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無攸,江南和冉國,只怕是要開戰了。」
走到了自家門口,齊康忽然輕聲說了一句:「父皇屬意讓我出征,你……要不要跟我去?」
水無攸停下腳步,轉臉怔怔看着齊康,半晌方呢喃着說出一句:「要……開戰了?康兒,就沒辦法……阻止嗎?」
齊康無奈的搖頭:「這不是我們可以決定的。無攸,哪個君王沒有野心?就算我今日是皇帝,可以不和江南開戰,江南國也是不會甘休的,所以,這一戰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那好吧,我和你一起去。」水無攸知道齊康說的都在理,低頭想了一會兒,方輕聲但堅定的給出回答。
「好。」齊康欣然點頭:「無攸,你放心,我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我不用你給我出謀劃策,或許你不知道,這些年來,只要你伴在我身邊,我就無比的安心,無攸,我只希望你在記着江南是你的故國的同時,也能記住你現在是我的愛人,是我唯一的愛人,我……離不開你。」
「你放心,我分得清的。」水無攸苦笑了一下,聰明如他,怎會猜不懂齊康話中的意思,他是希望自己不要因為心懷對江南軍隊的私心,而暗中傳遞消息,或者幹涉影響戰局。
苦笑一聲,水無攸有些茫然,齊康已經提前給自己下了藥,那如果到時候自己真的傳遞了消息,他會原諒自己嗎?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投降,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天大的陰謀,是為了讓他成為最成功的卧底而設下的圈套,他……還會接受自己,還會繼續愛自己,說自己是他唯一的愛人嗎?
一陣冷風襲來,水無攸不自禁的緊了緊身上衣服,忽然問覺得好冷,是因為……幸福就要走到盡頭了嗎?這樣想着的他,幾乎是有些惶恐的抓住了齊康的胳膊。
◇
春節過後,邊疆終于傳來了消息,江南國比起其他不擇手段的小國家,還是很有風度的。
一個副将,八百裏加急帶來了江南國的戰書。因為所有人都對這場戰争心知肚明,所以朝堂上并沒有引起軒然大波,齊攬很鎮定的和群臣們商量計議,最後果然是派了齊康挂帥,帶領五十萬大軍出征。
水無攸本想将叮當留在府中,奈何都跋涉到了邊疆,才發現他竟然喬裝改扮混在隊伍中跟了過來。無奈之下,也只得由他去了。
站在城牆之上,視線的盡頭飄揚着江南國紅藍二色的旗幟,那些旗子的後面,就是他的故國,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午夜夢回時也會悄然淚下的故國土地。
可是他卻回不去,相隔咫尺,卻是遠如天涯。除非他可以完成自己的使命。然而時至今日,他已經決定,就算成為國家的千古罪人,也絕不要背叛最愛自己的那個人,所以,他今生只怕是注定再也回不到那個如詩如畫的美麗故鄉了。
水無攸的淚無聲滑落下來,忽聽身後有人問他:「公子,你怎麽了?」回頭一看,卻是叮當,他手中拿着一塊帕子,遞給他示意他擦擦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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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只是有些感慨罷了。」水無攸嘆了口氣,然後轉身,對叮當淡淡道:「只怕這一生都無法再踏上故國土地,所以難免有些百感交集。」
因為是背對着叮當,所以水無攸沒有看到對方一瞬間冷冽起來的目光。
叮當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什麽,但最終卻是什麽也沒說,只是把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再看一眼遠方的江南旗幟,他也轉身,随水無攸下了城樓。
戰鬥很快便打響了,連續一個月,雙方沒有一天停止,但因為實力相當,所以各有死傷,誰也沒占到便宜。
水無攸遵守了承諾,他沒有向齊康透露關于江南軍隊的一絲資訊,也沒有為他謀劃過一點東西。他就只在軍帳裏待着,平日裏很少出去,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在帳中發呆。不管怎麽說,江南和冉國的戰争,對他的傷害還是太深了。
這一日正在帳中看書,忽然一個小校進來,手中端着一盤子點心,嘴裏雖然說着參見太子妃,雙眼卻直盯着水無攸,目光可說是放肆之極。
水無攸不悅,正想問他來做什麽,卻見那小校上前一步,沉聲道:「殿下怕太子妃餓着了,所以特地吩咐我送些點心過來。」一語未完,卻把手伸過去,在桌上放了一封書信。
水無攸心中大震,呆呆看着那個小校,半晌方能勉強鎮定着說出話來。
「知道了,你下去吧。」他此時已經明白,這小校是江南國安插在冉國軍隊中的奸細,而這封書信,不用說,自然便是江南國主帥給自己的信件了。
待那小校走後,水無攸忙不疊的打開信件,就見裏面果然是催促自己打探軍情的內容,這位主帥昔日就和他一起作戰過,兩人十分熟稔,因此這字跡他認得。信裏還說,若是可能,讓水無攸向齊康獻一條計謀,最好能将他引入埋伏圈中,一舉奪勝,則他亦可風光還朝。
水無攸的手細碎的顫抖着,咬着嘴唇半晌沒有做聲,然後他毅然起身,燃起燭火将那信件燒成灰,又把殘跡收拾了。他呆呆望着那盞燭火,心中告訴自己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之後幾日,無論那小校怎樣暗中潛進來催促,水無攸只以沒有機會為借口,然後仍如無事人一樣和齊康相處。他已打定了主意,自己答應過齊康,兩不相幫,即便是為此背叛了江南國,也在所不惜。畢竟故國的幾十萬軍士是幾十萬無辜的性命,冉國這邊的又何嘗不是?忠心情意兩難全之下,他只有中立。
然而水無攸不知道的是,其實這一切早就落在齊康的掌握之中。江南國在冉國有卧底,冉國在江南國又怎會沒有。只不過水無攸這個奸細的身份實在隐秘崇高,除了江南軍的主帥,無一人得知而已。然而即便如此,冉國的奸細也從蛛絲馬跡中察覺到一點端倪,去信給齊康,讓他小心身旁卧底。
齊康接到信件後,并未懷疑水無攸,他沒有忘記四年前,就是因為自己不信任愛人,害的他和自己都險些葬送了性命,更差點兒把冉國三十萬大軍送給伊犁國,這四年多的朝夕相處,他對水無攸早已是愛入骨髓,并且無條件的信任對方。
然而那小校頻繁出入水無攸的大帳,又怎能躲過有心人的眼睛,齊康信任水無攸,不代表誰都信任他,沒過幾天,就有人将這情況報了上去。齊康表面上把那人呵斥了一番,卻也不禁暗暗留心,果然就被他發現了水無攸的古怪之處。書香門第
然而今日的齊康,早不再是當日的沖動少年了。雖然心中的憤怒和失望以及恐懼快要将他滅頂,但他仍然是不動聲色,每日裏回去和水無攸還如往常般談笑風生。
一邊又忍不住替他辯解,自思道:無攸是江南人,那主帥想借他之力倒也正常,只要無攸打定主意兩不相幫,我又有何可氣可嘆的。這樣一想,倒也釋然。
戰事漸漸緊張,冉國軍隊逐漸占據了上風,江南軍隊敗仗連連,損失慘重。那主帥急了,威逼水無攸立刻給他冉國軍隊的部署圖,不然就要把他的奸細身份揭穿。
水無攸心裏也着急,他雖然打定了主意,也知道自己只要向齊康坦白,對方必然不會因此絕情。可江南軍隊這樣下去,勢必要被冉國軍隊一舉擊敗,若只是打敗了還好說,但他心裏偏偏清楚,冉國養精蓄銳,處心積慮,和江南周旋了這麽多年,如今忽然勢如破竹,又怎肯放棄這大好機會,不占領十幾座城池,焉能甘休,到時遭殃的可就不僅僅是士兵,更是那十幾城的百姓了。
然而分布圖是不能給的,若給了,讓江南軍隊清楚齊康這裏的糧草方位,主力虛實,雖然可以扭轉敗局,但對于冉國來說,便是滅頂之災。
這種情況下,水無攸實難決斷。叮當每日裏冷眼看他獨坐發呆,大概也知道他心中難過,竟意外的不來鸹噪。只是每日不知道在外面逛蕩什麽,水無攸也無心管他。
江南軍隊又接連吃了幾場敗仗,不說那主帥每日一信催逼他,就連水無攸自己,也坐不住了。沒辦法之下,倒讓他想出了一個無奈之下的下下策。
此時已是夏末秋初,秋風漸起,水無攸知道冉國的糧草庫是在東面的一個小山谷中,那裏有剛運來的幾百噸糧草,只要把這個方位通知江南那邊的軍隊,把這糧草庫燒了,那麽冉國軍隊短時間內必定不會有太大的戰力,調集新糧草運來的時間,就是江南軍隊的喘息之機。
而且只通知糧草的方位,江南軍隊不知道大軍駐紮的地方,也不可能貿然發動突襲。水無攸實在是沒辦法,思慮再三,愁腸百轉,最後只好匆匆畫好糧草庫的地形圖,交給了那個小校,言說其他消息要慢慢打探,目前只知道這些,讓江南主帥好好把握機會。
那小校走後,水無攸整個人都像是被抽去了骨頭一般,軟倒在椅子上。一向灑脫不羁的人,此時卻又是愁又是懼又是痛又是悲,渾然連一點主見都沒有了。
「總是要想個法子,讓戰争消于無形才是,不然我做什麽,豈非都是飲鸩止渴?」他喃喃自語,只覺心中又悶又痛,忽然喉頭一陣腥甜,似有東西湧出,忙拿帕子接住,果然是一口鮮血。
水無攸嘆了口氣,也不敢聲張,将帕子扔了,回頭默默坐在床上,心裏仍如油煎火燒一般,盼着齊康回來,卻又害怕他回來。如此輾轉反側,真是坐立不安。
而與此同時,在幾裏外的帥帳中,齊康手裏正拿着前一刻水無攸讓小校傳遞出去的那張糧草庫分布圖。
他面色平靜,甚至連手都沒有抖一下,幾個心腹将領都望着他,大氣也不敢喘一口,齊康的表情,讓他們不約而同的想到了暴風雨前的天空。
「那個奸細……會不會起疑心?」過了一會兒,齊康忽然開口問了一句,然後他仔仔細細的将這張圖按照原來的折痕折好,他折疊的是那樣仔細,好像是務求讓這張圖沒有一絲破綻。
「回殿下,那人現在還沒醒,就算醒了,他肯定以為自己是被石頭絆了一下,昏過去呢。所以應該不會有疑心。」一個将領起身恭敬回答。
「好,将這張圖仍放回他身上,讓他帶去給江南軍隊的主帥。」
齊康一擺手,小闵子接過那張圖,遞給了之前答話的副将,他可沒有自家主子那份定力,整個身子都在微微顫抖着。
「是。」将領答應一聲,帶着圖匆匆出了大帳。這裏齊康深吸一口氣,然後擡眼,目光從每一個将領的臉上掃過,沉着道:「既然本宮的太子妃給江南軍隊送去這樣一份大禮,貴客勢必即将到來,我們可不能怠慢了,讓人家說我們失了禮數。諸位将軍有何提議,請盡管直言,我們務必要将這一仗打的漂漂亮亮的。」
衆将領面面相觑,還不等說話,就聽齊康斷喝一聲道:「看什麽?本宮讓你們出謀劃策,至于太子妃那邊,本宮自有處置,你們不必理會。」說完,他親自鋪開桌上地圖,大聲道:「都給本宮過來。」
「殿下,要不然,您先歇歇,究竟這事兒也不急在一時。」小闵子急了,身為齊康身邊最親近的人之一,他當然很清楚現在主子的心裏是怎樣一番翻江攪海的光景,唯恐被齊康這樣強壓着,日後會做出病來,因此抖着膽子勸了一句。
「閉嘴,滾。」齊康又是一聲大吼,聲音震的帥帳都抖了三抖,那些将領連忙将小闵子勸了出去,心中都知道此時的太子殿下惹不得,于是一個個極盡所能獻智獻計,就是沒人敢安慰一句。
水無攸一直等到夜色降臨,齊康才悠悠然回到府中,一回來,就吩咐人做一桌宴席,說是今夜月色正好,要與水無攸對飲幾杯。
齊康從未有過這樣舉動,水無攸就覺得一顆心猛往下沉,然而見齊康淺笑淡淡,他便也不動聲色,稍頃酒菜上來,兩人對面而坐,輕言慢語,不一會兒,已經是兩壺酒下肚,桌上的菜卻沒有人肯動一筷子。
「無攸,還記得我們從成親那日起,到現在是過了多長時間嗎?」齊康舉着杯子放在唇邊,忽然偏離了話題,問出這一句。
水無攸的眼睛一下子酸澀起來,卻強忍着不讓淚水湧出,仍然帶着笑回答道;「不記得了,這種事情誰去記它?我只知道每年的三月十六,你都會讓我喝一壺美酒,算是微微的能盡點興。」
「我可是記得的。」齊康呵呵一笑:「我們是三年前的三月十六成的婚,時光荏苒,到今日已是整整三年零一百二十四天了。」
「你記得倒清楚。」水無攸搖頭笑着,然後将杯中酒一飲而盡,綿厚醇香的美酒,此時卻是如此苦澀。
他心中亦在苦笑,暗道果然不該做虧心事,誰想到現世報這樣快的就來了,老天爺也忒殘忍,這一頓過後,還不知有沒有喝酒的機會,怎能在此刻如此折磨他呢。
「自然記得清楚,你的事情,我有哪一件不上心?」
齊康也将酒一飲而盡,忽然慢慢收了面上笑容,傷感道:「我只以為,你對我其實是不怎麽上心的,但到今日,我才知道自己錯了,原來你也是這樣的關心我,甚至猶勝于我關心你,不然,那糧草庫的位置,除了我最心腹的親兵和幾名将領,沒人知曉,你是怎的就知道了呢?」
饒是水無攸早已有了心理準備,這時候親耳聽齊康說出這句話,也不由得是晴天霹靂一般,他擡起眼,看向齊康,卻見對方的面容雖然強自平靜,但一雙手卻抖的連杯子都幾乎無法握住。
心中一股尖銳的痛楚驀然襲來,喉頭又有一股腥甜湧上,卻被水無攸狠狠吞了回去。他苦笑一下,放下自己的杯子,低頭輕聲道:「康兒,我以為你總該讓我吃點飯,才會挑破的。不過也好,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早一些晚一些又能如何?我……終究是不能長長久久的自欺下去。」
齊康沉默,半晌,他也放下了杯子,深深呼出一口氣,靜靜道:「其實,我真的很希望你會辯解一番。哪怕只是胡言亂語,哪怕那辯解是那樣蒼白無力,哪怕我根本就不會相信。可是,這樣我總有一個相信你的理由,有一個相信你的臺階可下。但偏偏,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我知道,你的性子,是那麽驕傲。你是一個奸細,卻也是一個真正的英雄。」
水無攸的淚光終于在眼角閃爍起來,他唇邊卻泛起一抹笑:「康兒,我哪有你說的那樣偉大,奸細就是奸細,別玷污了英雄這兩個字。」
齊康點了點頭,然後慢慢的,顫抖的舉起手:「來……人,帶下……去……」他的聲音也終于不再平穩,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卻被分作了好幾截。
有兩個士兵走了進來,水無攸平靜的站起身,他從齊康的身邊走過,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到門口,最後跨出去,慢慢走進院子,又跨出大門,走進那個專門為他預備的牢房。
齊康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直到水無攸的身影消失在院中,他才又拿起酒杯,眼淚一滴滴落下來,他用破碎的不成調子的聲音斷續道:「知道……我……為什麽不給你……再長一點的……時間嗎?因為……因為我知道自己……就快忍不住……這眼淚,我……我怕我再等,就會心軟,心軟的……将你……擁到懷中,假裝……假裝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最後一個字音落下,他就忍不住伏在桌上放聲大哭。
夕陽收起最後一絲餘晖的時候,叮當也被兩個士兵押進了這特殊的牢房中。雖說是牢房,其實只是一個稍微簡陋些的單人房間罷了,房子四周全都是守衛,但是水無攸的手腳上并沒有禁锢的鐐铐,在這間房子內,他還是自由的。
「公子。」叮當大叫了一聲,撲了進來,水無攸抱住他,微笑道:「傻瓜,別擔心,都是我不好,連累你受苦了,你放心,不管如何,我總是會護你周全的。康兒雖然恨我,但這些年的情分,換你一條命還是能換的出來。」
「不,我不用公子救,我要憑自己的本事走出去,風風光光的走出去。」叮當忽然倔強的站起來,他就那樣直盯着水無攸,目光看上去,竟是那麽的陌生。
水無攸嘆了口氣,低下頭不再說話。半晌,方喃喃念道:「人不寐,将軍白發征夫淚……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裏人……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
「公子,你這時候不說想辦法,在那裏嘟囔什麽呢?」叮當随意在一張椅子上坐了,言語間全無往日的親熱與恭敬。
水無攸卻仿似沒有察覺般,淡淡解釋道:「這都是歷來的名句,戰争的殘酷,遠非你這個年紀可以體會的。也許,等将來哪一天,你也被戰争傷到痛徹心肺,便會明白我心中的無奈與辛酸了。」
叮當心頭一跳,沒有說話,轉過頭望向另一邊,窗外,暮色已臨。
◇
在單人牢房中過了兩日,齊康對水無攸,看來仍有情意,吃穿用度一點兒也沒有減少,在戰火連天的沙場上,能這樣過着日子,哪叫坐牢,分明是享受了。
然而水無攸卻過的并不好,一時覺着自己愧對齊康,一時又擔心江南軍的命運。兩日來,竟只睡了兩三個時辰。心神俱疲之下,這一日方在半夜的時候睡熟了。
一時間就聽見外面喊殺連天,水無攸只當自己是做夢,這裏是冉國軍隊的後方,即便是有偷襲和戰鬥,又怎會波及這裏。
然而過了一會兒,身子被劇烈的搖動,他方茫然坐起,只見叮當站在面前,淡淡道:「打起來了,不知道是不是江南的軍隊,公子,我們逃出去吧。」
水無攸一骨碌起身,來到門前,果然只見到處都是戰鬥着的人影和火把,這間房子的守衛也參加了戰鬥,因此房門大開,并沒有人看守。
「是……是江南的軍隊……江南的軍隊……怎可能會打到這裏來?」水無攸就覺着身子發軟,扶着身旁的叮當,他猛然想起齊康,不由得高叫道:「康兒……康兒,你在哪裏?」
回答他的是遠處一陣震天的喊殺聲,十幾個身穿黑衣的人從圍牆外跳進來加入戰圈,将那些參戰的江南士兵如砍瓜切菜般殺的一個不剩,然後迅速圍住了整間屋子,雖然他們都蒙着面,但水無攸還是一眼認出來,其中那個首領就是楊青。
楊青只是看了他一眼,然而這一眼卻讓水無攸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冰凍起來。那是混合着厭惡,不屑,仇恨的眼神,他和楊青素來交好,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麽,會換來他這樣的眼神,如果只是一個被識破的奸細的身份,是絕不會讓對方如此仇恨的。
除非……除非是發生了什麽變故,讓冉國軍隊遭受了重創,所以……楊青将這一筆賬算在了他的頭上。
水無攸的手緊緊抓着門框,很奇怪,這一刻他的大腦幾乎是停止了運轉,但他卻能迅速的就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
目光轉向叮當,卻見他的眼中夾雜着一絲興奮。他悲哀的低下頭,一只手緊緊摳住門框,粗糙的門框将細嫩的手指都磨的發紅了,他卻恍然未覺。
天明的時分,齊康過來了,他肩頭包紮着白布,看向水無攸的眼神是那樣的銳利而森冷。
「先生,你真是絕頂聰明,沒想到到最後,我還是被你擺了一道。」齊康冷冷的看着水無攸,話語比冬天的冰雪還要冷冽,幾乎凍住了水無攸身上的所有血液。
水無攸不語,在齊康看來,對方已經無話可說。可是他有話要說,他的憤怒,他的傷痛,他的絕望和悲傷需要有地方來宣洩。
「你派人給江南國送了一份圖,标明了我糧草庫的位置。我不得不承認,你真是太厲害太小心了。我帶領十萬精兵埋伏在山谷裏,想着甕中捉鼈。可誰知,你竟然還有一份我沒有截到的消息,在那份圖裏,便是我大軍的部署圖吧?厲害,真是厲害,江南軍隊便是抓準了這個時機,一舉突襲我毫無防備的大營,先生,你真不愧是神機妙算,再世諸葛啊。」
水無攸面無表情,齊康的褒獎聽在他耳裏,是如此的諷刺,他很想仰天長笑,可是他發現,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除了這樣如石頭般站着,似乎連顫抖的力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