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 20

周一清早就要搭早班機前往Z市。

令嘉頭天運動量負荷過大, 渾身折騰得要散架,淩晨四點鐘就被鬧鈴吵醒,閉着眼睛爬起床,又閉着眼睛刷完牙, 從櫃子裏扒出衛衣長褲換好, 直到連妙到來的門鈴聲使她稍微清醒。

“怎麽累成這樣?昨天沒睡好嗎?”

“睡的挺好的, 就是昨天給奶思換了家俱樂部, 騎了一下午馬。”令嘉邊吃早餐,邊拿着她記賬的小本計算開銷,越寫越愁, 最後自欺欺人收起來胡亂塞進包裏。

《1935》的四百萬片酬按合同規定,開拍時先付了一百萬, 公司分走三成,剩下七十萬。除了留下部分必要的開銷, 令嘉全部劃到了寶恒債務處理小組的對公賬戶, 陳東禾會負責監督財務按順序優先級依次歸還。

剩下的生活費,她得堅持到有新的收入到賬為止。

臨出公寓樓, 剛剛上班的物業前臺叫住她,“令小姐, 有您的國際快遞需要簽收一下。”

他從櫃臺底下的一堆包裹中找出紙箱, “就這個, 小心,有點兒重。”

沉甸甸接到懷裏, 連妙想幫忙。

令嘉搖頭沒松手,“妙妙姐, 你先上車吧, 我送上去就下來。”

這就是沈之望留給她最後的遺物。

她抱着箱子回到公寓, 茫然在客廳站了兩三秒,最後把箱子放進儲藏室架子的最底層內側。

沒有拆。

還要趕飛機,時間來不及。

最重要的是,令嘉暫時還沒有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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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市的拍攝基地就要比S市大很多,每天光從酒店到拍攝現場都要近二十分鐘車程。

之前在A組,大咖只有一位影帝覃飛,比起來這邊B組可謂星光雲集,連出場戲份不多的配角都是資深戲骨。

令嘉這時候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多幸運。

第一次拍戲就能夠跟那麽多厲害的演員對戲,前輩們偶爾不經意的幾句指導,就能幫她這個剛入門的新人打通想不明白的關竅,對方的演技越精深,感情渲染越強烈,她也越容易被帶入戲。

而且何導的對劇組把控森嚴,片場生态相對健康,之前伍哥給她上小課那些魚龍混雜、踩高捧低的事情沒怎麽遇到。

畢竟她出道就是高起點,來路還挺神秘,誰也不知道家裏什麽背景,再有周伍這個土豪經紀,進出片場沒兩天就跟場務攝影師們稱兄道弟,大家都不會貿然得罪不該得罪的人。

基本可以确定,來到Z市拍攝後最大的難題,除了令嘉對自身演技的追求,就是酒店房間裏出沒的蟑螂。

剛來Z市那天,她打開酒店衛生間門,直接被一道撲面而來的巨大黑影吓得頭皮發麻,奪命狂奔,一路被追趕到走廊,才想起喊隔壁周伍。

周伍拎着拖鞋出來一巴掌把它拍死在牆上。

湊近一看,竟然是硬殼的,還帶翅膀!

大小姐徹底崩潰了,可憐她長到這麽大,連蟑螂都沒見過幾次,頭回知道世界上還有那麽強悍的巨型蟑螂。

拎着拖鞋在邊上,邊灑淚邊問連妙:“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呀?”

連妙研究了一下:“美國大蠊。”

周伍趕緊補充,“不過妹妹你放心哈,這個大蠊雖然大,但是繁殖能力不行,煩人的還是德國小蠊,那家夥恐怖的,一生一大窩。”

伍哥的安慰不僅沒能幫到她,還把令嘉吓成了驚弓之鳥。

Z市是沿海城市,夏天高溫潮濕,十分适合繁殖,殺蟲劑噴了一遍又一遍,也沒把蟑螂們趕盡殺絕,酒店的下水道又是聯通的,換到哪裏都是輕災區和重災區的區別。

于是她每天晚上像完成儀式一樣,睡前依次把自己的生活用品塞進密封袋裏,爬上|床,再收起拖鞋裝起來,最後關起蚊帳再檢查有沒有漏縫。

往往這時候連妙會耐心站在門口問她,“替你關燈了哦?”

大小姐這時才能安心躺下,拉上被子回答她:“好的,辛苦啦。”

沒多時,令嘉被蟑螂追到走廊的笑話就在劇組裏傳遍了。

誰見了面都拿這事兒打趣她,覃飛更是給自己洗手間裏的蟑螂家族拍了欣賞圖鑒,下了戲就邀她一起看,用過來人的經驗教她直面恐懼。

雖然恐懼暫時沒能克服成功,但被笑完一通過後,也算和大家縮近了距離。

還交到了進入娛樂圈的第一個朋友,影帝覃飛。

別人都喊覃飛老師,但事實上,覃飛今年才二十八,因為出道早,拿獎多,在影壇的地位挺高。聽起來厲害的樣子,熟起來才知道這個人竟然有無窮無盡的表情包。在他的幫助下,令嘉從無到有,很快集滿了微信自定義表情上限,熟練地掌握了用表情包聊天的技能。

有天跟傅承致聊天,她忙着上場拍戲,來不及打字回複,也匆匆扔了個表情包敷衍。

傅承致等消息等了整整五分鐘。

晨會中途拿起手機看了三次,最後等來了一張黑貓用磨砂條锉指甲的動圖。

之後一直到會議結束,也沒再發來其他內容。

傅承致皺眉,把手機交給霍普,進電梯之前問他:“你會這麽久不回我消息嗎?”

霍普撇了一眼,将手機熄屏:“當然不會,您知道的,我的回複一般會在三分鐘以內。”

男人神情非常疑惑:“我是否對令嘉和善寬容得過頭,顯得太沒脾氣,讓她覺得可以忽視我的信息了?”

“是有那麽一點。”

霍普老實回答,“但這也意味着你們的關系更近一步,到了令她放松的舒适範圍。”

好吧。

傅承致招招手,又把手機要回來。

等電梯的時間,他研究了兩分鐘,找了一張簡筆小人叉腰,顯得輕屑冷漠的動圖回過去。

同時自言自語,“你說的對,也不是什麽罪無可恕的事,可能她在忙呢。”

霍普:……

合宜秘書室人盡皆知,老板最讨厭問題得不到回應,他在這方面對人的苛求簡直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就算淩晨3:00睡下,3:05分郵件發過來,也必須爬起來3:15前給他已讀回應。如果有人一覺睡到天亮才發現郵件,那這人基本上在秘書室呆不長了。

真不是什麽罪無可恕的事,就是會丢飯碗罷了。

在Z市拍攝最後一個星期,為了搶白天的太陽光拍攝,令嘉的睡眠時間被迫調到三點鐘起床,四點鐘化妝。

以至于每天做造型時候都在見縫插針打瞌睡。

刷子在眼睑上掃,她迷迷糊糊聽化妝師和人聊拍攝時間,具體到日期數字時,令嘉猛地一激靈從椅子上清醒坐直。

化妝師擡着刷子吓一跳,“戳到你了?”

“沒有沒有。”令嘉趕緊道歉。

進了劇組以後每天過得像上發條,她這才想起今天是她們哲學系公布期末成績的日子。

以往每次公布期末成績,都是她最緊張的時候。

在劍橋上學壓力真的很大,厲害的人太多,像她這樣的學生,只要松懈一點點,就會立馬從成績中體現出來。

她摩挲掌心,安撫跳得飛快的胸口,緩緩從口袋裏掏出手機。

用紙巾擦了擦屏幕。

雖然說現在休學了,但儀式感還是要有的。

畢竟那是對她過去整個學期的學習成果檢驗,考試周在圖書館連泡一整個禮拜,就是為了今天不要哭出來。

依次輸入學生ID和其他信息,令嘉半只眼睛悄悄睜開一縫,緊張盯着進度條跳轉。

化妝師怕把線條勾歪了,停下刷子動作問,“是在等什麽重要的消息嗎?”

意識到耽誤進度了,令嘉又趕緊把眼睛重新閉上,“就是查一下期末成績。”

“你在國外上學呀?”

化妝師驚訝,娛樂圈放棄學業早早進組拍戲的人太多,她本來已經見怪不怪。跟了令嘉那麽多天妝,還是第一次聽她說起學校的事。

令嘉意識到自己說漏嘴,只能含糊笑了笑帶過,誰料就是這聲輕詢,被隔壁過來換戲服的常玥聽見了。

她也挺驚訝,“小令,都沒聽你提過呀,唉,你在哪所學校來着?是不是快開學了?我有個朋友也在英國念書,這段時間都收拾東西快回去上課了。”

她的言下之意是自己怎麽還在兒拍戲。

令嘉禮貌笑了笑,選擇性回答了後一個問題,“我暫時休學了。”

但常玥好像執着于一定要得到答案,又問了一遍她大學在哪所學校,幸而周伍恰巧在這時候進門。

謝天謝地!

令嘉假裝沒聽見她說話,趕緊問伍哥她的水杯在哪兒,強行轉移話題。

和昔日背叛過的前男友共處一室,令嘉以為常玥多多少少可能會有不自在,但她從鏡子裏望出去,發現并沒有。

常玥的神情正常到像見最普通的片場工作人員一樣,簡簡單單微笑着颔首,然後目不斜視與周伍擦肩而過。

不知道是真的心無波瀾,還是把演技遷徙到了現實中,無論哪一種,令嘉都覺得不是自己能做到的事。

可見要當個一線演員确實不簡單。

令嘉還不知道,才回自己化妝間,常玥便下了定論。

“這圈子裏沒文化的人多了,什麽破學校值得她這麽藏着掖着,裏邊兒肯定有名堂。”

話音落下又回頭責問助理,“讓你問的事你到底問出來沒有?”

助理被點到,寒毛都豎起來了,戰戰兢兢答她:“我是真努力了,真打聽不到啊姐。”

“要你又什麽用,到最後什麽都還得我自己來。”

常玥皺眉,對着鏡子給自己系上旗袍盤扣。

助理大着膽子問,“玥姐,我實在搞不懂,令嘉就是一新人,就算演了何導的女主角,想要爬到您的位置,也還差得遠呢,為她花那麽多功夫值得嗎?”

常玥垂眼冷哼,把拆下來的胸針扔回盒裏,

“現在就能搶我的女主角,往後讓她爬起來,還有我飯吃?”

這話乍聽沒道理,但影視圈資源有限,每年就那麽幾個好本子,令嘉這回既然能拿下本該屬于常玥的角色,說明她們确實存在某種程度上的撞型,而令嘉比她更年輕更漂亮,起點更高,又被康納力捧,這樣去理解,确實不是危言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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