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孤獨的妖
我有點說不清地眼眶發酸,也許是被這份簡單樸素的渴望打動了。
人是很複雜的動物,人際交往的過程中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事,從而産生多變的情緒,這對我們來說習以為常,沒什麽大不了,轉眼就過去了,而妖似乎并不是這樣。
我雖然沒見到奶奶那一刻的目光,但我想她也許是用感激和全然信賴的目光看着白豈吧。
我閉了下眼,覺得難以置信,白豈對我竟有着這樣的期待……
奶奶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又怎麽會說讓他照顧我的話,他做這些事竟只是為了跟我建立類似的紐帶,希望從我身上得到奶奶給予他的目光。
從頭至尾态度這麽差,我還以為他讨厭我,只是奶奶要求了才不得不如此,沒想到卻是因為第一次真正跟人相處,所以不會?
我還真是辜負了他啊,這麽快發現了他試圖隐藏的事情,把我和他之間還沒建立起來的關系變得不再純粹。他可能覺得在我身上實現不了他的期盼了,所以之後才一副消極的模樣,破罐子破摔地随便應對我,我卻篤定他這樣是因為厭惡我會擅自命令他,随意以惡意揣測他,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此時此刻仿佛重新認識了白豈。
我将手覆在了他手上。
他像是被我的體溫燙到一般,驀地擡眸看我,一動不動地盯着我的眼睛,似乎不解我的舉動卻又隐含着期待。
我被他這樣直勾勾的目光看得有一絲緊張,清了下嗓子,盡量真誠道:“對不起,我之前誤解了你,不知道我未來能不能達到你的期盼,但我也希望我能跟你建立你希望建立的關系,就讓我們先以朋友為目标開始努力,你覺得怎麽樣?”
白豈的目光向下滑落,停在了我的手上。
如果是之前我應該會立刻拿開手,怕他不高興,但現在我卻忍着害怕将手置之度外地留在了那裏,願意相信他不會因此撕了我。
我在試着給予他信任,他能感覺到嗎?
白豈回應了我的信任,沒有撕了我,也沒有躲開我的手,目光重新緩緩上移,挪回了我臉上。
他唇瓣輕啓,靜靜應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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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白豈第一次敞開心扉地聊天,我終于了解了白豈的過去。
他自誕生意識起,就在被其他妖類啃食着力量。
他說那樣很疼,我不知道有多疼,但我有點心疼我的妖怪。
他在被奪走力量的過程中逐漸強大,開始能保護自己,但沒有一刻能放松警惕,不知過去了多久,奶奶買下了那塊地,改變了他的生活。
妖類有個潛移默化的共識,不能随意對人類出手。
因此頭幾年他不僅松懈下來,甚至無事可做,他便開始觀察奶奶的一舉一動,日複一日,以奶奶為窗口,一點點了解着人類。
後來一些妖類似乎忍不住了,試圖對奶奶出手,他便悄然化解這些危機,守護自己,也守護着這個單薄易碎的小女人。
他見過奶奶因為切菜手受傷,好幾天才好,見過奶奶不知為何便直不起腰,住了好幾天院才好,幾十年間,他見過奶奶一生中大部分身體和情緒上的大病小病。
他認真地表示,人類很弱,需要很多照顧,不然就會輕而易舉地一病不起,一蹶不振。
奶奶走後的三年他過得并不好,回到了之前一分一秒也無法休息的狀态。
但那種狀态他早已習以為常,并不覺得如何難熬,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很空的感覺在折磨他。
他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我知道,那種感覺叫寂寞。
白豈跟其他的妖不一樣,不能跟妖做朋友,因為妖會按耐不住本性掠奪他的力量。
所以在漫長悠遠的時光裏,他只能孤獨地存在着,孑然一身,從外界接受到的情感只有惡意和貪婪,因而當奶奶出現,用那樣的目光看他,他才會毫無抵抗力地淪陷下去。
發現瓷磚地面上有幾滴不明顯的水漬,我晃了下神,頓時一陣尴尬。
居然聽故事聽哭了,我也太能共情了。
我正要起身問護士姐姐要紙,白豈曲起的冰涼指節卻忽然觸上了我的臉,我像被按了停止鍵,立刻一動不動定在了原處。
他動作很輕,緩慢小心地抹去了我臉上的淚水。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擡眸看他,卻正對上了他怔怔凝望着我的目光。
四目靜默相對,片刻後,他不熟練地安慰我,“你是在為我哭嗎,沒關系,那種感覺我現在已經感受不到了。”
他這句話說得很慢,似乎在心裏斟酌後才說了出口。
我将他的手從臉上拉下,用兩只手前後包裹着他的手,沒有管輸液針會不會因此歪斜。
我輕輕告訴他那種感覺叫什麽,而他不再寂寞是因為有我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鄭重許下諾言,“白豈,既然你不能跟妖産生聯系,那就讓我帶着你走進人類的世界,去跟人類産生羁絆,建立感情。從今以後你不會再寂寞了,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