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牛飲水

第29章 牛飲水。

豆芽湊到門口叫喚着。

只鋪子的打鐵聲依然“砰砰砰”的, 絲毫不見停下,甚至一聲比一聲快,一聲比一聲更加響亮, 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豆芽頓時皺着眉頭,猶豫着要不要進去。

沈媚兒倒是耐心十足,只舉起果子往自己嘴裏送了一口,咔嘣一聲, 小口小口優哉游哉的吃了果子來。

打鐵匠這人性子又臭又呆, 就跟被他一捶一捶打造的那些生鐵似的, 古板又生硬。

便是外頭來客人了, 不管來了多少人, 只要他手裏的活兒沒完,管他天王老子來了還是哪個來了, 他完全都不待搭理的, 為此, 時不時将特意登門的客人給氣跑了,不過, 這鎮上就只有他這一家打鐵鋪子,任憑旁人再氣,罵罵咧咧一陣後, 也終歸還是會咬着牙回來的。

那個時候,沈媚兒時常覺得無聊,便會時不時跑過來,欣賞那些被打鐵匠氣走的人的抓狂咬牙模樣, 後待客人走後,再擡着下巴将打鐵匠好生數落一番,便覺得一臉的成就感, 這是前世沈媚兒在這鋪子裏唯一覺得可以打發時間的事情了。

沈媚兒耐心等着。

豆芽将門簾掀開,見裏頭黑漆漆的,有些不敢進去。

正在猶豫間,正好在這個時候,剛好聽到那陣嘹亮的敲擊聲驟然一停,打鐵聲終于停止了。

豆芽聽了,立馬将探頭探腦的身子站直了。

而沈媚兒聽了後,心裏微微一緊,不多時,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又輕輕的捋了捋額間散落的碎發,下一刻,又有些別扭,只很快放下了手,又很快微微揚起了下巴,直直朝着那道漆黑的門簾方向看了去,在門簾被從裏頭掀開的那一刻,沈媚兒只有些得意的咔嘣一聲,惡狠狠的咬了一口果子,然後,直接将剩下的半個果子遞送到了老笨驢的嘴邊——

打鐵匠掀開簾子一眼就看到了遠處沈媚兒同老馬一起吃同一個果子的畫面。

女孩兒輕輕咬了一小口果子,動作很輕,力道卻不小,只聽到“咔嘣”一聲,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再然後,女孩小口小口嚼着,卻微微擡起了下巴,将剩餘半個直接遞到了馬兒嘴邊,老馬輕輕擡起嘴,湊到她嘴邊嗅了一下,又湊到果子旁嗅了一下,随即張嘴将剩下半個果子一口叼進了嘴裏。

老馬嚼了幾口,一口将果子吞進了肚子裏,随即,微微低下頭,又将鼻子湊到女孩兒臉上一口一口輕輕嗅着。

動作難得親昵。

而女孩兒,一手搭在老馬的耳後,輕輕撫摸着,一只手很快叉上了自己盈盈一握的腰肢,随即,微微擡着下巴,挑着眉眼,一臉得意又傲嬌的朝着自己這個方向遙遙看了來。

少女婀娜又嬌俏。

她的動作神态帶着微微挑釁及得意的展示,仿佛在炫耀及證明着什麽,一臉洋洋得意,又嬌蠻高傲。

像是高高在上的花孔雀,在賣力炫耀着自己的美屏,又像是一只得意又張狂的小野貓,兇悍又美麗。

打鐵匠看到鋪子外頭這一馬一人後,神色頓了片刻,不知是源自于驟然出現在眼前的人,還是源自于這一人一馬之間的互動。

要知道,這匹良駒是西域野外的汗血神駒,血性十足,又常年在在征戰,煞氣血腥氣十足,它性情躁動暴斂,從不輕易與人親近,若早在幾年前,任何人不能靠近半張丈之內,不管哪個靠近,必然嘶鳴嚎叫,一腳驚人踢開踩死了,如今,已是老态龍鐘,這兩年又遠離了戰場,這才漸漸平和懶散了下來,卻也依然輕易令人靠近不了,像今日這般,主動與人親近的,還是這麽多年來頭一回。

打鐵匠不由多看了一陣,面露些許詫異,不過,他面色如鐵,眉眼冷凝,又一臉大胡子糊臉,便有任何神色,也絲毫令人瞧不出來。

頓了片刻,這才掀開簾子大步走了出來。

只見他一出來,便立馬帶出來一片熱火之氣。

鋪子裏燒着濃濃火焰,溫度極高,就像是大型的火爐似的,而打鐵匠整個人就像是從火爐子裏走出來的似的,只見他是直接在腰上套着跳條黑色的長褲,直接赤,裸着整個上半身大步踏出來的。

焰火及灰燼,将他大半個身子熏染成了銅黑色,

屋子這座火爐,更是熏烤得他整個身子泛紅又發黑,黑紅黑紅的,全身都淌着汗水,直接從頭上一直流淌到了身子上,将整個身子全部淌濕了,就連褲子也淌了水,就跟剛從河裏爬上來的似的。

而打鐵匠身子健碩無比,一身腱子肉兇惡無比,硬邦邦的,像是一塊生鐵似的,鼓鼓囊囊,加上渾身被熏烤得又黑又紅,又淌了一身得汗水,一眼看過去,全身黝黑發亮,就跟廟裏那些鍍了金身的大佛銅像似的,區別在于,一個赤金赤金,一個黑紅黑紅,卻全都威武吓人得緊。

豆芽見出來的人如此威狀,又見他雖未曾開口說話,卻一臉兇色,頓時下吓得連退幾步,只支支吾吾的,一時不敢應聲了。

而沈媚兒見對方直接這般袒胸露背、大赤大咧的走出來後,整個人亦是愣了片刻。

前世,沈媚兒得知爹爹要将她嫁給這打鐵匠,态度之強硬,她拒絕無門後,便特意尋到了這寒酸邋遢的鋪子裏來羞辱找事,原是雄赳赳氣昂昂的找事的,可那一次,對方也是像現在這般,直接舉着鐵錘,挺着那一身吓人的腱子肉便直接踏了出來。

他人高大威猛,身體又精壯有力,眉眼又鋒利冷厲,再加上出來時,手中還舉着一把偌大的大鐵錘,一眼望過去,就跟随時要朝着沈媚兒生撲過來似的,比家後那片林子裏的猛獸還要吓人幾分。

當即,沈媚兒的氣焰便矮了七八分。

原本一肚子罵罵咧咧難聽羞辱的話,到了嘴邊便結巴了幾分,也就是從那時起,便對這打鐵匠生了幾分害怕畏懼。

後來欺負他,不過是虛張聲勢,見他并不反抗,又有些呆笨,這才日漸大膽,狐假虎威罷了。

不過,每每到了這打鐵鋪子,見他這般袒胸露脯的,沈媚兒依然有些生出憷,故而,每每以厭惡為名,一臉嫌棄的勒令他必須要穿衣裳,她瞧了惡心,便是熱死了也要穿着衣裳死,不能再礙她的眼之類雲雲。

前世的畫面與今生的畫面重疊在一起了。

看到再次出現在眼前的那個人,一樣的模樣,一樣的畫面,一時間,只覺得仿佛又回到了前世似的。

猛地見到這樣的打鐵匠,沈媚兒心裏第一反應依然是有些生憷的,不過片刻後,又很快緩和過來,只臉色略有些不大自在——

她跟他前世到底是夫妻,到底不同于旁人,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終歸全都發生過。

不過,他們的夫妻生活多是不愉快的,這也多是沈媚兒對其嫌棄及害怕的原因。

想到這裏,沈媚兒不知想起了什麽,臉頰上浮現出了一抹極為不自然的白與紅。

白紅交間間,沈媚兒立馬将臉猛地轉了過去,又忙擡着手遮住了自己的臉,她咬咬牙,仿佛有些生氣,又有些嬌羞,終于卻是惡狠狠的說了一句:“哪裏來的登徒子,還不将你的衣裳穿好,這般袒胸露脯的,像個什麽樣子?”

說着,不知想起了什麽,沈媚兒又咬咬牙的補充了一句:“登徒子,呆```呆木頭!”

打鐵匠聽到沈媚兒這話,又見她一臉誇張模樣,只微微蹙眉,随即垂眼往身上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來這打鐵鋪的多是些男人粗人,便有女人也不多,多是婦人老者之類的,鮮少有女子尤其是少女過來。

打鐵爐旁溫度太高,烤的人都要化了,又要消耗大量的力氣打鐵,穿了衣裳太熱,又礙事兒,鋪子裏就他一人,他随意慣了。

冷不丁見來了女子,遇此情況,打鐵匠臉上依然沒有太多表情,只随手将挂在門口的一塊破布扯了過來,套在了身上。

豆芽見狀,生怕表小姐任性起來,又要刁難人了,眼前這位一瞧便是個狠的,她們兩個弱女子可刁難不起,豆芽立馬過來打圓場,鼓起勇氣朝着那打鐵匠問道:“我們```我們要打一把菜刀,一柄弓箭,多少錢?”

豆芽話音一落,卻見那打鐵匠并沒有看她一眼,而是直接越過了豆芽,走到了鋪子旁的一個角落裏,那裏放着一口缺了半個角的大缸。

只見那打鐵匠走到大缸前,随手拿起了缸裏的葫蘆瓢便舀了一瓢水,張嘴便喝了起來。

一瓢水,他一口就喝光了。

再一瓢,又一瓢。

他一口氣連着喝了整整三大瓢,就跟水牛喝水似的。

嘩啦嘩啦。

一口氣狂飲了三大瓢水後,便又見他再次舀了一瓢直接仰頭潑在了自己臉上,又一瓢,直接潑在了自己胸膛上。

待甩了甩頭發,抹了一把臉後,一大缸水便沒了大半。

那人這才緩緩轉身,淡淡瞥了豆芽一眼,道:“三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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