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高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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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ghgarden
駕馬深入雅梵娜的平原腹地,一座宛如巨型蛋糕一般的潔白城堡映入眼簾,那便是芬威所有的兒女們合力修建的夏宮。城堡被建在一座青翠山丘上,周圍是一望無際的金色玫瑰地,城內也是美輪美奂,因此提裏安的居民為她起名為阿拉塔爾瓦(Aratarwa),“高貴者的花園(Highgarden)”,辛達語中譯為羅桑塔(Rosantar)。但費諾與芬國昐會在彼此之間稱其為塔拉斯梅爾梅(Taras Melm?),“愛之城(City of Love)”,因為這裏是在他們之間的愛意最為濃烈時修建的。那着實是一段短暫又充滿熱情的時光,因為米爾寇已經被釋放,只是他仍然在通過花言巧語博取諾多的信任。
“還是那麽壯觀!”費諾喊道。他們策馬飛奔,烈風呼嘯在耳邊,玫瑰花瓣被馬蹄揚起,如一片燦金雨點。
“你看見人了嗎?”芬國昐問。
“在花園裏有,還有塔樓上。我能聽到裏面有歌聲。”
穿過玫瑰地與麥田,桃樹林和李樹林,葡萄架和麥田,沿着小溪旁長滿橡樹與灌木的草地,便來到高庭的第一層潔白城牆,走進大門便是着名的石南迷宮。此時正是初夏,深綠的喬木上還有些嫩紅幼葉,褐紫色的果實綴滿枝頭。所有芬威的兒女都知道從入口到達出口進入城堡的路線,但唯有費諾記得整個迷宮的布局。過去在泰爾佩瑞恩閃爍,城內歌舞升平的時候,費諾就會蒙上芬國昐的眼睛,不顧他的笑聲和捶打把他扛到迷宮裏無人能找到的地方,在那裏和他纏綿。有時還能聽到隔着樹木傳來其他精靈們的嬉鬧聲,他們就會立刻安靜下來,直到那些聲音遠去才繼續。
穿過迷宮來到第二道城牆,便來到了滿是雕塑、廊柱與噴泉的花園。走到盡頭才是城堡真正的大門,此刻正敞開着,音樂家演奏着樂器,歌手們在彈唱,舞者踏着輕快的步子,整座城市都充滿了歡樂。與一度棄置的奔流城不同,高庭始終是維林諾重要的藝術中心。在費諾與芬國昐的關系惡化之後,芬威的子女們不再齊聚在這座夏宮,唯有芬杜伊拉絲在一片混亂局勢中仍然牽挂這裏的美好,接過了管理城堡的責任。如今她從曼督斯回歸,遵循內心的渴望和衆人的推舉,重新成為了這裏的女主人,與格溫多住在一起。還沒有消息傳來說他們希望結婚,但也沒有什麽好着急的。費諾與芬國昐來到高庭,第一件事便是去見這位年輕的侄孫女,看到芬杜伊拉絲找回了一些過去的幸福和樂觀,芬國昐感到格外欣慰。
也正是因她的保護,這裏沒有被當初諾多的動亂波及,讓高庭只留下最美好的回憶與故事。所有的大廳與塔樓都不僅僅是以外觀命名,而是與發生在這裏的故事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主殿一片潔白,立柱纏繞着綠松石與紫水晶制成的的葡萄藤,牆壁上是翡翠、黑瑪瑙及各色寶石嵌出的果樹林,地面是黃金勾畫的麥田,天頂則是争奇鬥豔的鮮花——真正的花。費諾将一種特殊的膠質塗抹在花朵上将它們保存下來,封入石料中。他因為不停地拔去花朵的葉子,以至于在天頂完工的時候雙手都變成了綠色,因此這座大廳便被芬國昐命名為“青手之廳”。
“然後你就堅持這裏任何一個地方都不用我們孩子的故事命名了,”費諾說道,“我還記得你的原話。‘高庭聽起來就夠傲慢的了,這裏遲早會有無數的埃爾達前仆後繼地到來,我們不能真的把這裏當成王家夏宮’。”
“事實證明,這麽做不但沒有什麽問題,還增添了這裏的美麗。”
城堡的東側是各種戶外娛樂活動上演的區域,比武、賽馬和射箭都在這裏舉行。演武場是繡球花形狀的大廳,埃德拉希爾在這裏發明了勝利後把對手從地上拉起來的禮節,所以芬羅德叫那座大廳‘橡木心’,對他的騎士風度表達敬意。賽馬場的看臺是雕刻着泰爾佩瑞恩花朵的銀白長廊,五十名精靈——有男有女——曾經在一場比賽前請求得到阿瑪瑞依的手絹,最後芬羅德得到了,卻沒拿冠軍,從此那裏叫做‘少女長廊’,盡管泰爾佩瑞恩通常被認為是男性。在種滿山茶的射箭場上,剛多林的萊戈拉斯曾把女孩們頭上的蘋果射下來,因此這裏被叫作‘射手的花園’。
“你曾經會在每場比賽上給你中意的參賽者下注,”他們坐在看臺上觀看年輕精靈們的對練時,費諾笑道,“通常都是一賠三,但如果我也參加,你就會挑對手下注,賠率變成一賠十。要麽是我給你幾塊鑽石,要麽是你給我大把的金幣。”
“我會把你帶到金庫裏去,”芬國昐在他耳邊吹了口氣,“你會把我帶到工坊。”
“支付賭注?”費諾微微勾起嘴角。
“嗯哼。記得有一次賽馬我壯着膽子押了艾卡納羅贏,結果他還是輸給了提耶科莫。那次我可真是賠得很慘,足足花了我三個小時才把輸你的錢全部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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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看着你用那麽久的時間一塊塊數金幣,忍不住跟你一起數了。”他的兄長輕輕用一根手指撩過他的下巴,“而你,會在我拿寶石支付的時候幫我打下手做加工。你總是很自覺地幫我打磨工具,畢竟我喜歡讓東西在最趁手的時候再派上用場。你的手指可真是很穩。”
“結果你只用我打磨給你的工具給原石撬了條縫?”
“畢竟最好的工具都用來……處理我最美麗的寶石了。”他們同時輕笑起來,幾個坐在附近的少女有的羞紅着臉轉過頭去,有的則興奮地竊竊私語,更年輕些的則對同伴的反應不明所以。
午餐通常在城堡的南側進行,芬杜伊拉絲總是慷慨地準備美味的菜肴,讓常住或暫居這裏的藝術家們得到諾多公主的盛情款待。睡蓮模樣的宴會廳是薩爾甘特第一次分享他私藏的金色葡萄酒的地方,所以伊綴爾給那座大廳起名為‘葡萄藤’,而金葡萄酒也是許多精靈專門長途跋涉來到這裏品嘗的佳釀。埃爾達洛缇在林中漫步時偶遇一位化為巨大蜜蜂的邁雅,回來之後便開始在風信子簇擁的矮房中制作蜂蜜,于是加拉德瑞爾稱呼這裏為‘永遠甜美’。梵雅族的埃倫彌瑞在被心愛之人拒絕後,曾吟唱着哀歌将頭上的金發纏在花園裏蘋果樹的樹枝上,于是這座花園便被叫作‘金樹’。
芬杜伊拉絲讓兩位家族長輩坐在旁邊,離得比較近的精靈大都知道這對半兄弟之間的恩恩怨怨,也清楚他們曾經做過的事情,所以連大氣都不敢出。格溫多試圖讓他們活躍一點,他失敗了。
“我還記得您們關系最好的那段時間,誰也無法相信您們居然曾經還互相讨厭過。”芬杜伊拉絲切開盤中的烤羊,微笑着回憶道,“您們總會突然就不見了,我甚至還試圖去找過你們,一次都沒找到過!有次二伯公在外面照看玫瑰花,大伯公帶着一瓶酒就騎着馬出去了,說是去送點犒勞,結果直到第二天早上您們才回來。”
旁邊有幾個精靈立刻露出有些不對勁的神情。芬國昐吃了一口沙拉掩飾住泛紅的臉頰,說道:“我們那個時候的确經常在一起出去探索。這一帶有很多雅梵娜的邁雅,地形和植物随時有可能因為祂們的工作而變化,所以永遠都有新鮮事物。”
“是這樣?”芬杜伊拉絲微微皺着眉頭,用可愛的表情沉思起來,“可您們在城堡裏面也會失蹤。您有次去大伯公的書房收驗最新的語法指南手稿,然後就有一陣子沒有看見您……我聽朋友說那裏的門是鎖着的,以為您們已經出發去附近的貿易站了,可過了一段時間又在城堡裏看到了您們。”
“你也知道,我不喜歡把不完美的稿子随便交出去。”費諾說道,“他定的截稿日又總是很反常識,我每次到最後一秒都在修改,只能把門關上全身心投入工作,順便讓你二伯公給我打打下手。”
“原來如此……”芬杜伊拉絲看起來還有些疑惑,但似乎也沒多想,“聽說您們現在已經和好了,希望還能看到以前那種日子!”
費諾和芬國昐附和着,周圍的精靈只是低頭專心消滅食物,一句話也不說。
城堡西側是休閑娛樂的區域。在開滿郁金香的花園裏,泰勒瑞族的的維安妮因為沒有辦法在愛慕她的三個男人裏作出選擇,所以用精心編織的語言讓他們在對彼此不知情的情況下來到這裏,挑選最後一個發現另外兩個是情敵的人作她的丈夫,為的就是選出最老實的一個,所以阿瑞蒂爾叫這座花園為‘狐貍’。杜鵑花形狀的房屋是杜伊林和埃加爾莫斯出去打獵之後救助了一個迷路的女孩兒回來安置她的地方,後來卻發現女孩兒是個歐羅米的邁雅,只是在森林裏做些埃爾達無法理解的休閑活動;作為報酬她給他們喝了一種飲料,讓他們長高了幾公分,從此這裏便被稱為‘獵手的小屋’。在城堡一側的草場上,洛格曾在此制止了一場意外,徒手攔下一頭漆黑公牛,于是格洛芬戴爾将草場旁種滿茉莉花的殿堂命名為‘牛角之廳’。湖邊是剛多林的美烈絲喂養鶴群的地方,她居住的月桂樹塔樓便被伊綴爾叫做“仙鶴”。
“既然其他建築的都是用非王室的精靈命名,那我怎麽就成了例外?”他們在玫瑰地裏散步的時候,費諾半開玩笑地問,“勞瑞芬迪(格洛芬戴爾)曾經在大廳裏擺滿金花慶祝伊塔瑞爾的生日,你完全可以起個名字叫‘白屈菜之廳’。”
“你已經回答了這個問題,”芬國昐說道,“你是個例外。”
他執起費諾的手,仔細揉過所有的指節。“那些花有的是帶着着攻擊性的花粉的。我記得你洗掉那層綠色之後,手指都是腫的,我給你抹上藥膏,結果又變成綠色了。”他輕笑道,“你最後一次來這裏是什麽時候?”
“我印象中曾經帶着寶鑽來過一回,之後的就不記得了。”費諾用另一只手覆蓋在芬國昐的手背上,“多虧了你的侄孫女,這裏才沒被我們那些争吵給污染。”
“是我們的侄孫女,費雅納羅。她當初拜托了瓦娜的邁雅給玫瑰花加上咒語,讓任何有挑起争端的心思的人都無法穿過這片玫瑰地。真不愧是她能想出來的辦法。”
“雖然給我造成了不少麻煩,但現在看來我的确該感謝她。我本來是經常來這裏跟那些藝術家聚會的,結果每次都被拒之門外。我有一次一怒之下還想把玫瑰地燒了;是她親自出來制止了我。她看着我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抖,像是看着一頭惡狼,我也确實對她不太友好——實際上,非常不友好。但她還是沒有讓步,從她父親和叔叔那裏要來了援助,讓衛隊拿着盾在城堡外面圍成一圈,還從河裏抽了水準備滅火。我在那裏咒罵了他們幾個小時,最後是瑪卡勞瑞趕來勸住了我。”
“還好那段時間已經過去了。”
芬國昐捏着費諾的手指,在心裏咀嚼着“我們的侄孫女”這個詞。
“我們是為什麽不在近親之間通婚?”他突然問。
費諾顯然也被這話題的轉移打了個措手不及:“因為……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而且以前因為生活穩定,家庭成員之間通常從小就在一起,所以對彼此很熟悉,不會産生愛情?”
芬國昐擡起頭,眼神有些驚恐:“那我們豈不是跟羅米恩的情況一樣?我們是小時候很陌生,他也是從小沒有見過伊塔瑞爾。”
“……我不覺得你那個孫子是因為伊塔瑞爾是他表親才喜歡她的。”
“可我們呢?說實在話,我覺得兄弟關系是我們之間一個很重要的主題。”
“的确是這樣。”費諾的神情嚴肅起來,“但我是絕對不會被這個給阻攔的。”
“我也不會——現在說這個早就晚了,但是……”
“諾洛芬威,”他壓低了聲音,“你是在問我願不願意跟你結婚嗎?”
芬國昐張了張嘴:“我……”
“我願意。”費諾說道,然後一把将他撈起來跟他熱吻。芬國昐感到一陣天昏地暗,掙紮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等等,費雅納羅,我們不能這麽着急。”
“有什麽好猶豫的?如果按照埃爾達的天性,我們已經算是結婚了。剩下的只是做給別人看的。”
“我只是在想……”芬國昐垂眸看着費諾的唇,“這一切會不會只是暫時的。”
費諾沒有反駁,只是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們以前的那段時光就沒能延續,現在這段又有什麽保證不會被我們給破壞掉?”
“以前的我們跟現在的我們已經不能相比了。我知道這聽起來像借口,但對我們來說就是如此,你很清楚。”
“可我們不會為了任何人或事情妥協,這一點始終沒有變過。”芬國昐閉上眼睛,把頭靠在他頸窩裏,“我曾說過‘願不再有新的不幸讓我們分離’,因為我很清楚我們的關系有多麽脆弱。新的不幸的确發生了,而我們因此分離。”
“人們都說希望從你的家族中生出,可你現在說的話卻不像是心懷希望。”費諾偏過頭吻他的鬓角,“你說的沒錯,但我早就不會再去考慮這個問題。我比你更早理解什麽是失去,理解一切都終将消逝。因此我用所有的時間去做我想做的,得到我想要的。如果我被你所說的顧慮所拖累,那麽我會一無所有。”
“但我們難道不該更加明智嗎?我們難道還沒有受夠魯莽行徑帶來的苦難?我們得到了許多,但也失去了許多。詩篇與歌謠從我們的故事中誕生,可寫的卻是關于我們的犧牲。或許那些事跡值得驕傲,但我絕不會想要聽到更多。”
“可難道我們為了所謂的智慧選擇放棄,就會換來幸福嗎?”費諾捧起他的臉直視他,“艾卡納羅就是出于智慧與安德瑞絲分離,但這并沒有讓他們中的任何一人得到比他們結合會得到的更多的幸福。他們仍然相愛,這就注定了任何違背本心的行為,就算是明智的,都會帶來痛苦。我們也是如此,更何況我們現在沒有艾卡納羅當年肩負的責任。”
“如果這份愛也不再了呢?”芬國昐質問,“當初就是這樣。我們本以為已經跨越了血緣帶來的隔閡,可最終我們仍然因新的矛盾而決裂。我害怕即使經過了一切,我們終究太過自私,無法成為合格的伴侶。既然如此,我們為何要将自己綁在一場注定無法持續的婚姻裏?”
“難道僅僅因為幸福是短暫的,所以我們一開始就不該去争取幸福嗎?我不是個好父親,可我不會後悔生下我的兒子。我失去了我無法複制的傑作,但我不會後悔當初創造她們。”費諾把唇貼上他的,“與我結婚吧,諾洛芬威。這會讓我們快樂,即使是暫時的,那也值得。”
芬國昐胸口一酸,感到自己的眼眶在發熱,但他克制住了自己。他享受了一會兒這個更加溫柔的吻,說道:“再給我點時間,費雅納羅。別誤會我!我恨不得立刻答應下來,但我現在這副樣子是沒辦法全身心地接受你的。我會原諒你的武斷,所以也請你原諒我的猶豫吧。”
費諾沉默片刻,回答:“好的,我會等待。畢竟是與你一起,應該不會太過難熬。”
他們額頭抵着額頭,平複着那酸楚中帶着甜蜜的情緒。在他們周圍,曾經将他們拒之門外的金色玫瑰為他們的衣角浸染芳香,帶來祝福與安慰。
Chapter End Notes
阿拉塔爾瓦(Aratarwa),“高貴者的花園(Highgarden)”:
ar(a)-, Quenya "high, noble"
tarwa, Quenya "garden"
羅桑塔(Rosantar):
raud (or arod), Sindarin "high, noble"
sant, Sindarin "garden"
塔拉斯梅爾梅(Taras Melm?),“愛之城(City of Love)”:
taras, Quenya "city"
Melm?, Quenya "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