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無禮請求

“啊啾——”

剛把鐘夜扶上床的江雨落鼻子一癢,扭過頭去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沒事吧你?這醉倒一個就算了,你要是再生個病,咱們家可就沒救了。”

高達飄在一旁,手裏端着用來解酒的溫牛奶,看見江雨落打噴嚏立馬躲得遠遠的免得被吹散。

“應該只是有人在罵我。”

江雨落抽了張紙巾擦擦鼻子,鐘夜這人雖然經常腦子有病,但卻擁有和他的身份相配的行動力,比如他們晚上回家時便看見客房的床鋪已經換上了新的榻榻米,江雨落按了按,比自己的床還軟呢。

“你也是的,他喝酒你怎麽不攔着?萬一、萬一他發酒瘋把我和蒜瓣兒給抓回陰曹地府了怎麽辦?”

“他也沒那麽不清醒,再說,我攔得住嗎?”

江雨落從高達手裏接過牛奶後将她趕出了客房,他看了眼陷入淺眠的鐘夜,得虧這醉鬼長得好看,不然別說像現在這樣照顧他,以江雨落的脾氣,肯定會把他關在門外面。

“鐘老板,把牛奶喝了再睡吧,不然傷胃……不過你們鬼官真的有胃嗎,你們是不是其實不需要吃東西?”

被江雨落扯着臉,鐘夜才緩緩轉醒,他有些迷蒙地環顧了一圈,看到江雨落時本能地僵直身體坐了起來:

“這是哪?”

“我家啊。”

江雨落看出他流露出的警覺,疑惑地也跟着他環顧四周,“我們家沒有髒東西吧?”

“……是你啊。”

鐘夜因為宿醉帶來的頭痛不覺皺起眉,他捏了捏眉心,緩緩放松下來,面前的不是江判,而是那個什麽都不知道的江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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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你想是誰?”

“是你就好。”

鐘夜接過杯子,聞到那股奶味時眉頭皺得更深。

江雨落撇了撇嘴,不容反抗地盯着鐘夜愁眉苦臉地喝下一大杯甜膩膩的牛奶,看着鐘夜沒什麽表情地擦去嘴角的浮沫時,他不知道自己的嘴巴是怎麽和腦子沒有商量好,狀似無意地就開了口:

“我是什麽時候和你說‘我只相信你一個人’這種話的?”

江雨落确信自己沒有和鐘夜說過這種話,也幾乎肯定鐘夜是喝醉了酒之後把他和另外一個什麽人弄混了,問出這個問題時就代表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沒有太多記憶也沒有太多感情的無神論者了。

雖然這樣設下陷阱來套話是可恥的,但江雨落不得不承認,他确實很在意。

他在意現在這個口口聲聲說着要保護自己的人到底是在護他,還是只想要守護他身上屬于別人的零星倒影。

他也在意自己從鐘夜身上得到的這少許的暖意究竟是自己值得,還是只是搶奪了本該屬于別人的些許動心。

“你喝醉的時候,”

鐘夜的眸中沉澱有漆黑的夜色,他可能是沒有分辨出夢境和現實,也可能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也想要朝江雨落求證他所在意的事情。

“你總是不記得,明明向我提了很多猖狂的要求,可清醒過來之後你全部都忘的幹淨。”

“猖狂的要求?”

江雨落頓了頓,他的修養和性格都告訴他,不該再問下去了,可心裏卻有一塊猶如隔着屏障的漿流在泂泂翻騰,叫嚣着讓他再多了解一些。

“猖狂,而且無禮。”

鐘夜艱難地将自己從回憶裏江判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之中摘出來,可一擡眼,卻又看見了江雨落撐着臉扒在床邊的樣子,小鹿一樣的眼睛裏總像是蓋着幹淨的薄雪,再多的肮髒血水積澱在他眼裏也都會變成一汪籠着霧汽的月。

“那是什麽樣的要求……喂?!”

江雨落歪了歪腦袋,想要繼續套話,卻忽然覺得腳下一空,衣領一緊,一陣颠天倒地的翻滾後,他竟然被鐘夜反過來壓在了床上。

“這樣的要求。”

鐘夜語氣平淡,但呼吸間微微可見帶着醉意的局促,他效仿記憶中江判的樣子垂下頭去,将下巴墊在了江雨落肩頭,鼻息間的熱氣透過單薄的睡衣悉數噴灑在江雨落頸間。

“是我想的那種有年齡限制的要求嗎?”

江雨落悄悄揚了揚脖子,想避開撲面而來的癢意,“在我們陽間做這種交易是犯法的,鐘天師好自為之啊。”

“……”

鐘夜擡起頭來,雖然江雨落的語氣裏還帶着幾分不屑的挑釁,但不管是他緊繃的脊梁還是微微發顫的眼睫毛都在暗示他的緊張。

緊張時的身體反應還是和以前一樣……鐘夜沒有再往下繼續,而是松開了江雨落,江雨落一個翻身要逃走的時候,突然又被頓住了手腕,緊接着一只被暖氣溫得發軟的紙鳶輕輕覆上了他的唇。

彩油紙的草木味道撲鼻而來,還有透過薄薄的紙張傳遞到江雨落唇瓣上的,來自鐘夜指尖的暖意。

“還給你。”

鐘夜看着江雨落一副受了驚吓強裝鎮定的樣子難得笑了起來,順手還彈了江雨落一個腦瓜崩,“在陰間宣淫也是不合規矩之事,剛剛是騙你的。”

“神經病啊。”

江雨落氣鼓鼓地捧住紙鳶,“你不是說這東西招邪嗎,怎麽又放心給我了?”

“只要你不帶出去就沒事。”

鐘夜頓了頓,補充道,“明天開始我教你畫符咒。”

免得再遇上什麽停電的事故江雨落這小子淪落到要向陳莫海那種人類求助的地步。

“之前不是不教嗎,告訴你啊,我們無神論者不信法術的,你求我我還不學呢。”

“就當是為之前吓唬你的賠禮。”

“你還好意思說,”

提到這事江雨落就氣得要重拳出擊,“讓你那鬼東西把頭給我裝好,從明天開始我們家裏的碗就由它負責洗,我看它打籃球那麽靈活,洗碗肯定也不在話下。”

“你不是害怕它?”

“我怕它和我想揍它并不沖突,還有你,管你是我老板,是我老公,還是我老婆,都不影響我此刻想揍扁你的心情。”

江雨落憤恨地撂下狠話,捧着紙鳶“嗙”的一聲合上了客房的門,氣沖沖地躺回自己床上一邊琢磨着怎麽和鐘夜算賬一邊漸漸陷入沉睡。

等到江雨落那邊的聲音止于黑夜,高達和蒜瓣兒都進入了熟睡之後,客房裏的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床鋪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鐘夜已經一聲不響地沒了蹤跡。

陰陽兩界的通道被稱為“霧”,“霧”沒有固定的地點和大小,只在黃昏和黎明時顯現于世間,鬼神為了公務穿梭于陰陽時可以主動施法召喚“霧”,每一次“霧”的出現都會被專門的判官記錄在案,編纂成《霧行冊》

而有事沒事就喜歡到陽間找樂子的孟舟憐早年研究出了一套法術,可以召喚出不被閻王和判官發覺的“霧”,從而避免了《霧行冊》上寫滿諸如“孟舟憐于乙亥年三月初十前往人界與三名人類切磋圍棋”這樣沒有意義的東西,後來他又将這套法術教給了鐘夜。

冥河波漾,倒映着蒸紅色的午陽,陰陽兩界的晝夜颠倒,鐘夜悄悄回到冥界時正值正午時分,除了提前收到召喚在此等候的鼬獸,冥界裏無人察覺都他的到來。

“您終于來了,”

鐮鼬化作的式神潛伏在風聲之中,正是此前受了鐘夜指示去查陳莫地獄的那一只,“幸虧有您拖住江判,我找到了曾經負責值守陳莫地獄的鬼官。”

“怎麽說?”

鐘夜在四周布下結界,以免隔牆有耳,江雨落雖然經常在殿上和他吵架,但他跌落冥河不久前曾向鐘夜暗示過,冥府裏可信正直之人并不多。

“江判此人果真歹毒心腸,那鬼官被他砍去雙腿拔了舌頭關押在他府上水牢之中,我只能用法術讀取他的記憶,只可惜江判心思缜密,提前布下毒手,我未來得及看完,那鬼官毒發身亡,化作了一抔青灰。”

鼬獸越說,鐘夜的神色便越凝重,再開口時他的語氣之中竟已如蒙上了一層堅冰,

“可看到有用的消息?”

“我看到了鐘繼陽大人未滅的冤魂……”

鼬獸一族曾是鐘夜之父鐘繼陽麾下的式神,後來鐘繼陽突生變故,被判入十八層地獄,陷入萬劫不複,它們便轉而将忠誠獻給了鐘夜。

“說下去。”

鐘夜的拳頭硬得發冷,掌心來自陽間的暖意已經悉數散去,徒留陰森的冷。

陳莫地獄只用于懲罰罪大惡極之人,獄中刀鋸可以碾碎靈魂,在那層地獄之中,魂魄會被斬斷切分,每一魄都要飽受折磨,因此鐘繼陽雖然早就被判入陳莫地獄身死魂滅,但被切碎的亂魄還一直彌留在獄中,需要判官,也就是江雨落定期給予新的懲罰,如此往複,直到鐘繼陽的每一分靈魂都被極刑破散,完完全全消失于輪回之中。

“江判降下懲罰之時,獄內本不該留有其他鬼官,但被囚禁的這只因為醉酒貪睡,沒來得及離開,只得躲在暗處。”

鼬獸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我透過他的眼睛,看見了鐘繼陽大人的一縷亂魄,我看見大人他抓着江判的手,看見江判對大人說,‘你不該知道這麽多’,看見大人說、說、”

“說什麽?”

“大人說,‘飛鳥盡,良弓藏’……!是江判和老閻王沆瀣一氣,害死了您的父親!”

風聲泣血,正午的高陽灑下的盡是冰涼。

鐘夜掌心被握出了血來,他垂着眸良久未語。

“大人,趁現在江判無力反抗,我們應該抓他來從他嘴裏撬出當年的真相,抓他逼閻王為大人平冤!”

“還不是時候。”

鐘夜眸色深沉,如同被灌了墨的黑玉。

“不該再猶豫了!江判陰險狡詐,這是天賜的機會,您若是心有芥蒂,大可袖手旁觀,一切由我來做,免得髒了您的……大人?!”

鼬獸四周的風聲猶如枷鎖,化作一道詛咒重重打入了它的身體,它不可置信地擡頭看着鐘夜,“您這是什麽意思?”

“事實我必然會查清楚,但你不該輕舉妄動。”

“真相就是江雨落那賤人和殿上那昏君一起害死了你父親,我們一族發誓要為鐘繼陽大人報仇雪恨,江雨落必須死!”

鼬獸越說越激動,凄厲的聲音幾乎要沖破風聲的束縛,鐘夜給它下的咒名為“默”,是封口的絕佳秘術,如果它有向其他人提起此事的欲念,詛咒便會化作劇毒,眨眼間要了它的命。

“如果不止是他們倆呢。”

鐘夜低呵一聲,鼬獸被他這句話砸得大腦一片空白,霎時間恐懼如同黑雲壓邊,震蕩得它久久無法緩過神來。

“您、您是懷疑那位……?”

“你先退下吧,”

鐘夜點到為止,“江雨落府上不要留下你去過的痕跡,剩下的事情我親自查。”

冷風凄厲,将大朵大朵的曼珠沙華吹入冥河,鐘夜面無表情地擦掉掌心的血跡,和往常看起來無二,咚咚敲響了孟舟憐的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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