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風雨驟來

荊歌說的這個地方,似乎有些偏遠。

駱小浮坐在微微颠簸的馬車裏,撩起簾子看了看外頭,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四周的地勢皆被黑夜所掩藏,她根本無從判斷他們現在身處何地。

鳳子栎就坐在她對面,看她有些焦急,不禁打趣道:“你這是怕我們把你給賣了不成?”

駱小浮睨了他一眼,“這都走了兩三日山路了,我渾身筋骨都快散架了,你們身強體健的,才有心思在旁邊說風涼話。”說着,她還真就咳了幾聲。

荊歌看在眼裏,心知她尚未恢複,身體還很虛弱,自然耐不住這樣的趕路。他遞過去一顆丹藥,說:“把它服了,先緩緩。”

駱小浮接過來一口吞下,突然有些慨嘆,身子不好果然去哪兒都是受罪。“我們究竟還要多久才能到?”

鳳子栎笑着安撫:“你便按捺一下吧,那地方很是隐蔽,我一時也說不清。”

駱小浮嘆了口氣,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馬車又行了約一炷香的時間,駱小浮覺着身子有些發虛,便縮在角落,閉目休息。

正當她昏昏入睡之際,卻聞一聲馬嘶劃破寂靜,馬車陡然停了下來,一個劇烈的晃動,她身子不穩,險些摔下去,幸而一旁的荊歌扶了她一把。

鳳子栎沉了聲,詢問外頭駕車的小弟子:“挑雲,怎麽回事?”回應他的只有一聲慘叫,他頓覺不妙,當下拔劍挑開簾子,跳了出去。

挑雲滿嘴鮮血倒在地上,一看便知是一擊斃命。鳳子栎心下一沉,擡頭向前看去。

黑夜之中,只見一個身穿腥紅長衫的男人,臉被一張畫着扭曲焰紋的面具遮了去,森森立在馬車前。

一股濃濃的殺意自他周身蔓延開來,鳳子栎握劍的手一緊,朝紅衣男子問道:“你是誰?”

話音甫落,紅衣男子猛然攻了上來,速度之快竟讓他有些險些不及閃躲。堪堪避開了後,他轉守為攻,以幽煞劍法還擊。

幻影紛紛旋繞着朝紅衣男子聚攏,卻見他衣袖一震,一波巨大的內力将那些幻影都彈碎,甚至将鳳子栎反震得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Advertisement

荊歌聞聲而出,見狀揮掌迎了過去。

局勢很快便發展成二打一,然而盡管如此,鳳子栎和荊歌仍未占半點上風。

而一旁因功力尚未恢複而無法參戰的駱小浮,則偷偷躲在簾內觀看。

這紅衣男子的武功實在奇怪,她親眼所見過的武功并不多,但她所讀的武學累書籍卻也不少,好歹也能算是見多識廣。只是這人的武功……奇怪中又令人覺得熟悉。

紅衣男子招招狠戾,身形鬼魅,與荊歌和鳳子栎的一黑一白成了鮮明對立。然而這三人皆身手非凡,對打之時難免有許多移形換影的輕功,而四下又是漆黑一片,因此駱小浮看的并不真切。

突然,見那紅衣男子掌力一轉,一陣陰鸷的掌風朝馬車揮了過去,荊歌和鳳子栎皆不及阻止,眼睜睜瞧着馬車被掌力震碎,而駱小浮也被震得飛了出去,撞在了樹上。

少了真氣護身,她根本是經不起這樣的碰撞的,她當下便覺得五髒六腑都碎了一般劇痛,捂着胸口,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而與此同時,紅衣男子輕易擺脫了荊歌和鳳子栎的糾纏,揮掌便朝駱小浮飛身攻了過去。

荊歌此時才發現,這紅衣男子方才與他們不進不退地糾纏,不過是為了混淆視聽,其實他真正的目标,是馬車裏的駱小浮。但現在才明白這點,着實有點晚了。

駱小浮咬牙忍着疼痛和眩暈撐起身子,擡頭卻見那紅衣男子眨眼間到了她跟前,朝着她的胸口揮掌過來……

她知無力自保,一瞬間萬念俱灰,瞪着那副詭異的面具,心下只有憤怒不甘。

然而,就在紅衣男子的掌将要碰到駱小浮的千鈞一發之際,一道凜冽的劍氣沖了過來,瞬時便劃破了他的手背,阻擋了他這一掌。鮮血綻開,濺在了駱小浮的臉上。

紅衣男子似乎也未料到會有這麽一招,愣了一愣,随即向後急急退開了去。

駱小浮側頭望去,就這麽瞧見了那抹令她印象頗深的蒼色,雖然在深沉夜色之中并不顯眼,不似紅衣男子那般突兀,但那身谪仙般的氣息,卻足以喚醒她的記憶。

來人正是忘生崖上的面具男子,駱小浮一眼便認出了那張只遮去眼鼻的白色面具,她張着嘴,甚是訝異——他竟沒死?

蒼衣男子手持一柄裹着銀藍真氣的長劍,揮劍迅疾地刺向紅衣男子,兩道截然不同的身影打了起來。

蒼衣男子的劍法凜冽狠戾、剛猛強勁,但其中不乏正氣,招式之間甚至還有幾分誅魔的氣勢。而紅衣男子的招式則偏于邪魅毒辣,招招陰狠,不留後路,細看之下,兩人的武功路數竟恰好相反相克。

駱小浮雖看不明白兩人的武功究竟出自何派,但她可以篤定的是,這兩人的功力都深不可測,興許已經到了無可比拟的境界了。

駱小浮總算見識到什麽叫做天外有天,這樣的高手過招,即便在比武大會上也是見不到的。

她正看的起勁,忽覺腹中突如其來一陣絞痛,惹得她猝不及防地吐出一口鮮血,她怔然看着地上的一灘殷紅,只想着是方才被掌力所傷的後勁,接着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她往地上一倒,失去了意識……

*****分割*****

駱小浮漸漸恢複意識時,耳邊隐隐可聞水聲,像是在船艙之內。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軟塌之上,面前是一張檀木方桌,桌上點了一盞竹燈,艙門處挂了一道簾子将裏面與外頭隔了開。她動了動身子,卻扯到腹腔的傷,頓時一陣好咳。

外頭的人像是聽到了裏面的響聲,撩起簾子走進艙內。

“你醒了。”說話的是荊歌,“好些沒?”

駱小浮點點頭,企圖坐起身來。

荊歌見此,便過來扶她。“小心。”他囑咐道。

駱小浮問:“這是在哪……”

“船上。”

“往哪去?”

“灰霧峽。”

駱小浮一怔——灰霧峽在忘生崖之下,雖然水勢不算急,但四周皆是陡峭險峻的山勢,可以說是危險重重,他們來這種地方做什麽?不過比起這個,她更想要知道的是:“方才我們怎麽脫的困?”

荊歌淡淡道:“算不得是‘脫困’,我衆敵寡,對方心知打不過,自然跑了。”

“跑了?那紅衣男子究竟是誰,為何要殺我們?”她低喃道,像是問他,又似自問。

荊歌眸色一凜,說:“他戴了面具,我們自然無法識得他是誰,況且他的內力和招數都十分陰狠詭異,像是邪教的武功。不過與其說是來殺我們,不如說是沖着你來的。”

駱小浮默然,她也注意到這點,然而她在江湖中闖蕩的時日并不多,零零總總不超過兩個月,一路上也沒有與誰結仇。但自她遇害之後,遭逢了這麽多變故,或許她現在已有了許多從未謀面的仇敵也說不定啊……但她現下在江湖上是失蹤多日的人,那人卻是如何得知她的行蹤的?

她得不出結論,卻想到了另一個問題:“那他呢?”

荊歌挑眉,問:“誰?”

駱小浮盡力描述道:“戴面具的另一人,穿個蒼色長袍……”

“你說司無境?”

駱小浮一愣:“司無境……他叫司無境?你如何知道的?”

荊歌沒有直接回答,轉開了話題:“我們此次要去的地方,叫做聽雙城,不知你聽過沒有。”

她怎可能沒聽過聽雙城?七色婆娑塢與聽雙城可是自四五十年前就有着斬不斷的牽扯了,只是聽雙城的人向來不涉及江湖,位置又偏僻得難以找到,因而少有人知就是了。

駱小浮不想被他繞開,追問:“我是聽過,但這與司無境有什麽關聯?”

荊歌道:“如今的聽雙城主,便是司無境啊。”

“啊……”駱小浮一訝,張着嘴發出一個短音。“那……你們和他是什麽關系?”

“這說起來淵源便有些深了,一時大約說不清楚,總之,我們是舊識便是了。”

駱小浮有些不信:“僅是舊識這麽簡單?”倘若真的只是舊識,又為什麽要帶她來見他?這其中定有些特殊的緣由。

“當然也是至交。”

“……”駱小浮繼續懷疑地看着他。“既然你們是至交,他又為何還戴着面具出現?”

“這自然是有些緣由的。”荊歌有些不耐她的多疑,道:“別想太多,你身子尚虛,方才又受了內傷,如今更是雪上加霜,船上沒有藥材可以給你煎藥,你便先好好躺着吧。”荊歌說着,又從懷裏掏出一顆丹藥,“再服一顆,先應應急。”

駱小浮順從地接過來吞下,心頭頓時有些複雜,默了一會兒,又說:“我有些渴……”

荊歌聞言,便替她倒了杯茶,遞過去。

駱小浮捧着茶杯,并沒有立即喝,而是眼神怪異地盯着荊歌,問:“荊歌,你為何對我……這麽好?”他對她簡直是百般順從、無微不至,這與傳言中的那個性格乖張又不近人情的毒醫實在相去甚遠。

荊歌面上閃過一抹異色,沉聲道:“對你好你受着便是,問那麽多做什麽?”

言罷,他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駱小浮看着飄然落下的簾子,又低頭瞧了瞧手中的茶杯,心下更是糊塗了。要說鳳子栎對她毫無理由地關心照顧,她還能想明白,然而荊歌就不一樣了……住在朝玄殿裏的這些時日,她早發現朝玄殿的弟子和婢女都十分懼怕荊歌。雖然他長得一副能輕易俘獲女子芳心的俊美容貌,但相較于鳳子栎的溫潤和煦、笑臉迎人,他就顯得十分嚴苛而不講情面,凡犯錯者皆要受罰,所以大家在他面前總是拘謹又戰戰兢兢。

但是對她,他卻是極盡耐心,甚至一句重話也未曾對她說過……

這又是哪般道理呢?她想不明白。

*****分割*****

船上有些搖晃,先前是因為昏迷才能睡着,如今要從醒着入睡,倒是十分困難了。

駱小浮在軟塌上翻來覆去,沒一點睡意。聽着艙外劃水的聲響,她睜着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時而被風拂起的布簾,不知想些什麽。

鳳子栎進來時看到的便是她這副呆樣,他禁不住笑了出來:“我說駱小浮,你這是睡不着的表現嗎?”

駱小浮目光閃了閃,回過神來,“嗯啊,睡不着。”

鳳子栎唇角添了一絲邪氣,調侃道:“怎地?莫非沒有我陪着,你空虛了?”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他們已經是可以相互說笑的關系了。

駱小浮懶得搭理他的不正經,翻身坐了起來,“空虛你個鬼啊,只是這船上晃動有些大,不舒服罷了。”

“哈,看來你在痊愈之前,都要是這副病恹恹的樣子了,連這點小颠簸也承受不起。”

駱小浮一哼:“你這簡直是廢話……”

她正想對鳳子栎的挖苦回擊一番,卻見他身後的簾子又被撩了起來,一道身影走了進來。

她的話随之止住,鳳子栎也注意到有人進來,便轉身看了看。

駱小浮先是看到了那身蒼色長袍,接着才看到了那張臉——挺鼻薄唇,眉目如畫,幽深的黑眸裏盡是渾然天成的清冷淡漠。

她怔怔看着他,他亦回望。

半晌,她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卻顫抖得甚至帶了幾絲哽咽,她不可置信地喚道:“葉淮……”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