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識
又是一年春,雁門關得了片刻喘息,敵我雙方各自休養生息,卻不知這片刻安寧能維持到什麽時日。
前去支援的天策将士傷痕累累被暫時調回,李旻将軍帶着一支隊伍與距雁門關不遠的邊防軍交接過駐防手續後即刻上馬出發,一路趕回長安報信。
彼時西湖湖畔,藏劍山莊正與李承恩派來的軍官交接新一批趕制的兵器,莊主葉英站在天澤樓上,空洞的目光遙遙望着不知何處,莊前的喧鬧聲似乎片刻也未傳進他耳裏。
“莊主!”長廊傳來奔跑聲,片刻後一個身影躍到葉英身後,嬉皮笑臉道:“莊主,這次跟随押送的任務就讓我去吧!師兄他們都去了好幾次了,讓我也去一次吧,好嗎?”
葉英垂下眼眸,目光卻無交集,頭也未偏一下地道:“鳴兒,你剛過完生辰……”
“我十九了!我十九了!!”葉之鳴嗷嗷地叫起來,“莊主,臨止師兄十七歲就幫忙押送貨物,還幫幾位秀姐姐鏟除了一幫山匪呢!”
葉英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葉之鳴的性子山莊裏哪個不知?這就是個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性子,若是他下了決心的事,誰也別想攔住他。
“好吧。”葉英轉身往屋裏走,似乎是累了,聲音有些飄渺,“讓你臨止師兄與你一路,路上注意安全,記住,別惹事。”
葉之鳴的臉上差點開出一朵花來,笑得見牙不見眼,拱手道:“是!”
新趕制的兵器裝了整整三車,車輪被沉重的木箱子壓出一路深深的車轍。木輪吱呀,押送的人不慌不忙,葉之鳴第一次離莊去長安,心裏別提多開心了,騎在馬上半點也安分不下來,嘴裏叽叽喳喳個不停,煩得葉臨止只想将他綁了與箱子裏的兵器鎖在一起。
“不就是送個貨物嗎,這樣的事也值得高興?這一路我們要小心盜匪和馬賊,半點也不能懈怠,你當是多好玩的事嗎?”
“有盜匪?”葉之鳴的注意力立刻跑偏,“哪兒呢哪兒呢?待我去将他們一鍋端了!莊主和李将軍定會誇獎我!”
“李承恩将軍?”
“不是,是李旻将軍!”
葉臨止挑起眉,李旻他有印象,李承恩曾帶他來拜訪過莊主,小住過一些時日,後來他領命支援雁門關,莊主還特意為他和他的精兵趕制了新兵器,那可都是看在李承恩的面兒上花了不少心血的,若拿出去賣得賺多少錢啊。
葉臨止凡事愛算賬,心裏有把算盤時時刻刻斤斤計較,也因為此,他在莊裏也看顧賬本和多方生意往來,知道的消息自然也就比葉之鳴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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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李旻已經被召回長安了。”葉臨止說:“沒想到你竟還記挂着他。”
“恩……”葉之鳴別開目光,抿了抿唇,“師兄我渴了,咱們到前面的驿站歇歇吧。”
葉臨止看着自家小師弟慌張跑開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挑起了一邊眉毛。
有問題,葉臨止如是想。
快靠近長安的時候,一所小村莊裏爆發了一場瘟疫。
按理說正是初春,萬物伊始,無論如何也不會在此時發生瘟疫,可偏偏這事就被葉之鳴趕上了,這可不是光有勇就能辦成的事情,葉臨止讓随行人員停止前進,在一側山坡上住了下來,又派人去打探消息以及去找大夫。
葉之鳴送了封信回山莊,握着劍站在客棧門口看着山下一片蕭條景象。此地距村莊還有一段距離,又是上風口,不怕瘟疫突然蔓延。葉臨止讓他進屋休息,沒事別出來,待找來了大夫再想辦法。
葉之鳴有些不甘,說:“離這最近的醫館恐怕只有長安了,可我們都能發現村子出了問題,長安又怎會得不到消息?師兄你看,那村子裏一片死氣,根本就是無人理睬的樣子!”
葉臨止皺眉,伸手點了點小師弟的眉心,“就你聰明?沒事別胡思亂想,定會有人來想辦法的。”
“若是沒人呢?”葉之鳴道:“沒人來要如何?師兄你就打算繞路嗎?”
葉臨止嘆氣,“若是莊主知道,必不會袖手不管,你操這份心幹什麽?我們的任務是先将貨物送到将軍手上,其他事自有解決之法。”
“等莊主派人來,只怕這裏的人都死光了。”
葉臨止心有不耐,正想呵斥幾句,就見葉之鳴目光一頓,嘴裏“咦”了一聲。
他順着葉之鳴的目光看去,就見幾個少年軍人正背着藥筐跑進了村子裏,遠遠地,那一團團的紅點好像蔓延的小火苗,點亮了絕望之人的眼瞳。
葉之鳴的眼睛也亮閃閃的,提了劍就跑,“我去看看!”
“之鳴!你回來!”葉臨止大驚失色,伸手卻抓了個空,葉之鳴一個縱躍竟直接從半山腰跳了下去。
周獻就是這樣認識葉之鳴的。
一身金黃的少年像初秋的楓葉,卻不是翩然落下,而是帶着呼呼風聲當空砸了下來。
要不是他躲得快,估計得被直接砸成肉餅。
周獻抱着藥筐,茫然地與葉之鳴對視,葉之鳴比他還高一些,手裏提着一柄長劍,背上還背着一把比他人身量還高的重劍。
劍身連劍鞘都沒有,寒氣外露,自信張揚,那十九歲的少年神采奕奕,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看向周獻,仿佛要把他整個人都攏進眼中。
周獻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認出了來人的武器,劍柄一頭刻有藏劍山莊的标志,一看便知。
“藏劍山莊的人?”
葉之鳴跑過來,“你認識我?”
“……”周獻皺皺眉,總覺得這少年張揚得過頭了一些,一近身渾身上下都晃眼得很。
他低下頭,算是行過招呼,“我天策府許多兵器都是由藏劍山莊打造,此恩自不敢忘。”
葉之鳴聞言,有些詫異地看了看他的行裝,這才發現這群人果然是天策府的人,不過看樣子沒什麽軍銜,只是跑腿的小兵罷了。
“你叫什麽?”葉之鳴看了一眼藥筐,伸手去幫他拿,“在下葉之鳴。”
周獻躲開他的手,邁步朝前走去,“周獻。”
葉之鳴跟過去,看了看他的臉。這小孩兒看樣子也就十四、五歲的模樣,臉上稚氣未脫,額頭和脖頸,耳後都帶着傷,手背和指關節也血淋淋的,有些傷口還腫了起來,想來應該是為了采藥才受傷的。
“周獻,你拿的什麽藥?”
“治病的藥。”
“治什麽病?”
“瘟病。”
葉之鳴左右看看,還有許多與周獻差不多大的孩子,正将草藥在不同處點燃了熏開,又有人搬來大鍋,架在村子中間開始熬煮。
蒸汽騰騰,很快讓周圍的溫度都變得有些高了。
葉之鳴說:“你們怎麽知道用什麽藥?除了你們還有誰來了嗎?這裏怎麽會爆發瘟疫的?皇上知道這件事嗎?誰派你們來的?”
葉之鳴一張嘴叽叽呱呱,周獻一直蹙眉也不吭聲,等他燒完了草,又将另一部分草藥丢進大鍋裏,然後背着空了的藥草筐又往外去了。
“萬花谷的先生就在前頭,有病人已經搬過去了。”他只答了這麽一句,“你也趕緊離開吧,這病染上了可不好收拾。”
葉之鳴:“那你呢?”
“我身體好,不礙事。”周獻微微挺了挺小胸脯,板着臉活像個小大人,“保家衛國,體恤民心,本當兒郎應盡之事。”
葉之鳴停下了腳步,默默看着那瘦弱的小身影往村子外去了,片刻後他追了上去。
“我陪你一起。”他說,“我跑得比你快,跳得比你高,我能幫你。”
幸好藥草就在村子外不遠處的樹林裏,只是靠近溪流,初春的水依然冰冷刺骨,長藥草的地方還混雜了其他野草,有得上面長了倒刺,一個不留神就會被劃破手背,傷口會立刻又癢又腫起來。
葉之鳴将小孩兒擋在外頭,自己進去采藥,采了半天出來衣服也劃破了,手背也劃破了,褲腳還被溪水浸濕了,貼在腿上冰冷一片。
周獻舉着藥筐,一看他這幅模樣便不幹了,“你別忙了,我來就好,你出來。”
葉之鳴倒是無所謂,笑道:“這點小傷算啥?”
周獻卻不答應,硬是拉着葉之鳴出來,将他推到野草外頭,自己跑了進去,“你若是再進來,我回去便向将軍請罪。”
“啊?”
“采藥之事原本就該我來做,我不僅假手于人,還害你受傷,這便是我失職了。”
葉之鳴:“……”
他還從未見過如此呆的小孩兒。
周獻很堅決,葉之鳴只好站在外頭等他,等一筐藥采出來,小孩兒臉上,手上又多了幾道傷口,看着讓人心疼。
葉之鳴皺眉,從懷裏摸出金瘡藥拉過小孩兒的手,邊給他上藥邊道:“我比你高,就算是低頭也不會傷到臉,不過是些皮外傷,幾天就好了,你何必這麽拗呢?”
周獻不說話,黑撲撲的大眼睛看着葉之鳴,他兩只手指關節都有些腫大了,葉之鳴便幫他提過藥筐,牽着他往林子外走。
“還要多少?”
“……得看具體情況。”
“怎麽讓小孩兒來做這個?其他人呢?”
“師兄們都累了,身上也都有傷,這些小事讓我們來做就好。”周獻吸吸鼻子,花臉上帶着一點肅穆和認真,“我不是小孩兒了,我十五了。”
“是是,你是大人。”十九歲的少年人自己也沒年長到哪兒去,倒是先擺起了譜子,低頭睨他,“你們領頭的是誰?”
“李旻将軍。”
“啊!”
周獻跟着葉之鳴停下來,茫然擡頭看他。
“你是說李旻大哥?”
周獻眨巴一下眼,“你認識?”
葉之鳴高興起來,“他在哪兒?在附近嗎?”
“城門口。”周獻見他不動,從對方手裏抽出自己的手,自顧自往前走去,“在萬花谷來的先生那兒。”
作者有話要說: 基三的90年代結束啦,新的江湖又開始了,一直說要寫最喜歡的策藏說了好久,幹脆趁着95級上線開了坑。短篇,很快完結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