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羨慕
虹圖高達二十多層的大廈四周覆蓋滿透藍色的玻璃,倒映着稀疏的幾片雲影,像一幢高聳入天的水柱。
“喂,那邊的,這裏不許出租車停靠的。”
大廈一樓的保安不耐煩地朝直接開到大廳門口的出租揮了揮手,“外面有臨時停靠點……喲,這不是小江醫生嗎?今天挺早啊。”
“哈哈。”
副駕駛上的江雨落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他既要對未來的自己負起責任,好好扮演他現在的生活和角色,又被與鐘夜同居甚至還主動幫他系領帶一事震撼得久久無法釋懷。
“今天怎麽沒和鐘總一起來?”
保安一看是熟人,便沒有再趕出租走,反倒好熱鬧地湊到車窗旁,擠眉弄眼道,“不是我說,鐘總騎那電驢子上班實在是好笑,你甩了他是對的。”
“有多好笑?”
車後排的玻璃緩緩降下,只見鐘夜面色冷淡地端坐在後面,“說來我聽聽,有多好笑?”
“??不是!老板,你聽我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突然想起來我還要去巡邏,先走一步哈,老板工作商祺!”
保安一看闖了禍,趕緊捂住胸前的工牌跑路,免得被鐘夜記住名字扣工資。
“電驢子?”
江雨落率先下車,鄙夷地朝鐘夜投去目光,“你不是有一只狗麽?怎麽換成驢了?”
“……不是你想的那種驢。”
鐘夜為了保護江雨落那已經接近崩潰的心态才沒提出騎電動車載他上班,他整理了一下早上高達高擡貴手幫他們倆系的像小學生的紅領巾一樣的領帶,順手把祁利叉也給拽下了車。
“哎呦喂,你把小爺拽疼了!”
Advertisement
祁利叉不情不願的下車,他穿江雨落的衣服依舊顯得寬大,看起來和人類高中生無異,鐘夜怕他趁他們二人上班外出把高達撂倒跑路,決定幹脆帶在身邊親自看着。
“這就是你…我們十年後工作的地方?”
江雨落揣着審視的目光微微擡頭打量着虹圖的大樓,雖然他腦子裏有一萬個疑惑,但為了避免某句話觸發天罰,只能選擇緘默不問。
“嗯,你的辦公室還挺大的。”
“能有我在閻王殿裏的大?”
江雨落表示不屑,他鋪張奢侈的作風誰人不知?地少人多的閻王殿裏他一個人占了一方大殿,珠光寶氣,金碧輝煌,遠遠的都能被銅臭味都熏着眼睛。
“又遇見你們了!鐘老板,還有江哥!”
笛雪樘抱着公文包呼哧呼哧跑來,在遲到的邊緣踩着點沖向電梯口的打卡器刷上了員工卡,“呃,還有這位小朋友是?”
“你才是小朋友!小爺我可是大名鼎鼎的鬼……唔!”
祁利叉炸毛,拿拇指指着自己正要道出身份,被江雨落一把掐住了嘴,鐘夜淡淡朝笛雪樘解釋道,
“親戚家的小孩,托我照顧一陣子。”
“真活潑啊,小弟弟你好,我叫笛雪樘。”
笛雪樘熱情地給祁利叉打了招呼,祁利叉悶悶不樂地冷哼了一聲,被江雨落掐了一胳膊後才拉着臭臉回應道,
“我叫祁利叉。你小心現在低血糖,以後高血壓……嗷嗚!”
江雨落又給了祁利叉一胳膊肘。
笛雪樘:“?”
電梯到的同時,幾人身後傳來一陣焦急的腳步聲,只見鐘夜的專職秘書周紅女士蹬着高跟鞋慌張地卡住了電梯門:
“不、不好意思,”
她狼狽地溜入電梯,一擡眼發現裏面站着的是鐘夜,吓得差點把眼睛瞪出去,“老板好、還有江醫生,早上好。”
周紅向來都是妝發精致着裝整齊,并且每天都會提前至少半小時到辦公室幫鐘夜準備好工作要用的材料,今天她不僅頭發散亂,眼下還挂着兩道青紅的淚痕。
“出什麽事了?”
鐘夜出于人道主義詢問道。
“沒什麽,嘿嘿,家裏出了點事而已,”
周紅秉承堅決不把私事帶入工作的原則,勉強地笑了笑,“謝謝老板關心,下次不會再遲到了。”
“抽空去江醫生那裏拿點冰塊消消腫吧,下次有事可以和我請假。”
江雨落:“?”
他看鐘夜就是故意在刁難他,他哪裏知道十年後的自己會把冰塊放在哪裏?而且為什麽十年後的自己會是個醫生啊!
他這雙血淋淋的髒手當個屠戶殺人放火還差不多,怎麽可能用來藥石白骨,救死扶傷。
“好的好的,麻煩江醫生了,咱們公司的傳統不就是輕易不請假嘛,我這沒什麽事的。”
周紅笑了笑,突然注意到了角落裏的祁利叉,
“呀,這是誰家的弟弟?”
“小爺年紀有你五個大!你這可wu……”
“好帥的小男生啊。”
“你這可愛的女人,”
祁利叉經不住誇,瞬間臉紅害羞起來,撓了撓頭在心裏給周紅加了無數點好感值,“說話還挺好聽的嘛。”
“這小孩随鐘老板,不會說人話,你別介意。”
江雨落一把将祁利叉的腦袋按下去,給周紅解釋道。
“沒事沒事,可愛着呢,這個年紀的孩子都這樣。”
“對了,你們知不知道這周末發生了一件大事?”
一直沒有岔進話的笛雪樘找準時機賣出一個官子,得意又期待地等着其他人來搭話,只見江雨落如同沒聽見,鐘夜在專心和祁利叉“打架”,不讓祁利叉把手爪子搭到江雨落肩膀上,只有周紅柔柔一笑,十分和善地抛出橄榄枝:
“什麽大事?”
“莫海哥失蹤了!”
笛雪樘煞有其事的壓低音量,語氣極其誇張,“他不是來咱們市出差嗎?結果同事都聯系不上他了,去酒店查發現他也不在房間,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啊?他不是才和咱們一起吃過飯,還和鐘老板比賽投籃嗎?那麽大一個男人,怎麽會說失蹤就失蹤?”
周紅捂着嘴做出非常驚訝的表情,“那報警了嗎?”
“當然,聽說警方已經開始查監控了,有同事還說曾經在大賣場看到過他。”
笛雪樘和周紅一人一句,讨論着陳莫海的去向,祁利叉越聽越覺得熟悉,陳莫海,是誰來着?哦!是被他附身了的那個男人。
“你們說的那個陳莫海,其實是被小爺……唔唔!”
祁利叉開口的剎那,江雨落和鐘夜極其心有靈犀,不約而同地一齊伸手把他的嘴給捂得嚴嚴實實。
“再亂說話我掐死你。”
江雨落小聲在祁利叉耳畔威脅道。
畢竟失蹤的陳莫海不在別處,正在他家裏躺着還沒醒來呢。
“嗯?弟弟你剛剛要說啥?”
周紅覺得祁利叉長得非常可愛,英氣幹淨的小男孩還有一顆小虎牙,就像她家裏養的那只薩摩耶一樣。
“我有個朋友也叫陳莫海,今年才十六歲,我剛想說真巧啊,呵呵。”
祁利叉迫于身後兩道壓力,只能随口亂謅,好在笛雪樘到了樓層,裝作非常上進熱愛工作的樣子邁着正步下了電梯,沒再糾結此事。
“哎,那個,”
周紅突然想起什麽,趕忙跟上,“我想起來有個資料要到你們部門去打印一下,鐘老板,您先走一步吧。”
鐘夜點了點頭,電臺門關上時,笛雪樘好奇地看着周紅問道,
“周姐,咱們部門啥材料沒給送去鐘老板辦公室啊?你要打什麽啊?”
“我随口說的,”
周紅笑了笑,轉身推開樓梯間的門,“我可不想呆在電梯裏做一只要窒息的電燈泡。”
聰明如周紅,他們兩個純陽間生物下去後,電梯內的氛圍瞬間變得如同回到了陰間。
“祁利叉,如果你再把你的手往江雨落身上放,我不介意幫你剁了他。”
鐘夜知曉祁利叉的立場後反而對他更加警惕,這小狗子黏人的要命,而江雨落似乎對他除了嘴上冷點,實際上并不差。
“你不就是個管鬼魂的鐘馗嗎?我的手憑什麽也歸你管?”
祁利叉吐了吐舌頭,“再說,剁了我的手,可就沒人能完成浪淘沙的陣法了。”
“那就只留你一雙手。”
江雨落冷冷道,很不客氣地扒拉開了祁利叉,“你呆鐘夜辦公室裏去,別來煩我。”
“什麽?江雨落你不要不知好歹!小爺看你現在沒有法力傍身是想去保護你,你居然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祁利叉掙紮道,結果被鐘夜重重地按住肩膀,只能眼睜睜看着江雨落出電梯。
他之前做過功課,辦公室在哪裏他還是能找到的,按照鐘夜的說法,他只用把門鎖上,躺在沙發上睡一覺等下班就行。
“喂!江雨落!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祁利叉哀嚎道,“現在就是地府來只雞也能把你給啄了!”
“這不是有鐘大人的護身印記麽。”
江雨落突然擡起手,張開五指,他無名指上的那條牙印在祁利叉眼裏看起來無比刺眼。 電梯門緩緩關上,一時竟連鐘夜也分不清,江雨落剛剛的語氣究竟是在冷嘲熱諷,還是略微帶着一絲不易被察覺到的歡欣。
按照鐘夜交待的找到了醫務室後,江雨落怕真的會有人來找他治病,他可不想因為把人治死而給未來的自己找麻煩,于是幹脆利落地挂上了勿擾的牌子鎖好大門。
遮光簾拉上瞬間,玻璃牆倒映出他的面龐,和十年前幾乎沒有什麽變化,江雨落淡淡看了一眼倒影中自己手上的鐘馗印記,輕輕嘆了口氣,目光裏竟然含着幾分隐暗的羨慕。
他還要再走過十年,才能得到鐘夜落在他指節上的這一吻。
“啊啾——”
被念叨的江雨落一個噴嚏醒來,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床鋪上,梨木做的床架散發着濃郁的暗香,并不是他房間裏常年有的空氣清新劑的味道。
“醒啦?”
孟舟憐那張好看到悲天憫人的臉突然湊到面前,江雨落直接伸手要把他推開,卻感到掌心一痛。
“唔。”
“你不要吓到他。”
鐘夜将孟舟憐拉開,往江雨落身後塞了個靠墊方便他坐起身來,江雨落原本正在愁怎麽從這個幻境一樣的回憶中逃出去,看到孟舟憐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樣,按照鐘夜的說法,他這位小叔叔神通廣大,值得信賴。
“我能吓到他?那他還配叫江雨落嗎?”
孟舟憐看熱鬧似的調笑道,十年前的他比起當初殺到江雨落家裏的模樣更加清秀,不過那副什麽都當笑話的欠揍表情依舊沒變。
“小叔叔,你能感覺到我……有一些異樣嗎?”
江雨落張口就是一句“小叔叔”,把鐘夜和孟舟憐都喊愣住了,好在孟舟憐反應極快,忍住笑意問他:
“怎麽,十年後的你都淪落到要跟着鐘夜喊我‘叔叔’了嗎?”
江雨落心想那當時不是為了勸你帶着鐘夜一起去看腦科才喊的嘛。
“十年後?”
“對啊,讓我想想,”
孟舟憐順手将垂下來的頭發挂在耳畔,兩指在江雨落脖頸上摸了一圈,了然道,“是某個小鬼王下的傳送咒吧,把十年後的你給送過來了。”
“……說實話,我覺得十年前的我應該是坐在教室裏做眼保健操,而不是在這種鬼怪之地闖地獄。”
江雨落做着最後的掙紮——畢竟此時他更希望自己是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單純的人類。
“噓,不要亂說話,”
孟舟憐豎了豎食指,“未來之人不可言未來之語,小心觸發天罰把你給劈死了。”
“哦……”
江雨落聽話地閉上了嘴。
鐘夜默聲往他被子裏塞了個保暖用的暖壺,臉上卻一副正人君子之色,仿佛對江雨落并不關心,
“那此陣可有逆轉之法?”
“當然,不過還得那小鬼王在未來親自下咒。”
孟舟憐懶散地就近坐在床邊,手掌一揮變出一副棋臺,“來弈一局棋,如果你們倆能夠勝我哪怕半子,我就親自出馬去幫你們找那鬼王。”
“非得圍棋嗎?飛行棋不可以嗎?”
江雨落企圖和孟舟憐講條件,被孟舟憐笑着否決。
“小叔叔葫蘆裏這是賣的什麽藥?”
鐘夜拉過孟舟憐小聲問道,江雨落棋藝并不怎麽樣,孟舟憐肯定不是單純想和他博弈一番。
“沒藥,我就是單純的閑,再者可以幫你看看你未來這個小弟的智商有沒有問題。”
孟舟憐一本正經道,“不過我覺得你們那時候的關系肯定不止大哥和小弟這麽簡單,江雨落好像都見家長了……不是,你臉紅個什麽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