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有那麽一陣子顧潇沒有找事,傳言是顧潇去追于年了,追得轟轟烈烈的,班上不少看起來老實的女生都在私底下議論。說顧潇對于年動真格的了,一天到晚跟着。

下初雪的那天晚上,顧潇晚自習滿心雀躍的偷溜出去了,沒半個小時就折回教室,“哐”的一聲把門摔的震天響。

晚上的時候秦樓又被堵了,這次事态更嚴重了一點。

秦樓本來一放學就騎車子走了,剛拐了一個彎,後面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她轉過臉只見一群人騎着電動車和摩托在追趕着她,顧潇坐在一個染着紅毛的男生的後座,吼着叫她站住。

這種架勢,再不跑的是傻子,秦樓立刻加速,彼時地上已經有一層積雪,秦樓好幾次都差點摔倒,正好前面有個十字路口,她到的時候綠燈剛剛變紅,她管不了那麽多了,風雪刮在臉上刀子一樣,她又緊張又害怕,直直闖過去,有車面對她正闖來,她不讓,對方急停在路中央,發出長長的剎車聲。

她沒有回頭,只顧往前沖,這段路騎了一半,她才往後看,發現後面并沒什麽人,她才松了口氣,發現後背全是冷汗。

然後當她又經過一個路口,那條路右面忽然竄出兩輛摩托直愣愣朝她沖過來,秦樓急剎車,立刻轉頭,卻發現後面的小巷子裏也竄出一行人,堵住了她的退路。

秦樓從車子上下來,強迫自己冷靜,可無論怎麽看都是虎狼環伺難以逃脫,可這還不算什麽,因為下一秒,她見到了十七歲的生命裏最驚悚的一幕。

于年的朋友,正好帶着他從後面騎車子過來。

隔着重重風雪,于年與秦樓對視了一眼,秦樓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在與她對視的那一秒目光凜了凜。

她多想他能下車,然後帶她走啊!

可是他沒有,二人只是匆匆打了個照面,就像電影裏常演的那種擦肩而過的慢鏡頭,旋即永遠錯過了。

永遠錯過,這四個字,之于她是另一種意義的死心。

秦樓被帶到路邊的小巷子裏。

顧潇和那個染着紅毛的男生坐在石凳上,那男生大冬天還露着腳踝,穿着衣領大開的衛衣,有一搭沒一搭的抽煙,手腕上的刺青告訴秦樓,這人肯定是社會上的混混。

秦樓直覺不太好,在她的手插在棉襖兜裏,默默輸入了“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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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潇走過來,不由分說,朝秦樓心口上踹了一下。

“給亮哥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學校有名的表姐。”顧潇還是笑嘻嘻的。

那個紅毛吊兒郎當走過來,端詳了秦樓幾眼笑了:“長得夠味。”

旁邊幾個男生原本在一旁玩飛炮,聽見紅毛這麽說,流裏流氣的走過來看秦樓。

紅毛一腳踢到其中一人褲/裆上:“你他媽多大了還玩炮仗。”

那人挨了一腳也不惱,沒皮沒臉扯了個笑:“買煙的時候順手順來的。”

然後紅毛和那幾個男生插科打诨了幾句,忽然轉向秦樓說:“玩炮不?”

“炮字前面怎麽能加‘玩’呢,應該加‘打’啊亮哥。”某人操着一口純正的方言說道。

然後大家都笑起來。

雪越下越大。

顧潇從兜裏掏出她那個刻了于年名字的打火機,順手點了一個,往秦樓腳跟一扔,“啪”的一聲炮炸了。

秦樓吓得抽搐了一下。

顧潇作勢要點第二個:“表姐,給你個選擇吧,你是想選玩的炮還是打的?”

紅毛見顧潇把人刺激的臉通紅,樂了,對秦樓說:“妹妹想好哈。”

秦樓攥着手機的手一直在抖,她不知道對方有沒有挂斷,但還是大聲吼了出來:“這邊離實驗可不遠,你們不怕等下撞到老師嗎!”

顧潇身後的女生走過來對着秦樓的肚子又是一腳:“叫你選,你不選,一會可就沒得選了。”

“明明,別那麽粗魯。”顧潇眯起眼睛,“沒準我們表姐是都想要呢?”

那個叫明明的女孩咯咯笑起來,連說‘怪我怪我’,又說:“那不如先把手頭上這些玩完,等下我們女生去給亮哥放風喽。”

“這主意不錯。”

顧潇把炮拿來,每個人都分了一些,然後點着,一個個朝她身旁扔。

炮仗一個個炸起來,有的扔在秦樓鞋上,有的扔在秦樓棉襖上,炸出一個窟窿,發出硝煙的嗆味。

秦樓捂着耳朵,把頭埋在膝蓋上,這幫人見她沒反應,又過來踢她,直到她終于落下淚,她們才罷休。

“剩下的交給你了亮哥。”顧潇這麽喊了一聲。

“我,我先去上個廁所。”

他們之中有個男生,自一開始就一直沒說話,關鍵時候來了這麽一句,紅毛立刻朝他啐了一口:“瞧你那點出息!”

“哥們兒傻啊,這不有個現成的能尿的地兒嗎?”另一個男生朝秦樓努了努下巴,笑的意味深長。

秦樓倉皇擡起臉,只見面前四個男生,站在巷子的路燈下,影子曳地,正巧打在秦樓的腳尖上。

她頭發淩亂,滿臉是淚,雪片落在她睫毛上,一顫一顫的将落未落,這種被欺淩的美顯然取悅了衆人。

“給哥含含。”紅毛先解褲腰帶。

秦樓已經瀕臨崩潰,她整個人抖成了篩子,可俗話說的好,置之死地而後生,秦樓怕到極點,恨到極點,也就越抗拒。她眼睛紅的如火在燒:

“我會咬掉的。”

“你敢!”

“那就試試看啊!”

“啪”的一個耳光打下來:“再說一句?”

“我說到做到!你不要碰我!”

又是兩個耳光扇下來。

紅毛似笑非笑的看着秦樓,然後解開了褲腰帶:“天冷,咱們都暖和暖和。”

秦樓劇烈反抗,忽然于紅毛身側看到一道光,她整個人抖的像篩糠,下意識就喊:“救命!”

幾個混混一齊往後看——警察到了。

幸好,幸好。

這件事驚動了警察,秦樓這次沒有猶豫,這是她最後的保/護傘,她怕到極點,反而沒什麽顧慮了。

當然,這件事也驚動了秦宏偉和吳小燕。

夫妻倆老實了一輩子,頭一回進警局,得知秦樓這些日子的遭遇後,吳小燕急的大吵大鬧,最後警察勒令吳小燕不能進屋。

只留秦樓和秦宏偉兩個人在屋裏。

“她們問了我一個問題。”

警察對秦樓說——“她們說,她們不覺得自己有錯,不然為什麽不為難別人,偏偏為難你呢?”

是啊,為什麽。

為什麽會認為施暴者無罪,而受害者有罪呢?

不在乎是覺得她是“小偷”,又有傳言和很多人都“不清不楚”,她們覺得教訓她不過是正确的事兒,讓她長長記性,別“為禍人間”。

秦樓問警察:“怎麽證明一件假的事情是假的呢?”

辦案的警察叫劉山,是個中年男人,他的眼睛是那種會令罪感到犯害怕的眼睛,像鷹一樣,卻叫秦樓莫名安心。

他回答秦樓說:“先證明一件真的事情是真的。”

先論偷表這件事,警察叫王慧敏來審訊,又叫顧潇來核對證詞。

一對比就有一處大漏洞:偷表這麽大的事情,為什麽只有兩次聊天有提及,記錄顯示兩次的日期相隔了一個星期,照王慧敏所言,秦樓怕留下證據,因此很少在網上說這件事情,但聊天記錄來看,兩人在這一周內,閑聊其他的內容就多達上百條,秦樓甚至對王慧敏提到過顧潇,可為什麽對那塊表只字未提,對顧潇的态度絲毫沒有疑點。

當然,這些只能成為推斷,不能成為證據。

劉山用了另一個方法,他先是問王慧敏是否只是在宿舍看到秦樓拿表,除此之外與那塊表再無接觸?

王慧敏急于撇清自己,當然說是。

劉山立刻反駁:你撒謊,因為表上有你的指紋,卻沒有秦樓的。

王慧敏本來就不是膽子大的人,沒幾個回合,就全都招了。

當然,後來秦樓才知道所謂的指紋檢驗都是假的,一件普普通通的校園暴力案,放平常就是批評教育,也就結了,連案宗都不用留。

解決完污蔑之事,剩下的就是欺淩之惡。

那幾個混子被拘留15天,可其他學生,念在她們都是未成年,加上顧潇的家人從中轉圜,只是批評教育了一下也就罷了。

秦樓讓她們在班裏澄清一切,劉山替秦樓做主,說到時候派個人親自看着她們說。

秦樓以為這樣這件事就算結了的。

可是還沒有。

某日晚自習,秦樓被鎖在了廁所裏,她怎麽也喊不來人,然後一盆摻了尿的水澆到了她頭上。

顧潇把門打開,笑得耀武揚威:“你想把事情鬧大,我們以後就換小的玩,你上廁所摔倒了,總不能賴人霸淩你吧。”

這夜寒風徹骨,秦樓逃課回家。

她一進門就淚流滿面:“媽,我必須告她們。”

她鐵了心要讨公道,吳小燕罵不動她,只好打電話叫秦宏偉回來。

秦宏偉當時就甩了她一巴掌:“秦樓,你記住今天的屈辱!這個屈辱是她們給你的,也是你爹媽給你的!是你爹媽沒本事,只能給你溫飽,不能給你尊嚴!你要争氣,考上大學,走出去,往上爬,給自己尊嚴!”

說完這些話,秦樓的眼淚止住了,秦宏偉卻落淚了。

奶奶住在秦樓家隔壁,聽到吵鬧聲,原本睡下的老人又爬起來,拄着棍子一步步艱難的挪到秦樓家。

她對秦樓的事情只知道個大概,一進門聞見了秦樓身上的味兒,一下子就掉淚了。

她拿棍子去打秦宏偉的背,每一棍子舉起來都很吃力,可她用盡了力氣,吳小燕拉都沒拉住。

奶奶說:“大偉,你對不起你姑娘。”

吳小燕一見婆婆和丈夫都這樣,一下子也繃不住了:“那能怎麽辦,要不別上了!”

“糊塗!立刻給她辦轉學,再難也要托人辦下來。”奶奶說。

這個決定無疑拯救了秦樓。

那晚夜很靜,屋外秦宏偉和吳小燕夜話的聲音起起伏伏,秦樓知道他們在商量自己的事兒,于是眼淚默默流下來。

然後有小手拉開她的被子,秦岩替秦樓擦了擦眼淚,說:“姐姐你別怕,我以後會保護你的。”

小孩稚嫩的聲音,秦樓一直記到現在。

後來呢。

秦樓轉到隔壁區的八中,她把所有時間都花在學習上,但饒是如此,她的成績仍然回不到高三剛開始的水平。她看書一小時,實際上只有十分鐘在用心,她總是會想起很多在實驗是事情,她必須花很大的功夫去克制自己的情緒,這樣的狀态下,她也是拼了命最後才考了個二本。

而于年呢。

高考放榜那天,秦樓查完成績走出網吧,發現外面下了大雨,秦樓隔着雨簾看到馬路對面的公交車站前,于年正抽着煙,他手裏還拿着煙盒,秦樓看到了,是他常抽的玉溪。

這種煙味兒,幾乎是他的“香水”,秦樓無論如何也忘不掉。

然後他也看見了她,然後把煙滅了。

秦樓默然看着他,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幾秒後她忽然跑進雨幕裏,把他攔下來,吻上去,咬破了他的唇,鮮血流出來的時候她笑着說——于年,這是我給你的“三顆痣”,如果有一天我回來找你,你記得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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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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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說,都會是以被欺淩者退縮為結局。轉學,或許是個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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