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追風少女楚歡當年意氣風發，不愛山珍海味和為她專程空運而來的魚子醬，就喜歡街邊呲溜呲溜端着吃的那一口現下美味，騎着自己的電動滑板車突突突走街串巷尋遍美食，在某條遠離大道的僻靜巷口發現一家賣臭豆腐的攤位排起長龍，臭香飄了一裏路。
到跟前一看，賣臭豆腐的姐姐大約才二十七八歲，漂亮的人送外號“豆腐西施”，一笑擊中了當時還是少女的楚歡心弦，當然這不是帶感情因素的那種。自那之後楚歡每天都帶着自己的滑板車去買一兜兜臭豆腐，利索澆上一潑香噴噴的辣椒油，一口臭豆腐咬開爆汁，再坐着和西施姐姐聊會兒天，滋潤。
直到某天楚歡見到西施竟被小混混刁難調戲，怒火中燒，滑板車扛在肩頭朝前一揮，哼哼冷笑：“小龜孫兒，你小楚爺來收拾你了！”
後來楚歡因為打架鬥毆被停課了三天，趙鬧鬧在醫院看到嘴角擦破皮的楚歡，漂亮的臉上有一小塊淤青，又生氣有心疼，一邊想着那群兔崽子自己找人再削一頓，一邊指着楚歡怒罵：“你腦子瓦特了是不是？！不會叫人啊自己上？就你這細胳膊細腿，遲早有一天你要栽在顏狗和吃上！”
楚歡痛得直抽氣還能龇牙咧嘴：“替□□道人人有責，今日你的縱容，便是他日對罪惡的寬容，趙鬧鬧，要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那時候楚歡真沒當回事。
現在她一手提着榴蓮，滿臉假笑，面前站着一個自己這二十四年來見過最好看的人，覺得趙鬧鬧這話應驗了。
她被這美貌晃的有點暈，甚至感覺自己像是做賊般的沒底氣。
慫包！慫蛋子！
但此時的情況是，她是來幫發小報仇出氣的，按道理來說這裏住的應該是騙了發小感情的那個小姑娘，叫什麽來着？——俞小悅，對對對，不愛吃榴蓮卻愛吃苦撒那位，這真就是俞小悅？
楚歡想起俞小悅在趙鬧鬧口中的形容詞，人美嘴甜，軟萌可欺，那啥，在床上的時候……也，也很好。
人美她是對上號了，後面兩條她無從考證。
也許是人戀愛起來另一個樣，對陌生人才這樣高冷？
在楚歡的推薦語過後，手都舉酸了，也沒見面前那矜貴的冷美人有任何反應。她以前就知道一句話，在面對令人尴尬的局面時，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別人。大腦先于身體做出反應——溜！趕快，趁人家沒罵自己私闖民宅之前。
她才敢往後挪了下腳，便聽到面前人涼到極致的聲音：“你再退一步試試？”
你當我小楚爺吓大的嗎？
楚歡馬上決定，試就試！
此時小楚爺已經忘記了是來投放武器榴蓮的，将榴蓮袋子往懷中一揣，準備迅速後退騎上小綿羊開溜，然而有只手比她動作更快，透着涼意的尾戒越過兩人的安全距離，剛巧碰了下她手鏈下墜着的憨憨小牛，松松地圈住楚歡的手腕，将人帶了進來。
那籬笆門被打開，更多的杏黃花苞在自己眼前争相綻放。她聞見在月季香氣中的木質冷香，宛如雪後長衫樹淺淡舒展，這是屬于面前人的淡香。楚歡的心跳不自覺地開始加速，砰砰砸進了自己的耳朵。
她還被尾戒的冰涼沁的一抖。
嗨呀，完蛋了！她是不是會被打？
小楚爺驚恐望向要走到自己跟前的女人，退無可退，背部抵到門上。
手機在口袋裏響起來，一連來了三四條消息，楚歡覺得肯定就是那坑死人不償命的趙鬧鬧終于想起自個兒來了。
她捏住手機，在這大敵當前還抽空看了眼已經亮起的屏幕。
勾魂母猩猩：沒錯！就是這裏！
勾魂母猩猩：就是那個叫俞小悅的王八蛋騙了我！
勾魂母猩猩：怎麽樣歡寶，是不是特順利？她臭暈過去了嗎？
楚歡：我是非常順利，順利的被敵人給逮住了。
“幹什麽幹什麽？”楚歡一口氣沒吸上來，竄鼻子的榴蓮味差點把自己嗆住了，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想起趙鬧鬧說小姑娘讨厭吃榴蓮，下意識把自己嘴捂住，嗯嗯啊啊說話含糊不清，“我警告你，不，不要亂來啊，不然我就拿出我的終極武器——”
楚歡猛然将裝着榴蓮的袋子往前一伸。
一定是這味道熏住了她。
那人可算在楚歡面前有一丈遠的地方停住，晚霞讓她的睫毛尖都染了一層暖意，光亮落入深不見底的黑眸，即便是這麽站着，渾身的氣場也令人無法忽視，“多少錢？”
楚歡看出來她唇角有點似笑非笑的意思了。
楚歡看出來了！
這人在拐彎抹角地嘲諷自己呢？
之前停車的時候就讓助理問過自己多少錢，現在又問的一模一樣，其心天地可誅啊。
好在……好在不是要把自己拖進來胖揍一頓，楚歡漏拍的心跳逐漸跳動正常，找回自己面子似的收了手，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秒變奸商，“加價了，二百五一斤，愛要不要！”
這一個金枕頭榴蓮選的是頂頂好的，除去殼之後，還開出了八斤飽滿圓潤的果肉，就算是金子做的都不能賣到二百五一斤，真有人買那真是二百五無疑。
俞樾先沒出聲，只是微微揚起的眉梢，帶出難以察覺的溫柔神色，她收斂心中情緒，往前繼續走了兩步，兩指捏過那保鮮袋，平靜答：“我全要了。”
楚歡被仿若未聞，驚到忘了要奪走武器轉身開門，為世界上真有這樣的人而震撼不已：“全、要？”
下一秒支票就已經塞到了楚歡的手中，兩千五百元整，仿佛在嘲笑她是個超級二百五，多出的五百元難不成是先前的碰瓷停車費？
楚歡氣憤地要将支票揉成一團，臨了瞥了一眼，發現簽名那寫着的名字才兩個字，字跡鋒利而淩厲，一筆一劃工整修長。
俞樾。
幾乎是同時，俞樾已經察覺楚歡看名字的視線，聽不出情緒的聲線放低。
“我叫俞樾。”
沒文化真可怕，楚歡在心裏想，讓趙鬧鬧這丫的平時不好好讀書愛打錯別字，人家是俞樾！樾！
總而言之确定了身份，這就是姓俞的那個王八蛋了。趙鬧鬧跟她說的時候真沒說清楚，只說人美，卻沒說美成了天仙，就剛才朝自己走來那模樣，這麽簡簡單單的一身衣服，一舉一動都透着矜貴。
長發下隐約的鎖骨線随着走動而出現，襯着雪杉木香，黑眸極冷也極誘人。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這是個天仙王八蛋，楚歡覺得自己此刻亂序的心跳應該就是那傳說中母單心動的聲音，然而——
王八蛋！該死的王八蛋！
能騙了趙海王感情的果然不一般，楚歡找回理智，咬牙切齒地揉皺了支票随手放進自己的褲兜，“謝謝惠顧，您再會。”
她緊攥住自己手機，轉身奪門而出，背後的視線如同鋒芒在背，小楚爺不知怎的頭都不敢回，化身小楚憋，還戴上了頭盔，夾着尾巴将小綿羊開出了二百碼，迅速離開了法國街蘭秋東路0606號。
俞樾看着那騎着車搖搖晃晃的身影，都能想象出楚歡是如何在後頭對自己的罵罵咧咧，垂眸看着自己手裏的榴蓮，唇邊弧度無可奈何，揉了揉眉心，直到楚歡的小綿羊徹底沒影了，才慢慢關了門。
夏洛特女郎在夕陽下的燦爛極了，只是再絢爛的月季，都不及那雙清亮眼眸來的生動明豔。
***
天色逐漸黑透，夜市裏美食攤販出攤吆喝，楚歡差點要騎到家門口，被肚子的咕咕叫驅使，拐道去了美食街點了份甩手粑粑炒雞和牛肉圓子餌絲。一口香辣濃厚的圓子湯下肚，楚歡這才感覺自己緩過來了。
這家的甩手粑粑裏面還包了菠蘿餡，一口下去松脆鹹甜，她呼呼吃着滾燙的餌絲，擰着眉将支票上簽下的名字看了良久，有口惡氣堵在心中不出不行，直接給趙鬧鬧發了條語音過去。
“趙鬧鬧你有沒有搞錯，一賣水果的能住到法國街豪宅去？！這特麽是水果大亨呢吧？”
她點了兩下趙鬧鬧的頭像，聊天窗口出現一行小字：你拍了拍勾魂的母猩猩的屁股并且哇了一聲。
趙鬧鬧這會兒居然在線，火速也回過來語音消息：“你見着俞小悅了？事情辦得怎麽樣歡寶，是不是已經将她左三圈右三圈放在地上碾壓了？”
緊跟着又來一條：“什麽水果大亨，她就說自己賣水果的，這也是騙我的是不是？！”
還小樾小樾呢，這王八蛋欺騙發小感情居然這麽入戲，親密的在名字裏加個小字。
看看這大騙子，就連和趙鬧鬧在一起還瞞着自己身家。怎麽着，怕人觊觎自家千億財産啊？
得，至于麽。
楚歡沒好意思好被碾壓的是自己，這激起了她心中的熊熊鬥志，吸溜完最後一口餌絲，腦中有靈光噼裏啪啦閃過，一掌拍在搖搖欲墜的小桌子上，震掉了盤子裏的最後一小塊菠蘿碎，“趙鬧鬧！我想到一個報複這王八蛋的好辦法。”
趙鬧鬧：“您又有什麽妙計？”
楚歡回想着那雙冷淡黑眸，咔咔将一次性筷子折成兩段，一字一頓說：“以、牙、還、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