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年少情初
駱小浮疑惑地看着他，問：“怎麽想的？”
蘇墨一笑，答道：“那時我看到的，是機靈大方，但見識不多的你，我便猜測你應當是個入世未深的名門千金，閑來無事便出來走走。”
“什麽？名門千金？我渾身上下哪個地方有這樣的特質？”駱小浮瞠着雙眼，一副驚訝狀。
蘇墨淡淡道：“從你說話時帶點蠻橫的口吻，與那騙子相對峙時的膽大無畏，以及你甚至都不知道對方是騙子這幾點來看，總不可能是平凡人家的姑娘就對了。”
駱小浮啞然無語，他居然說自己蠻橫？話說當時她還覺得他狂傲目中無人來着。
接着，他又補充了一句：“所以我篤定你這人一定很不讨喜。”
駱小浮恍然大悟：“哦——那怪你那麽不待見我！”但她轉而一想，又覺不對勁，“不對，你憑什麽就篤定我不讨喜了？我們那時根本是第一次見面，互相都不認識對方……”
“是啊，我們是陌生人，你問我名字時的語氣卻那樣理所應當，好像我必須告訴你一樣。”
駱小浮頗為不解：“可是問名字的話，不直接問還能怎麽問？”
她天真直率的反應，讓蘇墨笑了出來，那笑容裏再不像先前那樣參雜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緒，而是純粹而直接。此時此刻，他只是因為她而笑：“所以，現在我知道，你之所以那樣說話，不過是因着太單純的緣故。”
駱小浮說：“那這樣是算讨喜還是不讨喜。”
蘇墨沒有立即回答，他沉默了一會兒，便反握住她覆在他手上的手，笑問：“你說呢？”
駱小浮看着被他握住的手，卻有些不明所以：“我怎麽知道，我要知道還問你做什麽？”
她的回答讓蘇墨眯起了雙眸，又露出那副危險的表情。駱小浮一驚，生怕他的變臉大法又發作，自從樹林中的事之後，她的後怕便更嚴重了。
但蘇墨終究沒有如何，只是微微嘆了口氣，說：“駱小浮，你真是太讨喜了。”
駱小浮不知道他在說這話之前有沒有真的覺得她讨喜，但她敏銳地感覺到，他說這句話時，一定不覺得她讨喜，甚至不讨厭她就已經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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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幹笑着點點頭，沒敢吱聲。
蘇墨一看她那副樣子，就知道她沒理解自己的意思，于是終于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長發，道：“你知道麽，這世上除了我娘，也只有你能讓我這樣放松。”
他的動作輕柔而溫暖，駱小浮感覺到一種異樣的熱度從心底竄起，直燒臉頰，她一時無措，只得睜大着烏黑的雙眸，看着他。
蘇墨的手游移而下，撫上了她泛着紅暈的臉頰，唇角帶着溫潤的笑意，說：“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能做真正的自己。我很喜歡你，小浮，所以，你別怕我，我發誓，以後再不讓你怕了。”
駱小浮心底升起一種微妙的感覺——她此時已觸到了最真實的蘇墨，這樣的認知讓她滿足又感動，這是之前任何一個人都不能給予她的感受，所以，蘇墨對她來說一定是特別的。
但是駱小浮一向實話實說：“蘇墨，我不知道喜歡是什麽樣的感覺，但是我很開心，你可以對我說這些話……”
蘇墨依然笑着，對她說：“小浮，你閉上眼。”
駱小浮本來想問為什麽要閉眼，但他的表情讓她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不太安分地閉上了雙眼。在她還沒有想出來蘇墨到底要做什麽的時候，她只感覺到，一個濕熱的東西貼上了她的唇。
駱小浮吓得睜開了眼，便瞧見蘇墨那雙含笑的雙眸近在眼前，那眸子裏倒映的盡是她驚愕的神情——蘇墨吻了她。
她整個震驚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蘇墨看着她一副呆樣，笑得更深，撫了撫她的發，說：“小浮，以後，我們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駱小浮不懂得“一直在一起”究竟是一個怎樣的誓言，但蘇墨溫暖的笑意讓她再顧不得去在意這些，她只知道，此時此刻，與蘇墨在一起，就是最開心的事。
年少的兩人，一個蜻蜓點水的吻，一句簡單的在一起，就能換得彼此盈滿心頭的溫暖和滿足，十二歲的駱小浮如此，十五歲的蘇墨也如此。
那一日，她在他房裏從晌午呆到傍晚，他們聊一些很瑣碎又很開心的事，從她的黎荒島，到他的滂沱山，似要彌補他們相識太短的遺憾。
褪去心防的蘇墨，再不像剛開始那樣令人覺得害怕，臉上溫潤和煦的笑容，也再沒有變成讓駱小浮畏懼的慵懶危險。
駱小浮覺得，這樣子純粹的蘇墨，溫柔又充滿耐心，讓人沒有辦法抗拒，所以，她喜歡上他，已經是再當然不過的事。
傍晚時，駱小浮說蘇墨今天消耗了太多精力，還是早點休息為好，而她也該回房了。
蘇墨本來堅持要送她，但駱小浮哪裏肯讓他再跑一趟？只把他連連推到床鋪上，讓他好生睡覺。她一副十分關心他的樣子，他也不好再作堅持。
駱小浮獨自從苑東走出來時，天色已有些暗，她憑着記憶尋找回苑西的路，正四下張望時，迎面一個身影奔來，眼看就要直直與她撞上，她腳下一閃，側身讓了開，那人在她眼前生生一個踉跄，朝地面撲去。
駱小浮伸手就抓住了那人的腰帶，使勁拽着，免了那人啃一嘴泥的下場。
原來是一小兄弟，手裏正提着一個橡木食盒，看樣子是給誰送飯去的。
駱小浮扶了一把才剛站穩的他，問：“你幹嘛這麽急？
他笑得有些窘迫，說：“多謝姑娘相救！我這是去給葉師兄送飯呢，先前有事給耽擱了，我怕把葉師兄給餓着了，所以想趕緊給他送去。”
駱小浮看他下盤虛浮，不像是練過武，便問：“你是天頤門的弟子？”
他撓撓頭一臉不好意思：“是的，但我剛入門沒多久，還沒開始習武呢。”
“難怪你連路都走不穩，若不是我拽着你，你這一盒子食物可就全毀了。”駱小浮不客氣地直接點明了一番，便見他臉色漲紅，似乎很是尴尬，她手一伸道，“你把食盒給我吧，我去送。”
他連忙擺手：“那怎麽行，這是掌門吩咐我的事，若是你代我做了，我可是要受罰的。”
駱小浮滿臉奇怪地看着他：“你這人，身手不靈活就算了，怎麽腦子也轉不過來？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是我代你做了？你再在這裏磨叽半天，葉淮早就餓死了，到時候你才真的罪過大了。”
幫他送飯是假，想借着幫他送飯的名頭去見見葉淮才是真，駱小浮一直有一些疑惑想問葉淮，盡管她心中明了葉淮并不一定會搭理她，但試過總比沒有試過的好。
那小弟子似乎也給駱小浮的話吓到了，戰戰兢兢地說：“不會吧？那我跑快一點……”
她立馬打斷他的話：“是啊，再快一點，快到你又一個莽撞連人帶飯盒一塊摔地上，你就開心了。”
他被駱小浮的話堵得再接不下去，不知如何是好地立在原地，看着她。
駱小浮又往前伸了伸手：“食盒給我吧。”
那小弟子猶豫了半晌，最後敵不過駱小浮那副篤定他沒辦法迅速而安全地把飯送到的樣子，将食盒交到了她手中。
駱小浮提着有些分量的食盒，對他說：“你就安心去忙你的吧，我保證給你又快又穩地送到，絕不出一分差錯。”
那小弟子嗫嚅了半天，才說：“那就麻煩你了，姑娘，葉師兄現在在辰陸閣，從這直直往前，看到一個巨大的圓臺之後往左拐，一直走到盡頭，右手邊的樓便是辰陸閣。”
駱小浮記下路線，說：“知道了，我記住了，你去忙吧。”
小弟子三步一回頭，将信将疑地走了。
駱小浮穩住手中的食盒，小步向前快跑，接着飛身而起，在幾個房頂上腳尖輕點借力後，便穩穩落在了辰陸閣前。
她上前敲了敲門，未及裏面應聲，便推門而入。
迎面撲來一陣清淡的檀香，屋裏很黑，幾乎已看不清什麽，模模糊糊只看得到屋子最裏面，一個人影盤坐在榻上。
駱小浮的闖入，沒有引來問話，她深知葉淮在對待任何唐突時，都會顯出異于常人的冷靜和平和，這也是他讓她十分佩服他的地方。
駱小浮輕盈地繞開障礙來到桌前，摸索着點着了燭火，屋裏登時亮了起來，她環顧四周，發現這屋裏的牆壁上都寫滿了內容，似乎是某種讓人讀了就會清靜下來的東西。
駱小浮一層層打開食盒，将菜一個個擺好，然後試着跟葉淮搭話：“你怎麽都不點燈？”
這一問話跟打進洞窟裏的石子一樣，好半天沒有得到回應，直到駱小浮已經開始醞釀下一個問題時，坐在榻上的葉淮才回答說：“你來做什麽？”
駱小浮轉頭看他，見他連眼睛都沒睜一下，有些不滿地撇撇嘴：“我來送飯啊，你不餓麽？”
聞言，榻上之人頓了一下，才問：“誰讓你來送的？”
駱小浮自然不可能把路上的事情說出來，她只道：“是我自己要來的，不行嗎？這般看來你倒是真的不餓啊。”
他竟也沒再作回應，昏暗之中，駱小浮只看見他好端端坐在那裏，沒一點動向，她也沒耐心再跟他耗下去，于是她端起燭臺便朝他走了過去。
随着她前行，他一點點被納入光亮之中，她在他跟前站住，他閉着雙目不為所動。
“喂！”駱小浮長這麽大從沒見過他這般冷漠又難讨好的人，一時忍無可忍，大叫了一聲，“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好歹睜下眼啊！閉着眼睛對待要跟你交談的人，是很無禮的好不好！”
葉淮無動于衷：“誰說我要跟你交談？”
駱小浮的話頓時噎在吼間，半晌，又說：“我說的！”
他又一次陷入沉默，不再應聲。
駱小浮莫可奈何，只得自顧自道：“葉淮，那天我留在石桌下沙地上的字，你看是沒看到？”
葉淮默然。
“你就不想知道那盤棋局的第四種走法？”駱小浮不信他不好奇，如此問道。
她話剛出口，葉淮突然睜開了眼，冷冷目光直直打在她臉上：“不想。”如此凜冽的否定，仿佛篤定了她說的是謊話一般。
駱小浮一怔，半晌沒出聲。
葉淮收回視線，自榻上站起，徐步朝桌子走去。
駱小浮方回過神，忙轉身追過去，此時他已入座，端起了碗，拿起了筷子。她忙在他旁邊的椅子坐下，窮追不舍道：“你以為我在騙你？你不信我？”
葉淮徑自吃飯，沒有回答。
駱小浮又不爽又不耐，一把抓住他捏着筷子準備夾菜的右手，緊緊箍着：“葉淮，我告訴你，第四種選擇的确是有的，就是你一揮手毀了那盤棋，放棄你的固執和孤傲，然後找個願意陪你對弈的人，即便那個人技不如你，但這樣子，是不是比你自己糾結到天荒地老要有意思呢？”
說着，她放開了他，站起來，一臉不快：“不過呢，我現在發現，其實是我太多管閑事了。你一個人，好像愉快得很呢，既然如此，我也沒有必要白費心思。”她說着，又驀地想起中午他險些重傷蘇墨的事，心中火氣一竄，道，“葉淮，你真是我見過最冷漠無情的人。”
說完，她手一甩，跑了出去。
年少如她，自然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有多重，也不知道葉淮其實算不上冷漠無情，更不知道，如果她跑出去之後肯再回來看一眼，她會發現，那個被她說成是冷漠無情的少年，端坐在晃動的燭光之中，手中握着一碗米飯，一雙筷子，卻再沒吃下一口。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卷都是鋪墊啊鋪墊……本來要用倒敘的方式。。後來還是用了順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