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滿漢全席

這一天經歷了太多,江雨落又被鐘夜穩穩地抱着,還沒等到家便陷入了淺眠。

他睡得很沉,連夢都沒有做一個,呼吸間只有屬于鐘夜的安神氣息,以至于他們在公寓門口遇到孟舟憐時江雨落也只是皺了皺眉,并未醒來。

“瞧瞧,瞧瞧,被我撞見了什麽?”

孟舟憐雙眼放光,閃爍着八卦的興奮,“我還以為江雨落恢複記憶後會拿刀追着你殺呢,這可真是出乎我所料。”

“你小聲點。”

鐘夜抱着江雨落一旋身,躲開撲過來的孟舟憐,孟舟憐氣得張大嘴巴質問他:

“你這狗東西,有了老婆不要叔叔,你從小到大一個樣,白眼狼!”

“你怎麽會來人界?”

像孟婆這種有要職在身的大鬼神通常而言不能擅離職守,雖然孟舟憐是個意外,但他沒有大事一般不會來找鐘夜的。

“沒什麽,發現有讨人厭的東西偷偷來了人界,我在這兒守株待兔呢。”

孟舟憐意指黑煞,他沒想到黑煞先他一步找到了江雨落,不過他擔心的只有鐘夜會不會被波及,既然鐘夜沒事,他也就準備離開。

“你是指……”

“騙你的。”

孟舟憐及時打斷鐘夜的猜疑,“我就是聽聞江雨落這厮恢複記憶了想來看看熱鬧,沒想到運氣不好,他睡着了。”

“……”

并非鐘夜太相信他,只是依照孟舟憐慣有的尿性,這确實像他能幹出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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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聽高達說你倆現在鬧矛盾呢?”

“你沒進屋怎麽見到高達的?”

鐘夜有意替江雨落提防孟舟憐,他這小叔叔神通廣大并且想法天馬行空,最不怕給人惹麻煩,而孟舟憐和江雨落又可以說是互相看不慣很久了,鐘夜很難保證孟舟憐不會趁機坑一把江雨落。

“她幫你們把那個什麽人類搬出去的時候我剛好過來,這丫頭倒是機靈,見到我立馬就躲進屋裏。”

鐘夜這才想起來,今天拜托高達想辦法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昏迷中的陳莫海扔到警察局門口去,再拖下去他們非得構成綁架罪上社會新聞。

“我發現怎麽幾天不見你對你小叔叔處處警惕呢?你胳膊肘往外拐啊你?”

孟舟憐心裏極度不平衡地敲了敲鐘夜的腦袋,“快給我講講你們鬧什麽矛盾,吵架了?”

“嗯,”

鐘夜坦誠道,甚至語氣裏還帶着幾分苦惱,“吼了他兩句。”

“行啊,你小子出息了。”

如果孟舟憐在現場目睹他們吵架過程的話一定掐着鐘夜腦袋質問他,你管這叫吼?

不過這并不是鐘夜第一次吵偏架了。

此前他倆有一次在閻王殿上關于到底要不要興修水利的問題吵得不可開交,江雨落都抹起袖子要動手了,鐘夜也是氣昏了頭,當時又年輕氣盛,掀起老閻王桌上的紙墨就砸了一地,吓得連老閻王都不敢吱聲,站得近的鬼官們無一不淋了滿身墨汁,唯獨江雨落身上連個墨點子都沒有,誰也不知道鐘夜到底是用什麽手法掀翻那堆墨盤的。

原本大家看他們倆在氣頭上都是看破不說破,只想這兩尊佛快點分個勝負出來好下班,誰知道江雨落個不怕死的當即就挑了挑眉,挑釁道:

“你有本事往我身上砸啊。”

據說那天閻王殿的屋頂子差點都要被鐘夜掀翻,最後若不是黑白雙煞看不下去,一人拉住一個,恐怕誰也下不了班。

“雖然我覺得江雨落欠收拾,但吼老婆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孟舟憐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鐘夜,神秘兮兮道,“要不我教你一招怎麽哄他再走?”

“我和他道歉了。”

“你口頭道歉頂個蛇皮用,不想他因為讨厭你而導致你們詛咒失效就聽我的。”

孟舟憐湊到鐘夜耳畔和他嘀嘀咕咕了半天,好在江雨落睡得熟,不然照他們倆這一個敢說一個敢信的德行,不知道江判能不能直接被氣死。

等到夜色深沉,城市不滅的燈火透過薄絨窗簾淺淺浸透地毯,在雪白的牆壁上灑下光斑印花時,江雨落才緩緩轉醒。

他翻了個身迷茫地從被窩裏坐起來,望着窗外的車水馬龍足足發了十分鐘的呆才從睡意之中清醒。

“鐘夜。”

江雨落撓了撓頭,端起床頭櫃上準備的溫水潤了潤嗓子又加大音量喊了一聲:

“鐘夜!”

然而還是沒有得到回應,江雨落覺得奇怪,便随手拿了件衛衣套上啪嗒啪嗒踏着小碎步打開卧室門。

映入眼簾的場景讓他花了大約五秒鐘去接受。

只見冷面鐘馗鐘大人脖子上挂着圍裙帶,正有些四肢不協調地從鍋裏撈出些什麽,高達抱着蒜瓣兒站在一旁看熱鬧,還有模有樣地和蒜瓣兒解釋:

“你看,早期鬼神馴服四肢的珍貴場景。”

“你們在幹什麽?”

江雨落抱着手,好奇地走進廚房,剛進門就被滔天的鬼臭味都熏到,他趕忙捏住鼻子,嫌棄地看着鐘夜:

“你鍋裏煮的什麽?”

“晚飯。”

鐘夜非常認真道,“看你今天累了,給你做一頓好吃的補一下。”

“咱們晚飯不是一直訂餐麽?”

江雨落掀開鍋蓋,一鍋黑乎乎的東西讓人不忍直視,甚至還能在沸騰的氣泡中看到類似梼杌的牙齒、鴸鳥的爪子等鬼怪零件兒。

“……你這做的是飯?我看你是把往生淵搬鍋裏了吧。”

“你不是一直喜歡吃這些麽?”

鐘夜挑了挑眉表示疑惑,之前孟舟憐來做客那次看到江雨落做了滿桌素菜他們都還覺得困惑,那時他以為是人類江雨落口味清淡,但江雨落本人在地府時期的食譜确實非常恐怖,比如紅燒饕餮頭,焖鍋夔牛,涼拌赤鱬等等,總之他頓頓必吃妖魔鬼怪,才會被人傳出驕奢可怖,血腥狠厲的傳言。

“我怎麽可……哦,太久沒吃了,确實有點懷念。”

江雨落改口很快,以至于鐘夜以為他的猶豫只是在客氣,随即在鐘夜的催促下,江雨落被推到了飯桌前,面對着這桌黑不弄冬的“滿漢全席”,他艱難地咽了咽唾沫。

“吃吧,都是新鮮抓回來的。”

鐘夜坐在江雨落對面,撐着臉帶着期待的看着江雨落。

“你确定我這人類的身體可以吃這種東西?”

“我仔細處理過,只要你不暴飲暴食,不會有事的。”

江雨落不情不願地伸出筷子,雖然狗屎與狗屎之間沒什麽好糾結的,但比起猙獰的鱬頭,他還是選擇了看起來至少有點像雞翅的炖鳥獸。

“嘗嘗味道如何?”

鐘夜的目光順着他的筷子動,看得江雨落不好意思臨陣脫逃,只得硬着頭皮把那坨顏色很豐富的肉塞入嘴裏。

“就一般……嘔——”

江雨落不想白費了鐘夜一番良苦用心,他本想假裝好吃,可在咀嚼了兩口之後,不管是口中食物散發出的詭異味道還是根植在他心底的恐懼悉數都被激發,他不可抑制地幹嘔了出來。

“江雨落?”

鐘夜慌忙起身,扶住差點滑落餐桌的江雨落。

“對不起、我……嘔……”

江雨落嗆出眼淚,像一尾脫水的魚一樣挂在鐘夜身上,想說話卻又不住幹嘔。

“沒事,沒事,”

鐘夜輕輕拍着他的背,盡可能地壓緩聲音安撫他,“不用急着解釋。”

“拿、拿走……都拿走。”

江雨落跪趴在鐘夜懷裏,額頭抵着他堅實的肩膀,只要聞到桌上那堆鬼物散發出的味道就只想吐。

“崽啊你振作一點,這就拿走,別怕啊。”

連高達都看得出江雨落的反應不是簡單的被惡心到了,而是因為害怕在發抖,她趕忙連着桌布一起把桌上那一堆東西都掀走。

“我……唔、咳咳、”

江雨落痛苦地捂住嘴,只要一沾到那些食物的味道他就能回想起在閻王府邸的餐桌上黑煞強迫他吞食這些陰間鬼物的場景。

那時黑煞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吃,如果他敢吐,清胃的藥物就會下肚,他常常被折磨得吐到天昏地暗,在脫水的狀态連餓好幾天,再逼迫他重新吃。

他看似自在的每一天都要經歷這樣的一輪折磨,一直到他長大,少許能适應下來,懂得如何做一個乖巧的傀儡。

原本在人間對他而言是一次逃避,但印刻在骨子裏的恐懼終究還是辜負了鐘夜的一番好心。

“我不要……不要再吃了……求你了、”

刺骨的寒意從脊髓深處攀爬而上,将江雨落拽入深不見底的漩渦,他一時之間竟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那間溫馨的公寓,還是又回到了陰暗的閻王府。

“沒事了,我在,”

鐘夜耐心地揉着他的頭發,試圖讓江雨落冷靜下來,“別怕,不想吃的話那些東西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放開我……不要再逼我了……”

“是我,江雨落,你看清楚,是我。”

鐘夜用額頭抵着江雨落的,耐心又平緩地一次次喊着他的名字。

其實這些陰間魔物對于鬼神而言都是大補之物,和冰玉棋子一樣,陰氣濃重,但卻都能反噬江雨落……

鐘夜不願往最壞的地方去想,他緊緊摟着江雨落,咬了咬牙,抱着懷裏的人輕聲問道:

“能不能告訴我,是誰逼你吃這些的?”

“你是鐘夜……”

江雨落拒絕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往鐘夜懷裏縮得更緊。

“那我來說,你只用點頭或者搖頭,”

鐘夜用手蹭了蹭他的臉畔,幫他擦去嘴角的水漬,“是黑煞,對嗎?”

“噓……!”

江雨落撐着最後的力氣坐起身來捂住鐘夜的嘴,他僅存的理智全部被用來替鐘夜遮擋地府裏的那些肮髒污穢,

“別說了,鐘夜,問下去對你我都沒有……嘶!”

鐘夜原本是想将他從地上抱起,沒想到扯到了江雨落身上的傷口,江雨落意識到露餡地時候已經晚了,他裹住衣服想跑,卻徑直被鐘夜扳回來壓在了柔軟的沙發上。

“你受傷了?”

“擦破皮而已。”

“什麽時候?今天我沒在你身邊那會兒?”

“你別問了……”

江雨落別過臉去,雙手被鐘夜束縛住,他毫無抵抗之力,只能由着鐘夜拉開他的外套掀開他打底的長袖。

青紫的傷痕,還有的連血痂都沒有結好暴露在眼前是,饒是做過心理準備的鐘夜也沉聲“嘶”了一聲,緊緊咬住了下唇。

他生氣了……江雨落絕望地想着,他認得鐘夜那個表情,他現在肯定是氣瘋了……是因為自己騙了他嗎?

“誰幹的?”

良久,鐘夜壓制住語氣中的不善,同時讓高達去拿醫藥箱。

“和你無……”

“也是黑煞?”

鐘夜掰住江雨落的下巴,低下頭去湊到他面前,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威脅道:

“和我說實話,不然我不保證還能堅守約定,不去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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