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東苑之戰(二)
一炷香、兩柱香,直到第三柱香也快燒完的時候,駱小浮已經熱得要冒煙了,但看那兩人還是一動不動地站着,她心中又是無語又是佩服,尤其是葉淮,她在陰影之中站了許久,都已滿頭是汗,而他站在毫無遮擋之處曝曬了這麽久,卻一滴汗也沒流,就連面色也是蒼白如平常,沒一點發紅的跡象。
駱小浮十分訝然,默默觀察了半晌,發現葉淮竟以真氣護體,因此才不受外界的高溫所影響,但此時應是保存實力的時候,按理說他不應該浪費真氣在這種地方的,除非他內力足夠身後,氣海丹田足夠清明。
她問莫席凜說:“以葉淮這般浪費真氣,就不怕到時打起來氣海泛虛?”
莫席凜道:“氣海丹田本就受內力牽制,假如內力足夠深厚,這種境地的真氣護體還稱不上浪費。”
“可是,常人的內力要達到上乘境地,不說四五十年,至少也要二三十年吧,我今年十二歲,葉淮看起來與我相差不大,怎可能達到‘深厚’一說?”駱小浮不解道。
莫席凜對她的一番言論顯出訝異:“你小小年紀,知道的還真不少,看來弄羽平日對你的确十分上心。”說着,他露出一副欣慰的笑容,“沒錯,內力修為的深淺與習武時間的長短分不開,但那只是對一般人而言。倘若有足夠的天分和毅力,又有合适的方法相助,修煉內功時自然是事半功倍。淮兒天性沉靜,自幼便擁有超乎常人的毅力和耐心,對所想做的事向來很堅持,因此他平時在練功之時,所花的心思和時間也要比別人多出許多,如此,內功修為之高,自不用多言。”
駱小浮靜默了,葉淮內功深厚,意志力強,耐心又十足,她不禁替蘇墨可悲起來,跟這種人交手,比什麽都是輸。
又是一炷香時間過去,駱小浮看到蘇墨鬓角的汗水已經滴落下來,而葉淮,依然真氣護體面不改色,她隐約有預感,這場比試的結果,是葉淮勝。
就在她這麽想的時候,蘇墨緊緊一提手中的刀,下一秒已經閃身向葉淮砍去,刀尖直指他的喉。
葉淮幾乎是在刀尖與他吼間肌膚只餘幾寸的距離時,才閃了開,與此同時,他手中的長劍出了鞘,一個繞身旋回後,直刺蘇墨側背,動作可謂又快又狠。
蘇墨的反應也不慢,他幾乎是在葉淮躲開的瞬間,便微微側身,見長劍刺向自己,便以刀刃相抵。只是他雖擋住了劍鋒,卻擋不住劍氣,在極大的沖力下,他連連後退出幾丈之外,才站穩了腳。
葉淮一收真氣,長劍便飛旋回手中,緊接着便向蘇墨再次攻去。
兩人總算開打,駱小浮頓時興奮起來,認真觀看兩人的過招。蘇墨的武功不差,且招式上來說威力無窮,但葉淮的劍法卻是快而準,因此蘇墨的招式幾乎被他以攻為守一一閃過。而蘇墨因之前在烈日下曝曬,又不用真氣護體而耗費了太多體力,腳速自然比不上葉淮,幾個回合下來,已漸漸敗落下風。
打到最後,蘇墨已經滿頭是汗且明顯體力不支,葉淮的劍式卻是越來越迅猛,出招之快幾乎讓招式的指向都不可見了。
駱小浮默默估量,此刻即便是自己與葉淮對打,也不一定有勝的把握,何況是此刻已筋疲力盡的蘇墨?于是她側頭看了身旁的莫席凜一眼,希望他能趕緊結束這場比試,否則蘇墨一定會受重傷。
然而,莫席凜雖然斂了笑意,但他人卻立在那裏沒有出手阻止的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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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淮的歸燕六劍已出了五劍,但是遲遲不見第六劍出現,駱小浮猜測他是打算以第六劍給蘇墨最致命的一擊,可這不過是場同門師兄弟間的過招,有必要這麽較真嗎?
駱小浮心中此時已微微偏向蘇墨,但她的偏向葉淮不知,就算知了,大概也不會為所動,因此,歸燕六劍最終還是出現了,并且直直向着已經僵直在原地的蘇墨攻了過去,千鈞一發之際,莫席凜一個閃身上前,一把拽着蘇墨,躲開了凜凜劍氣。
“淮兒,你怎可如此過火?這不過是場比試,你明知勝負早已分,為何還一直對墨兒苦苦相逼?你可知剛才若不是為師出手,墨兒現在定已被你的劍氣所傷,輕則內力盡失,重則性命不保,你究竟在想什麽!”莫席凜似乎也被葉淮的不知輕重所吓到,但吓到之餘又很是氣憤,因此口吻中帶了濃濃的指責之意。
葉淮将長劍收進劍鞘,思緒不明地看了眼蘇墨,才回莫席凜道:“方才是弟子太心急,沒有拿捏好分寸,是弟子的錯,下次弟子一定會緊記點到為止。”
莫席凜的怒氣因這話收了幾分,但還是餘怒未消,說:“你便到辰陸閣內思過一日,去斂一斂你的煞氣,當作是懲罰。”
明明是受罰,葉淮卻一派從容,道:“弟子明白。”說罷,他便獨自離去。
駱小浮看着他淡漠的背影,心下已分辨不出是什麽感受,她悄悄斂了手中已經聚了七成的掌力,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方才若不是莫席凜出手,她的枯心掌便會擋下葉淮的歸燕六劍,屆時,她對蘇墨所說的謊也會不攻自破。
駱小浮暗自慶幸是莫席凜出的手,然後走到被莫席凜攙着走過來的蘇墨跟前,在另一邊攙住了他,問道:“蘇墨你沒事吧?”
蘇墨沒有回答,甚至沒有擡頭看他她,任她攙着自己。
駱小浮雖然平時沖動又靜不下心,但關鍵時刻還是能細膩能敏感的,所以她細微地察覺到蘇墨有些不對勁,但究竟是哪裏不對勁,她又說不上來。
莫席凜一路将蘇墨送回房後,便有弟子來通報說與劍門掌門來訪,于是他囑咐了蘇墨好好休息後,便去會客了。
房裏只剩駱小浮和蘇墨,兩人圍坐在圓桌前,駱小浮替蘇墨和自己倒了茶。
蘇墨一直沒有說話,駱小浮偷偷看他的表情,發現他臉上的疲倦早已沒有,剩下的盡是陰鸷。
駱小浮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道:“蘇墨,你跟葉淮平日感情不好麽?”
蘇墨一怔,陰鸷的神情轉眼盡散,恢複如常:“怎麽這麽問?”
駱小浮再次暗暗感嘆了一番他變臉的速度後,答道:“否則他為何要這般較真,剛才那情形,他簡直像是要逼死你似的,招招發狠,絲毫不留情。”
蘇墨眯了眯眼,喝了口茶,沒有回答。
“還有,你們倆在烈日下對峙了那麽久,都不願先動手,為什麽最後你放棄了?”
蘇墨微微勾了勾唇角,說:“我先前以為我也可以有他那樣的耐心,後來我發現,我終究不是他。他是他,我是我,和他比劃,先動手的一定會是我,既然如此,我何必白費力氣?”
駱小浮想起一個先前一直不解的問題,問道:“蘇墨,你和葉淮都出自同一個師父,為什麽一人用刀,一人用劍,甚至招式和內功修為都相差如此之多?”
葉淮冷冷一笑:“誰說我們是出自同一個師父?”
“咦?”駱小浮難掩訝異,“莫掌門不就是你們師父嗎?”
“是沒錯,名義上來說,我是他的弟子,但我的武功,卻不是他所教。”他淡淡說道,“我五歲入天頤門下,入門那年,葉淮已随師父習武五年。我與葉淮同齡,不同的是,我尚有母親在世,因此到了幼年母親才送我來入門,而葉淮是師父撿回的孤兒,自小跟着師父。對于師父來說,我是弟子,而葉淮,是師父親手帶大,他早視為己出。我開始學武那時,師父說我性子太烈,不适合學歸燕劍法,因此才讓師伯教了我這套烙血刀法。”
“這樣的話,你真正的師父就不算是莫掌門了?”
蘇墨輕輕一哂,沒說什麽,似是默認了。
駱小浮一副了悟的樣子,說:“那這樣一來,你打不過葉淮也是毋庸置疑的啊,畢竟莫掌門的武功很高,怎是你師伯可以比較的。”
蘇墨的眼神中卻透出幾分恨意:“你知道什麽?我要贏的,又豈止葉淮一人?我父親死于大魔頭九方以邪之手,我入門時,母親曾要我發誓,他日待我習得一身本領之時,必要坐上當年父親曾坐過的武林盟主之位,統領正派消滅魔教,為父親了一心願。”說着,他的拳頭已緊緊握起,“但現在我算什麽?我連區區一個葉淮都打不過,如何坐上武林盟主之位?”
駱小浮還是頭一次見這麽□的蘇墨,□得能讓她看出他心中的所有憤恨和不甘,但是駱小浮從小便活在一個與世隔絕的環境之中,對這種打打殺殺的江湖恩怨并不理解,也不清楚武林盟主之位的意義何在,她唯一知道的是,蘇墨那句“區區一個葉淮”實在是說錯了,在她看來,葉淮與“區區”一詞根本是不搭邊的。
駱小浮不知如何安慰他,想了半天,她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拳頭,道:“蘇墨,你就是因為太心急,所以武功學的不夠精。要我說,任何一門武學,只要學精了,到了另一個境界,都會成為上乘武學。就拿你這套刀法來說吧,假如你把這套刀法使得出神入化,那時再與葉淮那套歸燕劍法相較,到時還不一定誰贏誰輸呢。”
蘇墨靜靜盯着駱小浮看了半晌,說:“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是怎麽想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