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叛逆期
花市進貨時間是淩晨五點到八點,四點鐘就要起床。
我問白豈四點能下樓嗎,他說看情況,讓我在房間等他來接我。
白豈來叫我的時候,我恍然間以為自己沒有睡過,艱難地睜開眼,室內昏暗,窗外晨光正熹微,眼皮像有自己的意識,不受控地再次沉沉閉上。
白豈似乎靠近了些,聲音在我耳朵附近響起,“四點一刻了,不起嗎?”
“起……”我有氣無力地說完這個字,将臉埋進了被窩裏。
白豈安靜了片刻,起身要走,“你睡吧,我去打電話請假。”
我立刻翻起來,拽住了他的袍角,“我不睡了,現在就起。”
白豈停住腳步,轉過來看我,“你睡好了?”
“沒有……”我疲憊地搖頭。
白豈把我按回被子裏,将我裹好,認真道:“睡吧,我去請假。”
他完全不在乎失信于人這回事,我起不來他非但不勸我起床,還放任我堕落,這妖真是指望不上。
我捉住他的手閉着眼搖頭,“不行,跟蘇姐說好了的,不能這樣,我再睡五分鐘就起。”
五分鐘後,在床邊靜坐了五分鐘的白豈說:“五分鐘了,你要起嗎?”
我這回緩慢地坐了起來,“起,你等我一會。”
因為今天起得太早,白豈沒來得及做早飯,別說早飯了,樓下甚至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的腐臭味,這腐臭味的來源我問都不想問,肯定答案美好不到哪去。
白豈從冰箱中拿了牛奶和面包遞給我,“先吃這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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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抓在手裏點了點頭,“我在路上吃,屋子裏好臭。”
白豈瞥了我一眼,将通向庭院的紙拉門打開了,清晨的空氣清爽且帶着一絲潮氣,裹挾着冷意湧入室內,腐臭味頃刻間消散得一幹二淨。
我還沒穿外套,立刻打了個哆嗦,緊接着便覺得神清氣爽,最後一絲困意也被趕走了。
白豈見我哆嗦又将門拉上了一些,我一邊穿外套一邊阻止道:“開到最大,換換氣挺好。”
他照做後回過身看着我道:“在家裏吃完再走。”
我其實沒什麽胃口,但他都這麽說了,我只好撕開包裝袋,準備去院內廊前坐着吃,順便欣賞院內碧苔紅葉遍的景致。
白豈似乎準備給我煎個雞蛋,見狀忽然出聲阻止,“別離我太遠,在餐桌上吃。”
我沉默着回到餐桌,沒什麽精神地吃起來。
不多時煎蛋好了,我已經吃飽了,但在他緊盯的目光下也只能給面子地把煎蛋吃下。
白豈終于滿意,在我開門的時候安靜地跟着我走了出來。
因為起晚了又吃早飯,不得不由白豈抱着我一路疾行來挽回耽誤的時間。
到了花店附近的偏巷,白豈将我放下,把包着我腦袋用來擋風的圍巾解開,垂眸看着我問道:“還好嗎?”
我點了下頭,“沒事,快走吧。”
蘇姐開了一輛小面包車去花市進貨,路過原野的時候,趕上了日出。
玫瑰色的黎明在我眼前展開,天邊朝霞絢爛,地面未散盡的薄霧中,鋪陳開來的麥穗翻湧如浪,仿佛在靜聲呼嘯。
我偏過頭想叫坐在另一側的白豈也來看這樣壯觀的日出,誰知他卻已經在望着這邊的窗外出神,我見狀便抓住他的手,“你坐過來點,挨着我坐,靠過來視野好一點。”
白豈順從地照做,被我抓過來一起湊在窗戶前,他凝神看了一會,在日出被樹影遮擋時偏過了頭——
我們此刻離得很近,腿貼着腿頭挨着頭,他這麽一偏頭,我甚至隐約能感覺到他帶着涼意的呼吸輕拍在我臉頰上,那一小片皮膚上的汗毛被激得一根根立了起來,我稍微退開一些才敢轉過去跟他對視,可依然近距離被他的容顏暴擊。
我不自然道:“你看完就坐回去吧。”
白豈又看了眼窗外,紅日依然被掩在樹枝間,隐隐綽綽看不真切,他見狀便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全程沒說過一個字,我也不知道他看我那一下是個什麽意思,雖不解其意卻依然需要好幾秒才能平複下來心緒。
真愁人,我感覺自己就像懷春的少男,時不時被他撩到,可人家根本沒這意思,甚至他根本不懂這意思是什麽意思。
清晨的花店比起傍晚要忙得多,需要将新進貨的花枝修剪處理好插在營養水中備用。
我和白豈負責修玫瑰的刺,戴着手套拿着玫瑰花刺剪撸一下花枝就能将刺去除。
這操作看似簡單,但真弄起來并不容易,我剛上手做這個,操作得并不熟練,雖然戴着粗線手套卻還是弄傷了手。
取下手套查看之時,在一旁處理粉玫瑰的白豈停下動作走了過來,他抓過我的手看了眼,眉頭微微蹙起,“……去醫院吧。”
我立刻把手從他手中抽出,無語道:“去什麽醫院啊,這傷口就這麽點,一會自己就好了。”
白豈把我的手再次捉過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傷口,“你去處理傷口,不要弄這個了,我幫你做。”
就食指上出來一滴血而已,白豈是真的大驚小怪。
蘇姐這時從後門端着一盆蘭花進來,一看我們的動作便問道:“怎麽了,弄傷手了?”
我再次抽回手,尴尬回應,“沒事蘇姐,就被花刺紮了一下,沒啥事!”
蘇姐放下花盆便來查看我的手,給我消毒之後貼了塊創可貼,白豈一直在一旁盯着看,在我回去要戴手套繼續工作前,他對蘇姐說:“這些都我來弄,讓頁子幹其他活。”
他語氣雖然沒什麽起伏,依舊是平日裏冷淡的語調,但口吻完全不容拒絕,蘇姐有些愣地看了我一眼,我忙沖過去想拉走他,“我沒事,白豈!你幹什麽呢,別鬧!”
白豈沒有看我,仍定定注視着蘇姐,似乎不得到肯定答複就要這麽跟她僵持下去。
我還沒來到白豈身邊蘇姐便笑了一下,溫和道:“你這麽心疼頁子啊,那就按你說的來吧,頁子去把玫瑰花瓣掰開,收拾其他花,所有玫瑰花的花刺都交給你處理了。”
我們進了香槟玫瑰、紅玫瑰、白玫瑰和粉玫瑰,上下幾百朵,就算白豈是妖手也得疼啊。
白豈卻不以為然,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便“嗯”了一聲,回到桌邊繼續垂着眼簾安靜工作。
蘇姐在一旁沖我擠眼睛,我心情複雜地走過去被她拉到角落,“弟弟,你老實告訴姐,你跟白豈是不是一對?”
在她問之前我基本就猜到她要問什麽了,我在心裏嘆了口氣,這都是假象,我要是不知道契約的事就好了,我也想沉浸在虛假的溫柔裏。
我搖頭道:“不是的蘇姐,他就是一直都怕我受傷,所以反應比較激烈而已。”
蘇姐半信半疑,放我回去工作,但目光仍舊時不時在我和白豈之間逡巡。
我偏頭看了眼白豈,他似乎感覺到我的目光,停下動作看我,我沖他笑了下,“中午我想吃隔壁那家豬肚面。”
白豈不置可否地重新垂眼,似乎對我的話不感興趣,我吃什麽對他來說沒什麽讨論的意義,我想吃什麽他都同意,只要我每頓都吃了就行。
我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工作上,忽然有點說不清的煩悶——
我明明是他的主人卻像是他的犯人,被他的規定的條條框框束縛着,能做的和不能做的都列得明明白白,不能受傷,按時吃飯,睡覺要睡足,半夜不能下樓,不能跟岚雲交朋友,現在連剪個玫瑰花刺都不行了……
我忽然想起了岚雲的話,他說每個被妖迷惑的人都像我一樣。
我是什麽樣的?
堅信着白豈是真的關心我,他在期待着我跟他建立感情,因此一直聽從他的話,将自己跟他捆綁在一起,想要回應他的期待。
期待這回事也許是有的,否則他一開始不會現身,但到底占多少比例我就不清楚了。
白豈撒不撒謊我根本看不出來,他也沒有什麽道德感,很難講我跟他今天的這種相處模式是因為他口中的期待,還是他為了讓我這個傀儡主人能老實聽話而走了懷柔政策,就結果上看,他日子應該過得挺舒心的……
蘇姐叫我的聲音将我從出神中喚回,我這才發現手中的玫瑰花瓣被我掰得都要從花托上徹底散落了。
蘇姐以為我是不會弄,過來又教了我一遍,看着我弄了幾朵才放我繼續忙活。
我晃了晃頭,把自己從先前的思緒中抽離出來——
我為什麽要在意白豈是不是真的關心我,我跟他本來就是被迫綁定的關系,就算戴上名為“期待”的假面,也改變不了契約的本質。
早就知道的事情,之前都不介意,現在介意個什麽勁?
更何況我能從一個妖那裏得到什麽?
指望他真的關心我,心疼我,喜歡我嗎?
思緒頓止——
我動作也跟着停下。
操。
我瘋了吧!
得找岚雲趕緊給我看看宗卷,我需要好好清醒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