶到據說劉邦備的晚宴上,據說那個使者也在。
進了大帳,我擡眼粗略一看,帳內坐滿了人,劉邦坐在主位,使臣和張良相對而坐,其下是一些将領,今日來迎接的樊哙也在其列,看到我,咧着大嘴喚了一聲,絲毫不顧及什麽禮儀!
我笑了笑,在小兵的引領下,坐在張良的身側。張良微笑把盞替我倒了杯酒,我只是垂着頭一聲不發。
“申徒大人,這便是你說的那個杜若小兄弟啊,這身板太小了,我周勃也是個大粗人,不像申徒大人那麽細膩,既然是申徒大人的朋友,便就是我周勃的朋友,來,杜兄弟,我敬你一杯!”說完,自己咕嚕咕嚕的幹了!
“謝謝……”我擡頭,捧起案上的爵,引頸喝盡。
“爽快,我周勃交了你這個朋友”周勃哈哈一笑,手背擦掉酒漬,粗聲:“謝什麽,按你的年齡叫我周大哥就行!”
我笑道:“周大哥”說着,又斟了一爵,端起,一口喝了,也學着他的樣子,豪爽的用袖口擦了酒漬。
“好好好,爽快,我周勃這輩子就欣賞爽快的人,來,再來!”
我扯了扯嘴,握着酒壺的柄,正準備倒。一雙修長的手伸了過來,輕輕壓住我拿壺的手,我擡頭,張良低柔道:“阿若,小心醉了!”
“申徒大人忒會疼人”周勃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大家都是男人,喝酒是大丈夫行為,怕甚喝醉,來來來,阿若,我們喝……”
驀然一聲輕咳,周勃正端着酒杯往嘴裏送,一聽到劉邦的輕咳,擡頭看,只見那使者正斜着眼看他,他忙放下酒杯,拱手道:“抱歉抱歉,我是個粗人,不懂什麽狗屁禮節,使臣大人見諒,我也敬你一杯”說完又是一杯下肚!
張良輕輕瞟了我一眼,收回手,淡然的微笑着,對着臉皮清白交錯的使臣道:“使者大人,這次宴會是漢王為了替大人接風洗塵用的,勞煩你為了良的事奔波勞累,也請大人回去替良感謝項王和亞父大人!”
使臣臉色稍緩,端着酒杯對着劉邦道:“漢王盛情,真是不敢當,我也只是奉了項王的命令來這一趟,一來是為申徒大人送來想要的,二來嘛,也是替項王問問漢王在這裏住的可習慣!”
劉邦道:“感謝項王挂念,劉某對于項家只有感激,絕不敢有其他的心思”。那使者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的滿意之情,劉邦繼續,“敢問使臣大人,不知項王什麽時候讓季回屬地去?”
使臣幾杯下肚,春意滿面道:“漢王啊,你就被想了,項王能放心你回去嗎?你呀就打算好跟項王回彭城吧!”
劉邦大驚,忙看向張良,張良端着酒杯,眼神淡然示意劉邦稍安勿躁,放下酒杯,示意了左右,左右下去,再進來時端着慢慢的一盒金銀,看着使臣突然放大的眼,張良纖然而笑:“還請使臣回去幫漢王美言幾句,言漢王絕不敢有任何反抗之心,這些只是漢王給使臣大人的一點小意思,勞煩大人一路辛勞!”
使臣放下酒杯,輕撫了裏面的珍寶,合上盒蓋,輕咳道:“這是自然,就我這一天觀察下來,漢王對項王絕對是忠心耿耿的!”
張良露齒一笑:“多謝!”
看着這炫目的笑容,使臣笑容一愣,卻又被劉邦岔開了去,這一頓飯在大家賓主盡歡中結束了,使者喝的酩酊大醉,被人扶下去就寝。
衆人都沒有離去,劉邦望了望我,遲遲沒有開口,張良微一斜眼,笑道:“漢王,他是良的一個舊人,有什麽事但說無妨!”
我一驚,不由微轉頭看他,他似乎也知道我在看他,偏過頭,溫柔一笑。我忙低頭,心裏有些複雜,我從楚營而來,他不是不知道,為何要将我留下,是有預謀還是真的放心我。
劉邦略沉吟了一下,環顧了一下四周道:“大家對于今天之事怎麽看?”
話還未說完,樊哙一拍案幾,站起身道:“什麽怎麽看,他娘的,項羽那厮擺明了和我們過不去!”
“說得對,他奶奶的,老子早就想和他打一仗了,有本事就上了打,做啥玩陰的”周勃也是臉紅脖子粗。
“哎,大家好好說,這喊打喊殺的,一點用也沒有”一個蒼青色色深衣的中年男子道。
樊哙大聲道:“老蕭,你別說,就你這性子,溫溫吞吞的,項羽早把你吞了去了,照我說就他娘的和他拼了!”
“對,拼了,當初按照楚王講法,這關中本來就是咱的,被項羽那小子蒙了拐去,我心裏早就不痛快了!”
這一句話瞬間點燃了帳內的情緒,衆人紛紛抱怨:“可不是,是楚王早就說好了的”
“項羽那個乳毛都沒褪幹淨的小子,仗着力氣大點,就目中無人,敢跟老子比一比嗎?”
“打,明天直接打,是男人就不要畏首畏尾,受這等鳥氣!”
“我樊哙就一殺狗的,來去一條命,跟着漢王幹這地步已經心滿意足,明天我去單挑那個項王,殺他王八蛋的……”
……
劉邦皺眉,看向一直沒有言語的張良道:“子房,你怎麽看?”
帳內頓時靜了下來,周勃道:“申徒大人,你說,你是我周勃最敬佩的人之一,你說,我們聽你的!”
“對,你說,你讓我們怎麽做,你要打,我們二話不說出去就和那幫龜孫子拼了!”樊哙亮了亮手中的刀也道。
張良輕笑一聲:“不敢不敢,但是良确實有一言,請諸位聽我一言,項王滞留漢王在這裏,卻又分封,無非是害怕,同時又忌憚,這種忌憚時間長了,就危險了……”
“那,子房”
張良微笑安撫愁容滿面的劉邦:“漢王,且聽我說,下午的使臣的美言也只是暫時的,要想讓項王心甘情願放我們走,辦法也不是沒有,但是還需要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