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鐘夜的條件
沒等江雨落出聲邀請,孟舟憐就一個滑步狡猾又不失優雅地門縫裏擠進了他家,非常入戲地像是第一次見媳婦的婆婆一樣掃視了一圈,自顧自找到沙發坐下,挑起眉笑意盈盈地看着江雨落。
“小江醫生別愣着,進來一起坐呗。”
江雨落呵呵一笑,鐘夜這位長輩真是和他如出一轍,想來是有什麽腦科類遺傳性精神疾病,本着要善待病人的心理,他帶上假笑關上門後也來到了客廳。
“請問該如何稱呼您?”
“鐘夜喊我小叔叔,你也随他,喊我叔叔就行。”
孟婆強忍着大笑的沖動看着此時失了記憶的江雨落,終于讓他逮着比鐘夜逗起來還好玩的東西了。
“那這位叔,你想喝點什麽?”
江雨落瞧孟舟憐看起來至多比他們大個把歲數,什麽把鐘夜養大,鐘夜叫他叔叔這種事估摸着也是他幻想出來的,雖然不願自降輩分,但古話說得好,不要和神經病人過不去,此時順着他們才能防止他們發瘋跳起來踢你一腳。
“嗯……”
孟舟憐撐着臉看着江雨落擺在茶幾上的一排五顏六色的茶罐,非常認真地結合今天的幸運顏色和罐子上花紋的可愛程度選擇了牛奶紅茶茶包:
“這個畫着可愛小牛頭的可不可以呀?”
“當然可以。”
江雨落立刻拆開包裝把茶包丢入剛剛灌好熱水的茶杯,敷衍了事地用攪拌棒随便和了和,将奶香剛剛噴溢而出的一杯速泡茶推到了孟舟憐面前。
“這麽快?”
平時喝杯茶要從抓捕活的梼杌開始,經歷切下梼杌手指清洗晾曬、去老閻王花園裏偷上好的曼珠沙華并浸泡、去白煞家裏偷他存的陳年雪水等一系列活動後再放茶壺裏煮上大半天的孟舟憐顯然是十分瞧不起這麽一杯從白開水到茶紅色不過短短數十秒的東西。
“你們陰間沒有這麽方便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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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雨落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鐘夜的長輩肯定也會自诩為陰間的某個東西的假設,有些得意地又把茶杯往孟舟憐面前推了一推,“嘗嘗?”
“哈,”孟舟憐冷笑一聲,不屑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粗制濫造的東西不過如……”
一直到他抱着茶杯喝光杯底,“不過如此”的“此”字都沒說出來。
“叔叔喜歡嗎?”
江雨落雙手搭在茶幾上撐着臉坐在地上,饒有興趣地看着孟舟憐眼裏放光地盯着剩下那幾個茶盒,舔了舔唇:
“這些都可以送給叔叔,只要叔叔答應我一件事。”
“你在和我提條件?”
孟舟憐勾起唇,挑起下巴接住江雨落投來的目光。
敢和他提條件的人放眼陰間和天界也唯有那個站在天界頂端的老混蛋,不過自從陰間和天界劃分了界線幾乎斷掉往來後,幾乎沒人能這樣直直地面對着他,說“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這樣的話。
就算是掌管陰間的老閻王和他說話也從來都是用商量的語氣,更何況是他一個小小的江雨落……
對了,孟舟憐突然想起,鐘夜那死崽子倒是和他提過一次要求。
那時江雨落剛剛上任,鐘夜因為被頂替的緣故還未得到“鐘馗”這一名頭,放榜後灰落落地将自己關在房裏,很久都沒有出來見人。
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要考驗江雨落,他官服都還沒有捂熱,第九層還是第十層地獄關押的邪祟突然造反,要知道能關在那裏的東西,沒有一只不是衆判官聯手尚要費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摁進去的,一層的穢物聯合起來造反,就算是九重天上的那位至尊也會感到頭疼。
而其他判官不服這靠關系上位的江判,幾乎人人閉門不見,不聽傳喚,最終年輕的江判咬着牙孤身縱入地獄,入口處的烈火燒了三天三夜,衆人都以為他回不來了的時候,一群褴褛的紙鳶載着渾身是血的江雨落回到了閻王殿。
地獄的叛亂被江判一人平息,但他也身受重傷,向老閻王複了命後便陷入了昏厥,聽人說他背上被地獄鬼火燒掉了一層皮,火種像毒一樣順着經脈在他全身蔓延,烈焰噬骨,鑽心難耐。
老閻王下令在陰陽兩界尋找靈藥,好巧不巧,能解此毒的寒萸草早已絕跡,世間僅存的一顆就養在孟舟憐院子裏。
只是孟婆的那些稀奇藥草從來無人敢觊觎,老閻王拉下臉上門去求,孟舟憐也只是淡淡一句關我屁事就送客了,時間越拖越久,江雨落遲遲不見醒來的征兆,眼看着人就要廢了,一直閉門的鐘夜敲開了孟舟憐的門。
“小叔叔,我想與你弈棋。”
鐘夜沒有束發,眉頭微皺,薄唇緊抿,如果不是他的表情陰沉淡漠,孟舟憐還以為是什麽流落陰間的小星神不小心砸在了他門口。
“好啊。”
孟舟憐從來不會拒絕和人下棋,他養鐘夜這麽多年,除了管他吃喝之外,唯一教領給他的便是弈棋。
“如果我贏了,小叔叔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鐘夜坐在孟舟憐對面,看着手裏的棋子淡淡道。
“臭小子,想要什麽就說,用你和我來談條件?”
孟舟憐笑罵道,“再說你別不是把自己憋傻了,我上次讓你九子你還是輸給了我,想靠下棋從我手裏撈好處,天真至極。”
“我想要那株寒萸草。”
鐘夜直言道,他終于擡起頭直視孟舟憐,陰沉的眸色當中潛伏着即将驟開的新焰,孟舟憐頓了頓,收斂起笑意。
“你想救他?他可是害你寒窗數年成泡影的人,是騙你枉你,害你到此般地步的人。”
“他罪不至死。”
鐘夜翻開棋笥,“之前小叔叔說過想要我留仕,被我拒絕,如若這盤我輸給你,明日我就跪在閻王殿前求殿下再給我一個職位。”
“丢不丢人吶。”
孟舟憐嘆了口氣,幫鐘夜擺了四顆棋子在星位,“此次我只讓你四子,你給我認真下,如果讓我覺得倦了,外頭那盆寒萸草我直接一把火燒了。”
“謝謝小叔叔。”
鐘夜點了點頭,落子無聲。
最終那盤棋他還是以半子之差輸給了孟舟憐,日後地府中才有了威名遠揚,鎮鬼除邪的“鐘馗”一職。
後來孟舟憐說看着老閻王和鐘夜一個二個都愁眉苦臉的樣子發煩,沒忍住端着自己那盆長得茂盛的寒萸草踹開了鐘夜的房門,一邊罵着小兔崽子一邊一把扔給了他。
那之後沒過三天,江雨落奇跡般轉醒,體內的熬火不知為何終歸于熄滅,包括江雨落自己在內,都不知道那晚上有人潛入了閻王府,将寒萸草碾成的藥膏塗在他背上,救了他一條命。
“小兔崽子……”
孟舟憐想着想着,不禁罵出了聲。
“?”
江雨落目光怪異地看了他一眼,又将自己私藏在茶幾底下的幾盒限量版茶包也端了上來,“叔叔要是覺得不夠可以給我留個地址,我每個月都給你寄一箱去。”
“不如你先和我說說,你想要我答應你什麽事?”
孟舟憐話說得不緊不慢,手上卻悄悄摸到熱水壺給自己又加上熱水再次泡了一杯茶。
“不是什麽大事,”
江雨落一聽有戲,連笑意都變得乖巧起來,他雙手遞上一張名片,“叔叔你看什麽時候有空,帶鐘夜去找這位聊聊呗?我保證他那裏的茶比我家裏的更好喝。”
“什麽人?”
孟舟憐接過名片,好奇地讀出了聲,
“東城安定醫院精神科專家蘇醫生……?”
江雨落點頭如搗蒜,“專治神經病,童叟無欺。”
孟舟憐輕輕捂上了嘴,暗地裏笑得十分猖狂,怪不得江雨落同意和鐘夜結婚,原來他打心底裏覺得鐘夜是個神經病。
“好說,”
孟舟憐假模假樣地将名片收起來,靠在沙發上懶洋洋道,“那得看小江醫生表現如何了。”
江雨落此刻完美發揮出作為社畜的狗腿本能,笑容滿面地站起身來一邊給孟舟憐捏肩膀一邊溫聲細語道,
“其實我以前還學過針灸,舒身緩心,叔叔您要是不介意,可以試一試。”
“嗯,‘叔叔’叫的真好聽,要不小江醫生你再叫兩聲給我聽聽?”
“沒問題叔叔。”
江雨落笑道。
孟婆悄悄将頭埋在手心裏,笑得一抖一抖的,将來小江判要是恢複了記憶,會不會氣得當場七竅流血,追着他要拿針紮死他?
他倆正“父慈子孝”地一邊一起說鐘夜壞話一邊進行針灸按摩,只聽門口傳來動靜——鐘夜提前下班回家了。
映入他眼簾的是他光着膀子笑得臉抽筋的小叔叔,和剛剛和他結婚,正在給他小叔叔紮針的“妻子”。
那兩人似乎聊得太開心,沒有注意到鐘夜的到來。
“鐘夜這臭小子從小就跟個木頭一樣,我教你,你要是和他說話說不通,只管一哭二鬧三上吊就是,他指定受不了你掉眼淚。”
孟舟憐極其不負責任地胡說八道。
“他何止是個木頭,我看他就是個鐵坨,要我說,這個腦科還是得早點去看。”
江雨落點點頭,時刻不忘提醒孟舟憐,一定要帶鐘夜去安定醫院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