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妖的挽留

他真的很會操控人心——

連什麽是想念都不知道的妖怪,因為我學會了想念。

任誰聽見這樣單純真摯的話,都會被牽動心中最柔軟的那根弦。

“嗯,”我聽見自己說着,“感情就是這樣,看不見摸不着,要靠想念、渴望和占有來确認它的存在。”

他沒有吭聲,手從我後背向上移動,涼意隔着空氣掠過我的後頸,輕觸上後腦的發絲後停住,虛虛懸空挨着,既不用力也不挪開,像在撫摸一片易融的雪花。

我将臉埋得更深,內心住着一塊冰,聲音卻越發低軟,“我胃疼,頭也疼,還覺得冷,有點想睡覺,你會抱我去醫院嗎?”

他靜了片刻,“會,睡吧。”

可能是因為我說冷,他将我托起放回床上,從壁櫃中翻出薄被将我包裹好,這才連着被子一塊重新将我抱了起來。

這樣走在路上肯定很引人注目,不過我臉埋在他肩上別人也看不見,丢也不是丢我的人,能多一層被子跟他隔開我高興都來不及。

頭昏昏沉沉,胃疼也越發劇烈,背後不知何時出了一身汗,衣料黏膩冰冷地貼着我的皮膚,很是不舒服……

我已經沒精力應對白豈了,離開家沒一會便靠在他身上昏了過去。

我醒來的時候目光所及是白慘慘明晃晃的燈光,身下是熟悉的有些硬的病床質感,周圍嘈雜的人聲逐漸清晰。

這是急診室?

我剛移了下眼珠,一只冰涼的手就鑽進被子握住了我的手指,我忍着皺眉的沖動看向坐在床邊的白豈,虛弱道:“白豈,你手好冷啊,不牽手了好嗎?”

他睫毛顫了下,很快将我的手放開了,從被子中抽出手,垂着眼簾替我将被子的邊緣理平掖好。

我松了口氣,重新合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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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安靜了沒幾秒就又起身靠近我,聲音在我頭側響起,“醫生說要留院觀察一夜,你一天沒吃東西,想吃什麽,我去買。”

我睜開眼反應了幾秒,如果我留院觀察了,他就得陪我,還怎麽回去抱他的腐屍?對他來說一晚上不能抱她是很嚴重的事吧?

雖然意識到了奇怪,但我也懶得問,打發他去給我買清湯面。

白豈沒有立刻走,将插着吸管的水杯遞到我唇邊,看着我喝了幾口,交代道:“妖不會在人多的地方出手,另外醫院是忌諱地點之一……你再睡會,不會有事,我會盡快回來。”

他關心我的安危這部分似乎是真的,也許關于妖泉的部分他沒對我撒謊?

我頭還是有些沉,不想深究了,他說了這麽多事,一一分辨真僞也沒什麽意義,反正我也會跟他橋歸橋路歸路。

我點了下頭,“好,知道了。”

白豈走後,我閉目養神,忽睡忽醒,不知時間流逝的快慢,好像沒過多久他就帶着晚飯回來了,除了湯面居然還買了一個熱氣騰騰的烤紅薯。

是準備自己吃吧,雖然對他來說烤紅薯應該屬于屍體的範疇,但也許勉強算得上是甜食?

我吃面的時候他就雙手握着烤紅薯沉默地看我吃,等我吃完将病床桌收拾了起身去扔垃圾。

吃完飯感覺好了點,我重新鑽回了被窩裏望着天花板的紋路走神。

白豈回來後又拿起剛才放在桌上的烤紅薯握了一會,接着伸進被子中準确地捉住了我的手指。

他這回手心很燙,頓時溫暖了我吃飯時被凍涼的指尖。

我愣住了,僵硬地看向他,他睫毛低垂,沒有擡眸看我,只是不輕不重地包着我的手指不放。

所以他買烤紅薯只是為了把手暖熱來跟我牽手?

這是在幹什麽?

他到底在想什麽?

我遲鈍地想了一會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一時半會找不出拒絕的理由,只能當這左手離家出走,努力忽略它周圍傳來的暖意。

閉目養神了許久也沒睡着,不想跟他聊天,讓他把我手機拿給我,這麽一來交聯的手終于得以松開。

得到手機後我立刻翻身背對着他刷起微博,他在我身後安靜地坐着,一點聲音也沒發出,我換姿勢轉回去的時候發現他一直在看我,不一會我就不是很舒服地再次翻身背對他。

一直玩到困,我翻過身把手機遞給他,“我睡了,你幫我給手機充下電。”

白豈接過去,沉默片刻,“沒帶充電器。”

我盯着他不語,他很快垂下眼起身,“我去買,你睡吧。”

我其實只是在想應該怎麽弄,不過他都說去買了,那就這樣吧。

他回來的時候我被拉動布簾的聲音吵醒,眯着眼注意到他空着的雙手,我問了句,“手機呢,沖上電了?”

他“嗯”了一聲,回到床邊坐下。

我撐着床坐起來,“在哪充電呢,不看着會被人拿走的吧?”

他靜了下,“好,我去看着。”

沒坐下幾秒便又離開了。

我看着他替我合布簾時低垂無瀾的眉眼,腦海中卻忽然閃過他幫我除玫瑰花刺時候的模樣,也是這樣微垂着眼沉默地做着枯燥繁重的活,明明是個脾氣很差的妖,那一刻卻像沒脾氣似的,仿佛為了我無論什麽事都願意忍耐。

在我恍神的時候,布簾已經在我眼前合攏。

我緩緩倒回床上,腦子卻無法從這件事上走出。

其實也不意外,只要我想,跟我“跟進一步”他都願意,那為我暖手,看着充電器,去除花刺……又算得了什麽呢?

他做這些事只是因為我身上有他想要的東西,而那個東西對他的腐屍很重要。

對我好也不是因為我,是因為她。

我找回了心安理得,閉上眼放空大腦,重新醞釀起睡意。

之後一覺睡到了天光大亮,有種睡足的惬意感,睜眼便看見白豈正在一旁端坐着,目光落在我臉上,剎那間跟我對上了視線。

他眼中看不出什麽情緒,見我醒了便道:“醫生來看過了……”

他将醫生的話給我複述了一遍,沒什麽大問題,就是精神上大起大落,受涼發燒了,胃也沒什麽大礙。

白豈将充好電的手機遞給我,上面有一條未讀消息,我往後仰了下,在白豈看不見的角度解鎖手機,是岚雲的信息,問我早上怎麽沒來,生什麽病了。

我看了眼白豈,他的目光正落在我手機的背面,靜靜看着,似乎在出神。

我沒回複岚雲,把手機收了,沖白豈笑了下,“我現在感覺挺好的,我們去辦出院吧,回家收拾一下就去學校。”

他坐着沒有動,視線緩緩從我壓在被面上的手機上挪到我臉上,問道:“誰的信息?”

“岚雲的,問我怎麽不去上課。”我猶豫了一瞬間,說了實話。

怕白豈不信,我把手機解鎖打開聊天頁面放在他面前,“我沒想回他,平時也沒聯系過,你不要多想。”

白豈盯着信息沉默了,他雖然平時臉上也沒什麽表情,但此刻卻顯得格外冰冷。

他伸手拿過手機點了兩下交還給我,“既然不準備跟他聯系,為什麽還存着聯系方式?”

我的面皮立刻繃緊了,怕自己做出不快的表情,點開手機快速翻了下——

他把岚雲的聯系方式删了。

我靜默了幾秒控制住了情緒,緩緩擡起臉,“你說得對。”

我不知道我現在看他的目光是什麽樣的,會不會暴露我的內心,但當我們對視的瞬間,白豈像是被燙到一樣移開了視線,目光落在了雪白的被面上,不知在想什麽。

片刻後他說:“別相信他,頁子。”

同樣是祈使句,卻這跟他平時強硬時候命令的口吻不一樣,聽着竟有點像是請求。

我閉了閉眼,不想被他的話影響。

“我知道你跟他處在對立面,我跟你是一頭的,你放心,我能把握好自己……”我試圖鋪墊一下,為日後跟岚雲見面尋找缺口。

“除妖師無法接受人和妖産生感情……”白豈卻突然打斷了我的話,語焉不詳地快速說了這麽一句。

他重新擡眸看我,如墨的漆黑中,妖異的綠芒忽明忽暗,我仿佛順着他的眼睛窺見了他內心的焦灼……

“你說過不會再讓我寂寞,我記得你眼淚的熱度……”他說得緩慢,“頁子,不要變心,我會滿足你的期待。”

我第二次聽到他說這句話——

“我會滿足你的期待。”

上回我以為他是在施舍我,是在交易,可現在聽着又似乎不是,反而像是......

另類的,來自妖怪的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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