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殺心驟起
“謝謝鐘老板,好人必然有好報,妖魔鬼怪快離開。”
江雨落目送載着鐘夜和那只小鬼的電梯升上頂樓後若無其事地拍了拍手,轉身回到自己舒适安逸的辦公室裏,最近他遇見的鬼魂的數量确實顯著變多了……難道真的和鐘夜說的那樣,他的體質會吸引來他沒法應付的厲鬼邪神嗎?
而且自從遇到鐘夜,他每次入眠都會伴随着如同夢回的古怪夢境,夢裏有群鬼嘈雜,有閻羅威怒,有滔滔冥河,還有一間隐于松濤簌簌之間的學堂。
那學堂似已荒廢許久,破落的草蒲已經露出絮蕊,桌案上刻着的名字被灰塵填滿,江雨落不知這是何處,但他卻知,在學堂後的小苑林裏,那棵經年枯榮的槐樹之下,埋着一縷參差斷發。
這幾百年冥府興續長發,孟婆長發如絲可絞殺,鐘馗束發琅珠眸帶星,甚至連冥界統一發放的官服都會配上一副冠發用的錾冠,百官之中,唯有江判一人青絲不及肩,從不戴發冠。曾經老閻王說過他,勸他趕趕時髦也續個發,無奈江雨落笑笑,一句“我這樣最好看”就把老閻王給應付過去了。
關于江判為何不願留發,坊間也有很多猜測,有鬼說他工作壓力太大長不出頭發,有鬼說他骨相柔美要是再留一頭長發看起來毫無威嚴,還有的鬼說他從小被老閻王慣着長大,缺乏自理能力不會梳頭發。
一時間猜測各異,各有各的道理,但從未有過定論,有的小官在酒桌上趁酒勁當面問過江雨落,結果就是得了江雨落一個蠱惑鬼心要鬼命的笑,然後就自然而然地被他灌得天昏地暗,花了三天三夜才醒酒。
“小江哥。”
“小江哥?你上班時間睡覺不要命了?快起來!”
“小江哥醒醒啊,鐘總來了!”
“什麽?”
“哎呦——!”
江雨落猛地擡起頭,一腦勺磕在了笛雪樘下巴上,兩個人俱是抱着頭蹲在地上疼得發抖。
“我去,小江哥你這腦袋頂是金剛鑽做的啊?給我牙都要磕掉了。”
笛雪樘疼得要掉眼淚,找江雨落要了個鏡子揉半天,非要說自己臉都被江雨落撞腫了。
“所以鐘夜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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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雨落懶得搭理他,這是又跑自己這兒偷懶來了,“早上剛被他批評,不怕又撞槍口上啊你?”
“我吓唬你呢,哈哈,我看哥你好像有點害怕鐘總,剛剛叫你半天叫不醒,就靈機一動,說拿鐘總來吓吓你。”
“我怕他?”
江雨落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我會怕他那種腦子不好使的臆想症患者?”
“不是,小江哥你——”
“他不僅有臆想症,他還沒常識,你說我會怕他?可笑!”
“小江哥別說了——”
“怕什麽,這是我的地盤,他還能……”
“我不能如何?”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搭在了江雨落肩上,鐘夜的聲線非常不搭調地闖入他的耳朵,笛雪樘親眼看見江雨落像受驚的落水狗一樣從腳趾到頭頂炸了一圈毛,臉色慘白地回頭看向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此處的老板大人。
“你……你也不能當場就送我去見閻王吧,哈哈。”
江雨落恨恨地瞪了一眼一旁的笛雪樘,笛雪樘無辜地聳了聳肩。
“确實不能。”
鐘夜手指輕輕用力,将微不可見的法術細流順着江雨落的肩膀打入他身體經脈之中,想要探查他是否真的完全失去了法力和記憶。
“你別動手動腳的。”
江雨落一爪子推開鐘夜,并沒有發覺剛剛鐘夜對他的探查。
“財務部的笛雪樘,”
鐘夜讀出笛雪樘工牌上寫的字,“臨近季度結束,財務部上下忙得不可開交,小笛同志是打算離職了所以才這麽有閑情逸致嗎?”
“不不不我冤枉啊!”
笛雪樘頭腦發脹,差點當場低血糖發作,連着鞠了好幾個大躬邊念叨“我錯了我這就回去工作”邊朝江雨落投去一個同情的目光,馬不停蹄地逃走。
支走笛雪樘後,鐘夜關上醫務室的門,指尖淌出碎光,不知畫了一個什麽符咒,一道金色的咒文入木三分般印刻在了大門上,随着光芒消散,咒文也漸漸隐去。
“這是什麽可愛的小鬼畫符?”
江雨落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湊到了鐘夜旁邊,有幾分好奇地摸了摸剛剛下咒的地方,還能感覺到有幾分燙手。
“是結界。”
鐘夜耐心解釋道,“你連早上那種男童都對付不了,沒有這道結界恐怕要不了幾天你就會被邪祟撕成碎片。”
“那有了這個咒,那些東西就進不來了?”
“能攔住九成妖物。”
鐘夜頓了頓,符咒本身力量有限,就算是他畫的咒文也有攔不住的厲鬼,要說畫符,古往今來只有江雨落筆下的咒文能發揮施法者十成十的法力。
可這笨蛋現在什麽都忘記了。
“這麽厲害啊。”
江雨落随口誇贊道,倒是把鐘夜給說愣了。
以往大名鼎鼎的江判看到他畫的符咒,只會屑笑兩聲,雖然不語嘲諷之詞,但絕不會誇獎他,在此之前唯一一次贊賞,也發生在判官考試之前,他們都還是學徒時,江雨落親自教給他了畫符之術。
“你怎麽這個表情?一副吃了魚腥草炒蜥蜴的樣子。”
江雨落注意到鐘夜的表情,不滿道,“我誇人有這麽讓人難受嗎?”
“有點生寒。”
太久沒聽到江雨落說人話,如今一聽,果真還不如不說話,鐘夜清了清嗓子,轉移話題,“下次上班把你家裏的那串天珠帶上,她也能保護你。”
“你說高達?”
江雨落瞳孔地震,“她除了看電視什麽都不會,帶來公司只會吵得我心煩。”
“反正你在公司也不做什麽實事。”
鐘夜絲毫不留面子地拆穿江雨落劃水的事實,“我在想要不要把你的辦公桌搬到我辦公室裏去,再遇到什麽邪祟方便我保護你。”
“這不合适。”
江雨落想了想,怕鐘夜理解不了,又補充道,“你不是那什麽鐘馗嗎,你們地府裏也有坐辦公室的吧,你想要是哪一天你們老大閻王爺突然把底層的一個什麽小鬼差給叫到自己辦公室裏一起上班,這像話嗎?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
鐘夜只想告訴他,你江雨落當初被提拔為判官之首時可不就是這麽個場景,籍籍無名的學徒跟着老閻王坐了一天班,第二天就直接位列官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不過你的建議我會考慮的,明天我就帶着高達一起來上班。”
江雨落怕拒絕鐘夜太多,這個神經病會怒火攻心直接派人來真的把他的辦公桌搬到頂樓去,這個鐘夜雖然在自己面前神神叨叨的,但是處理公司事務還有人際關系時倒是和正常人沒什麽兩樣。
“你挂着的這些大蒜,狗牙都是擺設,真的邪鬼來了什麽都擋不住,早點拆了吧。還有那十字架,鬼界邊境有閻羅重軍把守,不會有西方鬼跑到這裏來的。”
見江雨落肯聽自己說話,鐘夜掃視一圈,像個老母親一樣啰啰嗦嗦地又給他提了一大堆建議,生怕這折騰人王八蛋真被什麽厲鬼給抓個魂飛魄散,老閻王不得生扒了他的皮。
“雖然我給你布置了結界,但範圍有限,你上下班回家都和我一起,否則……江雨落,你為什麽在收拾東西?”
“我到下班的點了啊。”
江雨落義正言辭,非常嚴肅地指着挂鐘,“大白天的沒有邪祟敢招惹我吧,再晚幾分鐘天黑了可就不好說了。”
“喂——!”
鐘夜伸手,在要觸碰到江雨落的瞬間猶如觸電般又不動聲色地收回,最終他只是看着江雨落像一陣抓不住的風一樣逃走。
他曾經答應過江雨落,不再碰他。
哪怕就在那前不久,江雨落才紅着眼眶像一只狼狽的落水野貓一樣抓着他的手腕,把嘴唇咬得發紅,恨不得鑽入他懷裏,伏在他耳畔說,你一定要護着我。
鐘夜皺起眉,他不會再被江雨落迷惑了。大名鼎鼎的江判,其陰險狡詐,玩弄人心的能力他已經見識過了。
“啊對了!”
江雨落突然又扒着門框探出頭來,看着被自己留在醫務室裏看起來有幾分落寞的鐘夜。
“謝謝鐘老板,”
鐘夜幾乎沒有聽過江雨落嘴裏吐出這種好話,他有些意外地看向他,只見圍着駝絨圍巾的江雨落笑得像是林間金色的小鹿。
“今天講的故事特別有意思,編得非常嚴謹,還記得區分國界,真棒。”
江雨落說完這句話就認慫開溜,本來對他剛剛有改觀的鐘夜咔嚓一聲捏碎了江雨落特別寶貝的那只白色茶杯。
這該死的江雨落。
鐘夜雙拳緊攥,指甲快要印入掌紋,一時間差點又對江雨落起了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