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烏獸彌天

“鐘馗大人與我剛一見面就如此刀劍相向,是為何意啊?”

黑煞反應極快,在鐘夜拖着他的影子要連他一起捶入地底之前斷開法咒,黑袍一掀,直直切斷了鐘夜手裏拽住的黑影。

“黑煞大人身邊鬼氣太重,沒有閻王批令私自顧臨人界,我還以為是什麽亂跑出來的厲鬼陰邪。”

鐘夜将掌中的殘影碾磨成灰,灑在腳下歸為一抔爛泥,“江判離職,你不守在閻王殿幫殿下處理公務,來人界做什麽?”

高階鬼官雖然都能各顯神通打開通往人間的“霧”,但如果沒有攜帶閻王的批令都會被鐘夜這類武神覺察到,視作違紀強行帶回陰間。

“小官來替閻王殿下視察鐘大人的工作罷了,”

黑煞捋了捋鬓邊的長須,他在人界無法發揮全部的力量,若此時與鐘夜産生沖突并不能占到十成十的勝機,“畢竟鐘大人和江判的關系并不好,還望鐘大人理解殿下的擔憂。”

“我悉心保護江判周全,結果讓你鑽到空子,他被你傷得體無完膚,黑無常,你說閻王殿下要是怪罪下來,我是不是該綁了你去殿上請罪?”

鐘夜手指靈巧一勾,屬于黑煞的那縷灰煙被金絲纏繞裹挾,在他掌心變成了一條黑鱗蛟龍,如離弦之箭般朝着黑煞直射而去,鈎光太極,渾身殺機。

“鐘大人這是何必呢?”

黑煞蓄起烏黑的法咒,鋪天蓋地的影祟如同轉軸太陰,堅不可摧地阻擋在他面前,巧化吸收掉了那條雷光四射的黑龍。

“你既與江判有愁有怨,今日不如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作為江雨落之師,教他做事的手段嚴厲了些又哪裏犯得着惹到了你鐘馗呢?”

“恐怕教化是假,煉化是真。”

鐘夜穩如泰山,牢牢地擋住黑煞去路,一如十年前在鐘夜府前,他阻撓黑煞帶走失憶的江雨落一般。

在黑煞眼裏看來都同樣礙眼。

“呵,我早說過你們年輕小輩眼高手低,好奇的太多,顧得上的又太少,鐘大人,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若你現在讓開,我便看在孟舟憐的面子上不與你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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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化”二字似乎觸怒到了黑煞,只見他雙手成爪,勾畫出鐘夜從未見過的法咒,剎那間城市上空的的黑雲摧山倒地般飛速聚集,彙聚成巨大的狌獸形狀,毒氣濛濛,雷震長空。

“你與江雨落有什麽恩怨我不在意,但既然閻王殿下當初把江雨落交給了我,就算是你黑無常也休想越過我。”

鐘夜眉頭緊皺,黑煞氣急敗壞的反應更加印證了他心裏那個陰邪又無端的猜測,江雨落和老閻王無親無故,怎會突然被收做幹兒子牢牢看養在身邊,若是真的寵愛,又如何會容許黑煞近乎施虐的對待?除非他們本就沆瀣一氣。

再加上江雨落幾乎排斥一切陰氣過重的東西卻又被黑煞強迫進食鬼物,很難不懷疑他們是在借江雨落養蠱或是煉制什麽東西。

“不知天高地厚的宵小!”

黑煞心一橫,當即降下法咒,半空中烏黑若天蓋的狌獸如一道驚雷重重砸向鐘夜,那巨獸周身環繞着從往生淵中凝煉出的怨氣詛咒,所觸活物皆被熏染劈焦,而這種怨氣對于鐘夜這種鬼神更是致命,哪怕當即沒有将他燒灼成灰燼,詛咒也會侵入他的血脈,将他從內而外催化成一具被怨氣所控制的幹屍。

這原本是黑煞為了日後對付孟舟憐專門創制的針對陰間鬼神的絕招,沒想到今天被鐘夜先逼了出來。

不過無所謂,鐘夜小小年紀便能輕而易舉地抓住他的影子,倘若假以時日只怕會比孟舟憐更難收拾。

烏獸降臨人世伴随着邪風陣雨,鐘夜擡掌抵擋,召喚金光護體,轟隆震響聲中,狌獸亦被鐘夜吞噬,然而金光終是不敵往生邪怨,一道開天辟地的刺眼白光震碎月色,等到萬籁俱寂之時,鐘夜與巨獸皆是消失,留在黑煞面前的只有一片裂痕斑斑的空曠地面。

堪比滅世的烏獸被鐘夜遏制,将殃及範圍降到了最小,除了水泥地上的幾道劃痕,沒有傷害到人世間的一草一木。

“哼,不愧是鐘繼陽的兒子……若是今日不滅,日後必成大患,也不枉我耗盡了往生淵的怨氣。”

饒是黑煞也為之感到震驚,他使用秘術亦是幾乎耗光了體力靈術,沒想到這樣也差點沒能殺掉鐘夜。

“倒是和江雨落一樣抗打,呵,如此烈性剛正,好在我當初執意不讓你當判首。”

黑煞擦去額角的冷汗,為了對付鐘夜他耗費了太多精力,他打算回到冥界修整,日後再來找江雨落……

“站住。”

帶有言靈之力的聲音傳來,哪怕只是困住了黑煞一瞬,但他的腳腕立即便被暗夜中滋生的阻礙絆住,黑煞當即旋身躲避,可那看不清形狀的東西卻追着他鎖去,直到他避無可避,竟被活生生削去了一只腳。

“這是……鐘馗神鈎?!”

黑煞跌坐在地,四周的黑影如蝮蛇般爬向他腳腕處的斷口,很快又形成了一只新腳,但他的脊梁上卻生出薄薄的一層冷汗。

“我剛剛得知,原來當初欺榜辱我之人并非江判,而是你黑煞範無咎。”

夜色深重,黑霧濃朦,鐘夜一步一步從陰影之中踏出,冷森如松柏,居高臨下地站在黑煞面前。

“不可能……這不可能,沒有人能躲開我的狌獸,就算你是鐘繼陽的兒子,你也不可能毫發無傷!”

“那時候将江雨落逼入冥河的人也是你。”

鐘夜冷冷地操縱神鈎将黑煞束縛住,範無咎此人法術怪異,鬥法歪邪,原本和他交手自己只能吃虧,但就在江雨落跌入冥河一事之前沒幾天,江雨落曾經暗中找到過他。

那時的江雨落似乎隐約就對之後會發生的事有了某種預感,他在酒桌上故意打翻了鐘夜的酒盅,借着對峙沖突的間隙,突然問了鐘夜一句話:

“你知道抓不住的影子該怎麽對付嗎?”

雖然那時候鐘夜回了他一句“我抓得住”,但江雨落随即就湊在他耳畔,用被酒融過的聲音提醒他,

“藏木于林。”

這幾句莫名其妙的碎句并未被鐘夜當成醉話,相反,是江雨落點醒了他該如何對抗黑煞,面對于鬼神而言無處可逃的烏獸,鐘夜反其道而行之,靠言靈之術撕開黑煞的影子,躲入了他的黑影之中。

“鐘夜,這不是你該管的事,就算你今天能打過我,日後你……呃!”

黑煞被鐘夜倒縛橫綁,鐘夜并不打算聽他廢話,而是直接一記勾拳朝着他的下巴捶去,将黑無常打得眼冒金星。

“喜歡施暴?”

鐘夜拽起他的衣領,将他的腦袋照着地面摁去,哐當一聲在地上留下一道蜘蛛網般的裂痕,“江雨落如果再掉一根頭發,我就再砍你一次手腳。”

“我呸——”

黑煞吐出一口血沫,“我道你是發什麽瘋,原來是被江雨落迷了心竅,可笑啊鐘大人!你以為江雨落安了什麽好心麽?說到底我和你,甚至閻王殿下都是在被他利用……嗷!”

又一拳朝着黑煞腹腔打去,打得他直冒苦水,五髒六腑仿佛都被鐘夜捶碎了一般疼痛劇烈,

“你會後悔的……!”

黑煞鼓足了力氣,背水一挺,鐘夜擡手遮住他嘴裏吐出來的毒氣,趁這個空檔,奄奄一息的影子式神猛地裹住黑煞,帶着他奪命潛入夜色,落花流水地逃離了人界。

與此同時和這場惡戰相距沒多遠的公寓中,江雨落已然悄悄轉醒,多年來的惶懼已經讓他能夠對黑煞的氣息産生應激,哪怕那股殺意并非朝自己而來,他也能從夢中惶然驚醒。

高達受鐘夜的囑托一直守在卧室門外,随時準備拖住江雨落呼叫鐘夜回家,江雨落感知到門外是高達,正揉着後腦勺坐起身想喊她端杯水進來,卻忽然覺察到房間內的不對勁。

他蓋在被子裏的手悄悄摸住枕頭下鐘夜留給他的符紙,用平穩的聲音淡淡問道,

“是誰?有什麽話不妨現身說。”

“不愧是江判。”

整個卧房被拉入鬼怪的結界,門外的高達聽不到任何動靜,只見床邊半人高的鼬獸緩緩現身。

“怎麽,來找我尋仇?”

江雨落并不認識它,但卻能深刻感知他周身毫不避諱的殺意。

“不,我是來與您結盟的。”

這只鼬獸便是此前臣服于鐘夜父子,替鐘夜查陳莫地獄卻反被鐘夜下了封口法咒的那只,它自覺得是遭到了鐘夜的背叛,便尋到了江雨落。

“?”

這顯然是超出了江雨落的預料,畢竟自從他當上首判之後,這些鬼鬼怪怪的不是來殺他就是來巴結他的,他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要找他“結盟”。

“您現在被鐘夜困在人界,想來不知冥界都發生了些什麽,那鐘夜為了抓住您的把柄,已經派人去翻過您的府邸,就等您回到閻王殿,當場來個人贓俱獲……我以前幫鐘大人做過事,知曉一二他一些見不得人的秘密,如果您願意與我合作,我們可以一起扳倒鐘夜。”

鼬獸并不知曉這段時間他們二人發生的種種,只當江雨落還與鐘夜是不共戴天的死對頭,他抛出的條件極其誘人,江雨落的話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是嗎?”

江雨落勾起唇,撐着臉有些懶散地看着面前的鼬獸,“那我便聽聽你有什麽了不起的情報。”

“大人果然識時務,此話我只敢在人界說與您聽,其實那鐘夜身上流着的并非純種的陰間血脈……”

“……此事只有你知道?”

江雨落微微皺眉,陰官鬼神必須是純種冥界生物,血種不純事小,重要的是鐘夜那另一半血脈從屬何方?

“鐘繼陽大人死後,便只有我知曉。大人,我将此等秘密告訴了您,您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說。”

“我前些天秘闖往生淵,找到了能夠克制鐘夜言靈之術的一味毒藥,此藥無色無味,能夠讓他再也說不出話來,大人您只要找機會讓他喝下這毒……唔!!”

鼬獸從懷裏拿出藥瓶的那瞬間,兩只紙鳶乘風而來,以破竹之勢将它牢牢釘在了牆上,只見江雨落已經從床上起身,神色晦暗地站在夜色之中,宛如一尊月色鑄就的神魔。

“我有個更好的提議,”

江雨落笑得好看又危險,第三只紙鳶順着他的手指抵在鼬獸的脖頸上,

“殺了你,我就可以獨享鐘大人的那些秘密,你說,我何樂而不為?”

“你這騙子……好陰毒的騙子!江雨落,你不得好死!”

鼬獸反應過來自己上當受騙,可惜為時已晚,不管是關于鐘夜的秘密還是唯一能克制鐘夜的毒都已經落到了江雨落手中……

“行啊,好死慘死不都是死?”

江雨落輕笑一聲,純澈的眼裏被濺上深深淺淺的血色。

鐘夜趕回家推開門時,只見到牆壁上一灘屬于鬼怪的灰燼,還有站在漆黑夜色之中如同鬼魅的江雨落。

他舔了舔手指上鼬獸臨死反抗留下的一道口子,若無其事地将這只手垂在身後,看着鐘夜露出了一個甚至帶着幾分甜意的笑:

“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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