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杜若的煩惱

張良緩緩上前一步,牽起我身側的手放在手心,望着我的眼道:

“聽說你去紅館之中找他,你和他在那待了半宿,到底……”

我眼神怪異:“申徒大人,你想要說什麽?”

張良曬笑,松開手,背過身,輕柔道:“感覺到威脅感!”

“你在怕我出賣漢王?”

張良回頭,黑眸晶亮:“非此威脅,而是一種來自和我同樣嗜好的威脅!”低笑一笑,定定道,“但是,我的東西,我不會讓他溜走!”

我沉思,他扭回頭,只是輕笑,并不打算回答。我輕咳道:“你不打算告訴我?”

“我想知道,這十二年你去了哪裏?你不是說有空告訴我嗎,現在我們很空,不是嗎?”他并沒有回答,而是轉了話題,轉身走近,輕柔道,而這輕柔直接讓我抖了抖,直接抖掉了對前面問題的疑問。

我仰起頭,風輕輕揚起他鬓角的發,粼粼的波光投在他的臉上,卻穿不透他的黑眸,他的眼眸漆黑的好似渲染在宣紙上的墨汁,帶着讓人心慌的缱绻。

我驀然有些慌張,轉過身:“你問這個幹什麽?我能在哪,當然回家了!”

“回家?”張良輕笑一聲,“阿若,你知道嗎?你和十二年前一般不會撒謊!”我沉默,他走到我面前,俯下身,勾起我的下巴,熱氣噴在我的鼻尖,“知道嗎?要撒謊,首先要先盯住一個人的眼,要讓你面前的人毫不懷疑你的誠實!”

我別無選擇的望進他的眼裏,他的眼好似漆黑的好似化不開的黑夜,卻又是溫柔的,帶着笑意,一如年少時,只是比年少時多了份淡然和深沉,他可以說實話,也可以無時無刻說謊話,我卻無法分辨,或者說無論是誰都分辨不出來。這個男人,微笑背後,實在太過可怕!

“在怕我嗎?”他垂下眼,秀雅的面容半隐在樹影中,我剛想搖頭,他輕柔接道,“阿若,看到那塊錦帕了嗎,我以為……你會很快來找我!”

頭猛的擡起看他,原來他知道我要離開,只是不說,卻希望我會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再回去找他。嘴張了張,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只聽他繼續:“終南山一別十二年,你突然消失在雪中,我以為你死了,卻不想十二年後,你又再一次出現在我面前,你到底要我如何……”

“張良”我退後一步。

他擡頭,緩緩走近一步,低柔道:“你到底要我如何才好,阿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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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良”我張了張口,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說真的,還是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你明知道不可以,我……我是個……男的!無論你怎麽想,我們……”

“阿若”他難得嚴肅的望着我,“你從沒有相信過我,對嗎?”我語塞,他自嘲一笑,“十二年前的相處都是假的嗎?”

“不是……”看到他有些落寞的臉,我心裏負罪忙道,“張良,我不是,沒有不相信你,你……”

“那阿若為何不早點來找我,或者直接來找我,反而到了楚營中去?”

他望着我,淡雅的容顏,高雅的眼神,曠雲般的氣質,這個男人,十二年前,易容後的平凡摸樣已是如此的耀眼,何況還原了本來就如此奪目的面容。

“……阿若”看到我發愣,他低低喚道。我回神,轉過身道,“天下之大,我如何知道你在哪裏,我是身不由己的被人帶到楚營,後來……”

“後來怎麽?”

我回頭看着月光下的湖面道:“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

“阿若”他緩緩靠近,“沒有別的了嗎?”

我回頭:“還應該有什麽?”看到他的含了些風情的目光,驀然臉一紅,突然想起他的話,紅透的臉驀然一白。

張良搖頭,笑道:“沒什麽,阿若”他突然頓住了,我看向他,他緩緩走近,一雙幽黑的雙眸緊緊的攫住我,低聲呢喃:“阿若,其實我……”

“什麽?”臉又開始轉紅,眼角一跳,轉身,卻不敢看他。心跳突地開始加快,淡淡的風,涼涼的霜,冰冰的月,卻是淺淺的暧昧在四周流淌。“張良”我咬唇道,“你要說什麽?”

他的手緩緩的伸過來,頭慢慢的俯下,嘴角低着誘惑的笑,輕輕低喃着:“……阿若”

我感覺自己被定住了一般,手沒處放,嘴沒處放,一切在他眼裏都變的多餘,他是如此的完美。

“你的發髻散了”

“啊”

他伸出手,輕捏起我腮邊的發慢慢的別到耳後,而後垂下眼望着我,我愣愣的看着他含笑的黑眸,他泛着水光的眼眸裏映着我的臉,雙頰泛紅,目光迷蒙,那是一個多麽容易被掌控的自己,我閉上眼。再睜開我已恢複了淡然,而他背對着我站着,微側過臉柔聲,“阿若,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張良”看到他的背影我喚道,他沒有回頭,我低聲,“為什麽?為什麽讓漢王采用我的辦法,我相信只是讓漢王脫身,你的辦法應該有很多!”

“為什麽”他笑了下,意味不明道“你想知道?”

“是”

他想了一會,輕笑:“我也不知道,也許只是因為是你!”

“張良,阿水她……”

張良微笑望過來,“什麽?”

我搖頭:“沒……沒什麽,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站一會”閉着眼,輕扯起一抹笑。

他靜靜看着我,笑着道:“好”

我默然站着,睜開眼,看着他的背影緩緩的遠去,好似一朵翩然遠去的雲,自嘲一笑,轉身面對着河水站着,蹲下身,撿起一塊石頭,狠狠的砸了出去,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喜歡我嗎?可笑,他剛剛還套了她的話,他根本就一直在防着她,他根本就不可能喜歡我,我到底在想什麽?這個男人,根本就不可能為誰停留,為什麽要為他的話擾亂自己的心!

杜若,杜若,記住,你是個有思想,有理想,有抱負的現代女性,來這裏是為了中國的文化做貢獻的,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如此堕落,怎麽能夠這麽容易受別人影響!

從今以後,不可以再受到他的影響,一定不要!

回了營帳,突然看到一群漢軍在火堆前喝酒,我走了過去,有人回頭,道:“兄弟,你是新來的!”

我正煩躁,看到酒走了過去,一把拿過他們手中的酒,仰頭,一口倒進嘴裏。刺鼻的酒味瞬間浸滿了鼻端,喉嚨,放下酒缸,我抹了下嘴,雙眼茫然。

“兄弟,你也是沛縣人吧”

我回頭望着那個年輕人:“怎麽,你是沛縣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我了然道:“你們都是沛縣的,你們不想去巴蜀”

“誰他娘的想去那麽偏遠的地方,也許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我娘還在沛縣等着我呢!”

“我也是,我娃才四歲,還等着我回去呢!”

“沛公當初說一定會給我吃好穿好,現在呢,反而被人趕到那麽鳥不拉屎的地方……”

“老子想回砀縣,什麽抱負,什麽功名利祿,什麽都不要了……真的不要了,我現在只想回到家鄉,守着家裏那個人……”

衆人沉默。有人開始輕輕的哼起了家鄉的歌謠,有人開始輕聲的啜泣,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誰說未滅秋胡不言家,不過是夢裏他鄉身是客。

冬寒的夜,連呼出的氣都結了冰,不知何處響起了洞簫的嗚咽聲,好似漫山遍野的沛兵都在低泣應和。我突然覺得自己為了這種情啊愛啊煩惱簡直就是可笑,狠狠灌了一口酒,突然蒼茫的笑了出來,邊笑邊喝!

“兄弟,你沒事吧!”有人碰了碰我的肩膀,我停了笑,回頭,是那個年輕人,他道,“你口音不像沛縣的,你又在煩惱什麽?”

煩惱,我笑了一下,擡頭望着天幽藍色的夜空依稀可見一縷一縷的雲,煩惱,我在煩惱什麽,煩惱張良到底對她抱着怎麽樣的心思。

“不方便說嗎?”

聽到聲音,我搖頭,拿過年輕人手中的酒缸,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才輕聲道:“那個水兒,是韓申徒的妻子?”

“妻子?”年輕人笑。“戰場上,誰還會帶着妻子兒女呢,每天面對着死亡,昨天還對着自己笑的朋友,今天突然就死在自己的眼前,每天這樣的折磨,一遍又一遍,也許自己哪一天也突然死了,然後一了百了,只是可憐我家裏的父母”

我将酒遞給他:“想哭就哭來,男人哭怎麽了,為國犧牲,為了百姓出生入死,這樣哭出來也算真男人!”

那年輕人接過酒,狠狠灌了一口,将酒遞給我:“我哭啊,剛進來時,受傷了哭,想家了哭,看到朋友死也哭,後來就真的沒感覺了,只是……”他低下頭。

我收回視線,将酒倒進嘴裏,靜靜的望着天,我知道他的意思,不哭了,不代表不難受,只是埋在心裏了,遠處簫聲低了些,不知哪裏傳來嗚咽的聲音漸漸蓋過了簫聲,充斥了整個軍營,這裏,誰也不想到巴蜀去。

“我不知道韓申徒到底娶妻了沒”聽到他突然說起張良,我低下頭,側臉望着他,感覺眼前有些晃動,他繼續道“但是水夫人,應該不是。喂” 他碰了碰身側的小兵“你知不知道,關于水夫人的事”。

那小兵醉醺醺道:“水夫人?我家裏那個就叫阿水,可是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說着又灌了一口,竟也嗚嗚的哭了起來。

“都不知道嗎?”我搖頭晃腦,輕笑道,“那個女人可是很漂亮,而且感覺也很溫柔!”

“漂亮,漂亮有個屁用,都回不了家了”有人喊道。

我酒意上來,指着那人大喊:“說的對,溫柔有屁用,我們那就欣賞女人要夠辣,夠嗆,夠有能力!兄弟”我搖搖晃晃起身,走到那人身邊拍了拍他的肩,笑眯眯道,“你的思想很現代!”

“兄弟,你是不是醉了”那年輕人起身作勢拿走我的酒。

我一把推開他的手,笑容滿面道:“我沒醉,我突然覺得喝酒好開心!”

話語剛落,一道柔柔的聲音響起:“阿若是在吃醋嗎?”

年輕人回頭,忙道:“申……”身後的示意噤聲,衆人都起身,行了禮便退走了。來人款款走進,将手中的蕭收在腰側,蹲下,手按在我的頭上,柔聲道,“阿若,感覺生氣嗎?他有別的女人”

我醉眼惺忪:“他是誰?”

那人垂下眼睫,淺笑:“張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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