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眼圈紅
第31章 眼圈紅。
這間打鐵鋪裏頭又黑又亂, 連豆芽方才都有些不敢輕易進去,然而沈媚兒卻是熟門熟路的,還隐隐帶着幾分躍躍欲試。
屋子裏很黑, 光線極暗,裏頭溫度極高,方一掀開簾子,便覺得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沈媚兒大步沖了進來, 只進屋後, 又沒有急着朝裏走, 而是嗖地一下停了下來, 只微微擡手扶着門沿, 随即,緩緩擡着眼, 朝着屋子裏一一看了去。
只見整個屋子裏堆滿了生鐵器具, 屋子左側前後各搭建了個偌大的風箱竈臺, 竈臺又高又厚,直接搭建堆砌至房頂, 竈臺裏的火焰呈火紅色,滋滋滋的,燒得無比旺盛, 因常年累月的熏烤,兩座厚重的竈臺早已經熏成了黑漆漆的顏色。
兩個竈臺中央擺着一座偌大的方形石墩,石墩上是一座厚重的方形鐵架,架子旁, 及裏側的牆壁上,各種型號的打鐵錘鐵鈎鐵鉗整齊擺列成一排,挂滿了整面牆壁, 遠遠的看過去,樁樁件件鋒利又生硬,無端令人心生懼意。
此處,便是打鐵匠的打鐵處,一日裏,他多半的時間便是縮在這個漆黑又狹小的地方,一錘又一錘的敲打着,這鋪子就他一個人,有時候接了大活,要趕工,便是沒白天沒黑夜的在此處敲打,是個力氣活。
那個時候沈媚兒對此處十分嫌棄,極少踏入過屋子的這一側。
沈媚兒盯着這出漆黑又冷硬的地方定定的看了好一陣,随即,又擡眼朝着屋子右側看了去。
屋子裏右側亂糟糟的,全是生鐵器具,都是又大又重的東西,擺放得雜亂無章,一眼看過去,便知擺放了許多年沒有動過了,該是打從薛老頭在此處起,便多年沒清理過的,幾乎無從下腳。
這裏,于沈媚兒而言,倒是有些陌生,因為,在沈媚兒的記憶中,屋子裏這半邊倒是幹幹淨淨、整整齊齊的,甚至在屋子中央設了一道簾子,将整個屋子一分為二,外間是打鐵的地方,是打鐵匠活動的區域,裏側搭了坐矮塌,擺放了一張圓桌,還設了一座梳妝臺,沈媚兒有時會過來,專門清理出來給她歇歇腳的,是沈媚兒的活動區域。
盯着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沈媚兒一時心情複雜難言。
最後一次來到這鋪子時,是沈媚兒從那陰詭地獄裏爬出來的那一日,只是,門前一把鎖高高落下,門外一片荒涼,那缺了角的桌子上早已經落下了一片灰燼。
鋪子早已經關門許久,而鋪子裏那個砰砰砰的打鐵匠早已不知去向了。
沈媚兒好似在門口杵了許久,實則不過片刻功夫。
她很快反應過來,掩下萬般情緒,直接朝着對面的牆壁看了去。
果然,只見一把半人高的長弓挂在了對面牆壁上。
沈媚兒幾乎想也沒多想,便直接跑了過去,只踮起腳尖,飛快将牆壁上的那柄弓箭取了下來。
只那柄弓又大又重,竟比想象中重了許多,沈媚兒一時不察,差點兒沒抓穩,差點兒将整個弓滑落到了地上,好在,她兩只手緊緊攥着,搖搖晃晃一陣,終于抓勞了。
沈媚兒知道這弓箭是打鐵匠不離身之物,他應該是挺看重的,怕對方阻擾,拿起這柄弓便要往外跑,哪知,不過才剛剛轉身,便差點兒悶頭一頭撞上了身後那堵鐵牆上。
身後不知何時,矗立了一座山。
又高又大,瞬間将嬌小的沈媚兒籠罩住了。
沈媚兒只覺得眼前黑了一片,原本就幽暗的屋子裏,被這座大山一擋,又要暗了幾分。
沈媚兒緊緊握着弓,緩緩仰起了臉——
視線裏驟熱出現了一張滿臉絡腮胡的臉。
打鐵匠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她的身後,攔住了沈媚兒的去路。
眼下,媚兒轉身,兩人面對面站着,距離不遠,不過一個手臂的距離。
沈媚兒微微咬着唇看着打鐵匠。
這是醒來後,第一次如此靜距離的看着對方,哪怕是前世,沈媚兒都不曾好好看過眼前這個男人幾眼,那個時候,她嫌棄他的胡子,嫌棄他吓人的眉眼,嫌棄他不過是個一介粗魯武人,不喜歡一個人,他身上哪哪都會惹人厭,便是不是他的錯,挑也要挑揀幾樁錯按在對方身上,他的出現,本身就是一件錯。
許是經歷了前世的許多惡,便覺得平淡普通的珍貴,再此次看向眼前這人時,沈媚兒心中已經漸漸散去了幾分故意的針對與偏見。
便覺得,其實眼前這人,遠沒有自己所貶低的那般無用,那般令人生厭。
雖然他的眉眼有些兇厲,卻并沒有兇過欺負過沈媚兒。
雖然他滿臉絡腮胡,一臉吓人模樣,胡子下那張臉有可能是粗暴醜陋的,不過卻并也無害人之心。
不知是不是沈媚兒的錯覺,看久了,便也覺得眼前這人這眉眼除了有些兇煞之外,其實是并不難看的,眉毛很粗,眼睛十分狹長,比不上那些才子公子好看的丹鳳眼,卻也炯炯有神、漆黑深邃。
沈媚兒這一次沒有躲閃,只咬着唇,鼓起了勇氣定定的看着對方。
兩人對峙了片刻,沈媚兒便又朝着對方點了點下巴,道:“你看什麽看?“又揚了揚手中的弓箭道:”這弓,我買下了。”
沈媚兒一臉豪邁,說着,還不待對方回複,只有得意的繞過他便要往外走。
不想,只見在這個時候,一條結實粗壯的長臂緩緩一伸,直接攔住了沈媚兒的去路。
沈媚兒微微一怔,似乎有些驚訝,頓了頓片刻,她立馬将手中的那張弓緊緊的抱在了懷裏,只嗖地一下側過頭,沖着身旁這個“膽大包天”的渾人道:“你```你敢攔我?”
說完,沈媚兒微微鼓起了臉,有些好笑,有些好氣,也有些驚訝新奇。
要知道,前世,這人可是對她百依百順的,任憑沈媚兒怎麽無禮驕縱,也都縱容着她。
極少忤逆過她。
像現在這般“大逆不道”的場面,沈媚兒并不多見。
故而,沈媚兒驚訝之餘,隐隐有些新奇。
不過,她在他跟前一貫耀武揚威慣了,便是有心收斂,一時半會很難改過來。
沈媚兒并不怕他。
正準備惡狠狠的瞪他一眼,眼珠子一轉,沈媚兒又忍了下來,頓了頓,沈媚兒只沖打鐵匠說了一句:“除非你給我打一張一模一樣的,不然這張弓,我要定了。”
沈媚兒仰着腦袋看着打鐵匠,似乎正在等他回應,或者等待他的“放軟”,然而左等右等,只見他一臉面無表情,久無回應,沈媚兒不由“哼”了一聲,直接抱着懷裏的長弓,直接将頭一低,将身子一彎,便一身靈活的從那條臂膀下鑽了過去。
沈媚兒翹了翹嘴角,覺得自己“勝利”了,不想,剛到門口,将簾子一拉,卻見簾子如何都拉扯不動。
沈媚兒再次愣了一愣,良久,她意識到了什麽,只緩緩擡頭,只見她的頭頂再次伸出了一條手臂,牢牢将門簾摁在了門沿着,與此同時,頭頂傳來一道冷漠又低沉的聲音,只一字一句道:“東西留下。”
這幾個字,冷漠如斯,沒有一絲溫度。
細細聽來,還有些威力森冷。
這是沈媚兒第一次聽到打鐵匠用這樣嚴厲又冷漠的語氣對她說話。
這是他第一次兇她。
沈媚兒咬緊了嘴唇,良久,竟不知不覺紅了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