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宛如初見

要不是方南被同寝的同學硬拉去舞會。

要不是方北喜歡《開往春天的地鐵》中的耿樂。

要不是舞會就在放映電影的禮堂大廳門前舉行。

方南和方北就不會在第二天晚上再次尴尬會面。

周末閑得無聊，S市三月的天氣就與女人的心情一般變幻莫測，上午還是豔陽高照，下午就飛沙走石，方南索性待在位于校園外路對面的高層寝室中，看了一上午四級單詞，但是晚上還是被同寝兄弟生拉硬拽到了學校禮堂。

方南并非不會跳舞，高中時他的單人街舞還得過市裏冠軍，但是高手也是寂寞的，那就是找不到旗鼓相當的對手時，反而無趣。

所以他并未顯露身手，索性站在場外，抱緊雙臂，看着同寝兄弟故作紳士邀請心儀女生，卻一再無情遭拒的窘樣，隔岸觀火，一臉壞笑。

不過，舞會也是衆生相，D大雖被S市百姓戲稱為四大染缸高校之首，但一向是卧虎藏龍之地，只有幾十人參與的小型舞會，其中真有跳得好的，堪稱專業水平，也真有動作幼稚，初生牛犢不怕虎，更有惺惺作态，故意揩油占女生便宜的。

方南耐着性子看了一會兒，突然覺得胃裏翻江倒海，再加上震耳欲聾的音響就快讓耳朵失去功能了，但畢竟是兄弟一片好心，所以先走未免不禮貌，不過倒是可以進禮堂裏坐下休息會兒，看看電影，休息下過于疲勞的眼睛和耳朵也好。

與此同時，方北正坐在禮堂中人煙稀少的左側前排，雖然D大校園極小，卻擁有本市諸多高校中歷史最為悠久的大禮堂，還是前蘇聯風格，建築精美，房高屋闊，足能容納上千人，着實令許多其他兄弟高校望塵莫及。

對于方北這種電影迷來說，禮堂的誘人之處則在于，每個周末即周五、周六、周日每天晚上這裏都會安排兩場電影，兩部電影聯放的票價僅為兩元錢，實在是D大最體貼學生的物美價廉之舉，而且很多影片都是當月院線上映的最新電影。

所以每到周末，禮堂變成了D大風雲際會之地，情侶約會、同學聯誼、老友重聚的最佳場所。

《開往春天的地鐵》不是最新的電影，但是方北實在對張一白那部《将愛情進行到底》的電視劇印象過于深刻，因此才對這部電影如此上心。

方北對《将愛》的莫大喜歡，直接導致李亞鵬在很多年後都是她的偶像，直到他娶了王菲，她才明白人終究是不能靠着青春吃一輩子飯的。

影片拍得很唯美動人，張亞東的音樂也極為煽情，這裏面還有青澀氣未脫的高圓圓和當時還沒有才女頭銜的小徐。

伴随着羽泉深情的吟唱，掙紮在大都市中同時面臨事業與感情雙重失意的建軍的寂寞與無助，不知為何，讓因高考失利、不得不服從第二志願、屈就D大冷門專業的方北心中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凄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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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彼時，她連正式男朋友或者說特別要好的異性男朋友都從未有過一個，更不用說感情上的任何挫折，或許是自幼憧憬已久的大學生活，卻出人意料地過于平淡無奇，讓方北很喜歡沉溺于虛幻的感情故事之中。

因此望着大銀幕上，建軍言不由衷地騙着妻子小慧說明天就去法國，小慧盡管壓抑着感情為建軍收拾行裝，但最終還是情感戰勝了彼此間的隔閡和傷害時，方北看得無比投入。

于是，當建軍與小慧終于放下那些有的沒的，眼中只有彼此，擁抱在一起時，方北早就在座位上淚流成河了。

這就是一個人坐在偏僻角落看電影的好處，你可以随着片中人物同喜同悲，将壓抑已久的情感釋放，任孤獨迷惘的情緒肆虐。

方北的流淚很少有人注意到，因為看電影本來就是娛樂，極少會有人為此傷春悲秋，更何況光線昏暗的禮堂對于以情侶居多的觀衆來說，他們來到此地也并不是光為了看電影，也為了釋放情感，所以衆多情侶都是各忙各的，相安無事。

但是，方北的投入還是讓另一個人暗中驚嘆，這個人就是方南。

方南的确不會找座位，他周五下午那節課已經犯下一次錯誤，這次又犯了同樣錯誤。

所以，方南的個人悲慘經歷證明，若是成心犯“二”的人，是不會只“二”一次的。

所以，方南這次又英勇無畏地坐在了方北的旁邊，只不過與那堂選修課略有不同，他們中間隔了三個位置。

若讓彼時的方南解釋，他為什麽要坐在那個位置，是不是成心接近方北？

方南必會一臉無奈地解釋說，他只是覺得那邊的人少，尤其是情侶更少，會讓人耳根大為清靜，專心觀影，可老天偏偏又讓他遇到自己的克星。

方北對自己周圍的狀況還是很敏感的，因為她挑選座位的标準與方南正好一致，希望自己獨自享有一片寧靜的空間，不被旁人打擾。

因此，方南剛一坐下，兩人下意識地不約而同望向對方，四目相對的瞬間，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啊”了一聲，只不過都是很內斂地在心裏發聲，嘴巴卻都相應地作出了口型。

有前兩次尴尬的見面作基礎，這第三次過于狗血的再度重逢，令兩個人的臉直接都紅到了脖根，好在禮堂裏光線較暗，除了自己感覺臉在發燒之外，無人曉得。

接下來，兩個人都馬上将視線移轉到正前方的大銀幕上，一心一意看電影，各自下定決心不再胡亂張望，以免再次踩地雷。

方南并不太喜歡看電影，尤其是國産文藝片，他的最愛還是美國大片，要特效有特效，要奇觀有奇觀，要激情有激情，國産文藝片總是像杯溫開水，沒滋沒味，只能用來欺騙欺騙無聊小女生的淚水。

現在正在放映的這部電影，也只不過是用較新穎的視覺和敘事手法來講述一個七年之癢的老故事罷了。

所以方北淚流滿面的時候，方南對屏幕上的癡男怨女頗不以為然，可是不經意間地向身旁的方北的一瞥，讓方南不能再不以為然了。

方北靜靜地注視着屏幕，很為虛幻之中的人物傷感，從側面看去，方北的鼻梁很好看，眉眼之下還有一道淺淺的凸起，堪稱完美的一道弧線，所以倒是既有西方人的高挺，但又有東方人的精致，嘴唇不薄但也不厚，恰到好處，額頭不寬，很是小家碧玉，臉頰還有一些嬰兒肥，但是分外白皙，長長的睫毛之下，美麗的大眼睛正在開閘放水，任憑淚水打濕衣襟，可她渾然不覺。

方南很是詫異地注視着這一切，好像今天才第一次真正将方北的模樣看清看全，從此記在眼裏心底。

現在的女生，誰還會為虛幻的現實哭泣，還哭得如此傷心，以為自己是林黛玉嗎？只怕這種奇葩在全D大也就只有方北一人了。

電影已接近尾聲，羽泉動人的歌聲随之響起，許多人早就起身離去了，可方北還執着地坐在原位，用手輕輕捂着臉，盡管小心翼翼地掩飾自己的啜泣，但還是未逃過方南的雙眼。

“給你！”方北聽到這略有耳熟的聲音，心中大驚，難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