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解鈴還需系鈴人

一看見那個身影,女孩不由得笑了起來。鋪天蓋地的暗沉,似乎也因為她的笑容而明亮了許多,他終于出現了。

了空又是一聲嘆息,有心避之卻避無可避,是劫是緣,連他也分不清楚。

兩人就這樣隔雨相望,默默無言。

女孩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忘記了漫天大雨,忘記了自己身上濕淋淋的衣服。就這樣望着,仿佛時光就此凝滞,就連冰涼的石階所散發的,陣陣刺骨的寒意也忘在腦後,然後她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淋了一場大雨,女孩不出意料染了風寒。禪院的人請來藥王孫思邈,給她開了藥方,前來照顧她的尼姑也煎好藥。那尼姑也是修行不俗之人,女孩感染風寒後,尼姑從她身上感覺到的和氏璧的異能就越發強烈了。那異能時強時弱,令她心浮氣躁,差點就走火入魔。

禪院內的其他和尚也好不了多少,自從女孩昏迷之後,和氏璧所散發的異能就使他們心神難安無法專心。在這種情況下,要把藥送到她身邊喂她吃下,無異于一個巨大的挑戰。

了空當然知曉這個情況,在這樣的情況下,身為禪院之主的他只能親自去給女孩喂藥,避免禪院內的其他人因為長時間、近距離地接觸女孩而心神失常。

事實上,他自己也在受那和氏璧異能的影響。只不過他修為高深定力非凡,能夠克制自己的精神,因此才能勉強保持和平常一樣的行止。

染了風寒自然是不好受的,女孩躺在床上。雙眸緊閉,雙頰一片緋紅,嬌麗欲滴的雙唇微微張開,顯然是因為鼻子堵塞不太通暢,只能借嘴來呼吸。

了空端着藥碗走到女孩身邊,女孩呼吸渾濁,胸口起伏不定,時有呓語,顯然正在受風寒的折磨。了空放下藥碗,那藥是從離塔樓很遠的廚房中端來的,現在碗中的湯藥仍然冒着絲絲熱氣,顯然是一路上用內功加熱。

孫思邈開的藥當然是好藥,也當然是苦藥。第一勺藥喂進女孩的口中時,那苦澀的滋味就令昏迷中的女孩皺起了眉,她本能似的将到了嘴裏面的液體吐了出來。

了空的反應很快,在女孩剛把藥吐出來的時候,就迅速用白布接住了那些藥,以免那些藥流到女孩的衣服上。擦幹淨女孩唇邊的液體後,了空又喂了第二勺。這一次了空只咬了半勺藥,但是女孩仍然吐了出來。了空又試了第三次,藥還是被吐了出來。

了空微微嘆氣,他活了那麽多年,從來不知道原來喂藥也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他深深凝視仍然昏睡着的女孩,好一會兒又拿起那個藥碗,在掌心加熱之後又舀了一小勺喂到她的嘴裏。這一次一喂進去了空就用手合上了女孩的嘴,不讓她吐出來。

入口的苦澀滋味讓女孩想要把液體吐出來,卻遇到了阻礙,她動了動自己的頭,想要掙脫那個阻礙。了空只好又用另外一只手固定住女孩的頭,讓她不四處亂動。如此重複幾次,一碗藥終于進到了女孩的肚子中。

一連幾天,了空都用這樣的方法給女孩喂藥。在藥力的作用下,女孩的風寒漸漸退去,只是不知道為什麽仍然昏迷不醒。孫思邈又來過幾次,換了兩副藥後,女孩的風寒徹底好了,但依舊昏迷不醒。

對此孫思邈說:“恐怕是小姑娘體內的和氏璧正在對她産生影響,因此才會昏迷不醒,對此我愛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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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思邈走後,了空凝望着昏迷多日的女孩,久久不語。和氏璧的異能會給人帶來怎樣的痛苦,他當然比任何人都清楚。若非如此,當日他也就不用從銅殿之內出去,避開和氏璧的異能了。這女孩連半點武功都不懂,要如何承受和氏璧的異能呢?想到這裏了空又是一聲嘆息,他向女孩的床邊走去。

走到床邊後,了空微微遲疑,終于還是把女孩扶了起來。寬厚的雙掌貼上女孩單薄的背部,醇厚綿長的真氣向女孩體內輸入。了空的功力非凡,真氣也十分精純,他精純的真氣在女孩的體內游走,試圖搜尋她的身體中和氏璧所散發的異能,把那異能吸附到自己的體內。

沒過一會兒,了空的真氣就在女孩的體內運行了一個周天。可惜女孩身體中和氏璧的異能散而不聚,在她體內奔騰游走、處處充盈。除非了空把女孩體內的所有血液都吸走,否則是不可能把那些和氏璧的異能,吸出女孩的身體的。

了空又是一陣嘆息,他收回真氣,将女孩輕柔地放回床上,掀起被子輕輕地蓋到了她的身上。就在此時女孩的眼睛忽然動了一下,然後一雙半睜半閉含着霧氣的眼睛就望向了空。一看見眼前的人,女孩閉了閉自己的眼睛,又勉力睜開,朦胧的雙眼中滿是純然的依賴。

了空朝她點了點頭,轉身欲望房間外走去。他剛一轉身,女孩就用微不可察的力量,拉住了他的衣袖。無論是誰想掙脫這樣的拉扯,都不費吹灰之力,了空卻被她拉住了。他轉過身來望向女孩,女孩仍然看着他。了空嘆息一聲,坐在了女孩的面前看着她,目光不含一絲雜念。見他坐下,女孩露出淺淡的笑容,眼睛半睜半閉,然後就睡了過去。

天光大亮,遠處有雞鳴傳來。

了空就這樣在女孩的床前坐了一夜,如同他從前在靜室中修禪一般。沒有多久,女孩像從和氏璧異能的噩夢中解脫了一般睜開眼睛。一見仍然守在的床前的了空,頓時露出開心的笑容。

此時,了空已經感受不到她體內那股時強時弱,令人心煩意亂的異能。他知道和氏璧已經安靜了下來,女孩也安然度過了這一難關。了空也露出了一個笑容,見了空笑了,女孩不由得坐起身。然後才發現自己還在拉着了空的衣袖,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了空,有些羞害地放開了他的衣袖。

了空對此似是毫無察覺,他自然而然地站了起來,平靜如常地說道:“小施主的風寒已經痊愈了,貧僧告辭。”

說罷,他轉身就要離開。

走到門口,了空轉身關門,視線又回到房中。女孩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他,向來澄澈的眼睛變得有些空幻迷離,如雲似霧。了空心下微動,關門的手也滞了滞,然後就平靜地合上了門,隔開了那一雙能望進人心的眼睛。

洛陽的雨仍然是下個不停,白天下晚上也下,仿佛密不透風的天在洛陽,這個地方破了一個洞,所以才陰雨連連。雨中的洛陽天空是暗淡的灰色,住在洛陽城裏的人,也因為這灰色而心情壓抑了幾分,平添幾分山河破碎家國飄零,前途難測之感。

病好之後,女孩就不再走出塔樓,每天都呆呆地坐在窗邊,久久地凝望着窗外洛陽城暗淡的天空,動也不動。別人跟她說話,她也像是沒有聽到的一樣,沒有任何反應,仍然看着窗外,完全不像剛來的那個時候。女孩的變化被前來照顧她的人,一點不漏地報告給了空,希望了空能有什麽指示,但對此了空卻總是不置一詞,令前來彙報的人一次次失望。

自那夜之後,了空又回到了銅殿之內。從前他在銅殿之內一閉關就是數月,外人休想打擾。現在他雖仍在銅殿裏修行,卻不是絕不允許人打擾,至少現在那些每天向他報告的人,在敲銅殿的門時可以敲開那道門。

那一個美麗單純、爛漫無憂的女孩子,到了淨念禪院沒多久就變得郁郁寡歡起來。要是不知情的外人,肯定會以為女孩在淨念禪院裏面,受了多大的委屈。

事實上待在這樣一個地方和受委屈也沒什麽區別了。把一個青春年少的女孩子,關在這樣一個死氣沉沉、毫無趣味的地方。周圍又沒有半個可以說話的伴,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從這個地方出去,更不知道出去了還能不能回到從前的生活。這對于一個不過十幾歲的女孩子來說,的确十分殘忍。

淨念禪院裏面的許多人都這樣想,也這樣議論着。雖然被四大護法訓斥過,不敢在大庭廣衆之下堂而皇之地談論,但是誰又能堵住悠悠衆口呢?就連在銅殿靜修的了空,也聽到了這樣的風言風語。事實上這些念頭也是被他壓在心底的,他從來不放任自己去想這些事情。要是放任自己去想這些事情,那他也就不能在維持現在的平和心境了。

轉眼之間,女孩已經在淨念禪院待了一個多月。病好之後她就一直坐在窗邊,再也沒有出去過。孫思邈來了又去,從前的藥方也變了新的藥方:解鈴還需系鈴人。

這個藥方被人送到了了空的手上,從來是向別人打機鋒的禪道高手,現在卻要解這個童顏老神醫的隐語了。其實這半點都不難猜,了空一看到這個藥方,自然就明白了孫思邈的意思。解鈴還需系鈴人,系鈴的是他,解鈴的當然也是他。

了空對此心知肚明,孫思邈的這張藥方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問他,願不願意做這個人解鈴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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