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鐘夜律令

“蒜瓣兒?”

口中的異物被鐘夜扯去,江雨落咳了兩聲,擦去眼角的渾淚認出了那只撲到屠戶臉上正在撓他空洞眼眶的小狗正是他的小鹿犬。

“汪嗚!”

蒜瓣兒撓完就跑,滿臉哈喇子地又想往江雨落身上撲,結果被半空截胡,準确無誤地被鐘夜一把揪住後腦勺的皮褶子,冷冷道:

“讓你的狗別把口水沾到我衣服上。”

蒜瓣兒聞聲表示抗議,委屈地瞪着水靈靈的眼睛嗚嗚地看向江雨落,想要向主人尋求安慰。

沒想到江雨落點了點頭,“把舌頭收起來再往我身上蹭。”

“江雨落!又是你搞砸了妾身的生意——!妾身這次非要要了你的命!”

門外被鐘夜抹了脖子的陰媒婆咕嚕嚕仰起頭,以一種怪異的斷骨姿勢顫巍巍地爬起身,五指生出小半米長的紅甲,咯着血陰森森地看向江雨落:

“你給妾身過來!”

“我憑什麽要聽你——的——喂?!”

江雨落原本仗着鐘夜在想要逞兩句嘴強,誰料一開始綁在他手上的媒婆頭發突然發力,如千鈞之力将他扯向陰媒婆手中。

“江雨落!”

鐘夜一簇鬼火扔出去,沿着發絲簌簌燒灼到陰媒婆的頭上去,可紅了眼的陰媒婆不怕這小小的灼傷,喪心病狂地不肯放手,非要将江雨落碎屍萬段。

“大姐,我和你什麽仇什麽怨,你燒成這樣也不肯放過我。”

江雨落快要被她的白發三千丈裹成蟲繭,在戰力上約等于負數的他深知自己此刻不動來動去惹是生非就是在幫鐘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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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仇?哈!這點兒鬼火我和我在蒸籠地獄裏受的苦相比算的了什麽?!”

陰媒婆冷笑一聲,眼看鐘夜一掌即将劈來,她拖着斷裂的肢骨倉皇躲開,恢複過來的屠戶一胳膊擋在她面前,二者掌間生風,地動山搖,震得陰媒婆那剛剛被鐘夜折斷的頸椎咯吱咯吱發出可怕的聲響。

“那個男人交給客官您了,您的美嬌娘就先由妾身看護。”

“少指揮我!”

屠戶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怒不可遏,鼻子裏噴出轟隆隆的熱氣,不知從何處抽出一把泛着鐵燙的大刀,大叫着朝鐘夜砍去。

“哼。”

陰媒婆不屑一哼,并沒有認出披着人皮的鐘夜,只當這是什麽有點兒小本事的道士在多管閑事。

“我早早勸過你,告訴過你鐘馗會來救我掀了你的老巢的。”

江雨落淡淡地看着鐘夜和屠戶像兩股旋風毀天滅地互相捶打,不動聲色地眼神示意蒜瓣兒鑽進床底下避難。

“笑話,你和鐘馗勢不兩立,無鬼不知,指望他來救你?他不趁機給你補一刀都是你走狗屎運。”

陰媒婆掐住江雨落的脖子,尖銳的粉色指甲立刻就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掐痕,江雨落猛咳出聲,難以呼吸。

這女鬼是真的對他下了殺心。

“憋得很難受吧?妾身這就讓你感受感受何為鑽心之痛!”

削鐵如泥的指甲撕裂皮肉,帶過一串連密的血珠,江雨落白皙的臉上瞬間沾滿粘稠的猩血,他的瞳孔微微放大,像是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疼痛。

“唔……咳咳、咳——”

又是一口滾燙的鮮血從喉中湧出,陰媒婆不可置信地看着貫穿自己腹部的金色咒印,眼中的殺意和瘋狂還未褪去,骨骼經脈便被金光自內而外填滿爆裂,她口中咕咕咕冒出最後幾個血泡,啞聲喃喃道:

“鐘……鐘馗……?!你真的是鐘馗?!不可能……那可是江雨落!那可是江雨落啊——!”

在嘶啞的尖叫聲中,陰媒婆本就支離破碎的身體重重摔在地上,觸土成塵,化作鐘馗腳下一抔風吹走沙的落土。

“百鬼惡賊,當我者亡。”

鐘馗冷冷道。

其言如律令。

江判擅符咒,與之對應的,鐘夜則好言靈,将法術印入咒語,可用律令誅殺邪祟。

他原本不想在江雨落面前展露太多力量,怕一個刺激把他那些不可愛的記憶給激起來,可這陰媒婆和怨屠戶修為不低,如果不認真起來恐怕要耗費些時間。

最主要的是江雨落這個拖油瓶實在太菜了。

蒜瓣兒趴在床底下瞪大一對兒狗眼,目睹了剛剛還和鐘夜打得平分秋色的巨人屠戶在一瞬間如泥人般土崩瓦解,甚至鐘夜連氣都沒有喘,這兩只可抵百位陰官的厲鬼就化作了兩縷塵煙。

“站得起來麽?”

鐘夜走到江雨落面前。

他還保持着剛剛的姿勢愣在原地,久久無法從剛剛幾乎貼着自己的臉死去的陰媒婆帶來的陰影中緩過來,那是一張極其扭曲撕裂的面龐,比他知道的任何一部電影裏的鏡頭都要血腥恐怖。

堅定的唯物主義信仰者江雨落,冥府怕鬼第一人,經歷此劫後,更加堅定了他的信念:封建迷信要不得,這個世界上還是沒有那些陰間東西的好。

“江雨落?”

鐘夜看他遲遲不答話,俯下身來湊到他耳邊又喊了幾遍。

江雨落一直沒有反應,直到鐘夜伸出手幫他擦去他臉上的血跡,不小心蹭到了剛剛陰媒婆的長指甲在他臉上劃出的傷口,他才“嘶”地一聲重新聚焦視線。

就像是在深不見底的黑海之中孤寂沉落,突然一只帶有他熟悉的體溫和味道的手伸到了他面前一樣。

“疼死了。”

江雨落摸了摸臉上的傷口,要是鐘夜沒有及時趕來,就不是劃破一道小口子這麽簡單的事了。

“我看看。”

鐘夜撣開他的手,有些強硬地掰過江雨落的下颚檢查他臉上的傷痕。

“問你個問題,”

江雨落疼得緊皺眉頭,雖然傷口不深,但還流着血,他由着鐘夜扭着他的腦袋細細端查。

“問。”

鐘夜确認他臉上就一條小口子,雖然不能說是輕微擦傷,但可以用屁事沒有來形容。

“被鬼撓破需要打狂鬼疫苗或者破傷風嗎?”

“……”

“诶你別走啊,你拉我一把。”

江雨落看鐘夜起身就走,才慌忙拽住他的衣擺,搖搖晃晃地撐起身子來。

鐘夜這才看清楚,他身上那件老土的粉色旗袍早就被那屠戶暴力地撕成了拖把條,海綿寶寶襪子也被踩得黑不拉幾,唯一可以說還算完整的上半身……上半身也被屠戶拆開了扣子,大敞着領口,露出泛着月白的皮膚。

“和你說了多少次,好好穿衣服。”

鐘夜終是看不下去,親自上手扯過江雨落的領子幫他把盤扣扣好,順帶不動聲色地檢查了一番他身上是否留有別的鬼的痕跡。

看來他來的正是時候,鬼屠戶只來得及撕爛他的衣服,還沒有觸碰到他的身體。

連鐘夜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無聲地松了口氣。

“這是我自己能決定的嗎?”

一提到這聲詭異的衣服江雨落就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把陰媒婆變成的那攤骨塵搓回去做成鞭炮炸。

“回去吧。”

鐘夜嘆了聲氣,好在這次高達和蒜瓣兒及時找到了他,他沒想到這麽快這些連鐘馗印記都防不住的厲鬼就找到了江雨落。

“你慢點走,等等我,咱們這是在什麽地方啊?”

江雨落順手撈起蒜瓣兒,揉着腰一拐一拐地跟上,看來是剛剛躲陰媒婆的指甲時拉傷了腿。

“這是位于陰陽兩界之間的混沌,高達在入口處等着我們。”

“喔,你不是出差去了嗎?怎麽提前回來了?”

“要謝就謝你養的好狗,要不是它,你現在就是陰媒婆的盤中餐了。”

“誰說我要謝謝你……我靠。”

江雨落一個沒注意,大拇腳趾指撞上了石塊,疼得他一句髒話脫口而出,吸着氣彎腰查看有沒有流血。

“你真是……”

鐘夜停下腳步,回頭神色複雜地看着他,“和以前一樣讓人放不下心。”

江雨落垂着腦袋一心擔憂自己的腳指頭,并未聽見這句小聲的低語,只是猛地感覺腰上一暖,整個人被懸空倒過來,打橫擡在了懷裏。

“鐘夜……?”

“你走得太慢了。”

鐘夜并沒有分給他目光,并且又補充道,“而且你的鞋跟着陰媒婆一起化作了灰。”

“……那可是好不容易搶到的限量款。”

“節哀順變。”

“……”

江雨落唉聲嘆氣,但一直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了下來,他輕輕靠在鐘夜身上,裹緊身上那件大衣,不想讓那件可笑的旗袍露出一星半點。

“其實你走之前在我身上下了保護咒的吧?”

“嗯,如果你死了,我會很難辦,至少會被扣工資。”

“謝謝你。”

江雨落輕輕閉上沉重的眼皮,小聲和鐘夜道了句謝。

鐘夜不禁打了個寒顫。

要是将來江雨落恢複記憶,想起他不僅喊自己鐘馗哥哥還給自己道謝,會不會拎着刀闖到鐘馗殿裏要和他決一死戰。

“但是你這保護咒好像沒什麽卵用啊,連個品位這麽差的破媒婆都防不住。”

“……”

鐘夜忍住想給他一拳頭的沖動,這王八蛋嘴裏果然吐不出來任何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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