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故人

半晌,她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卻顫抖得甚至帶了幾絲哽咽,她不可置信地喚道:“葉淮……”

蒼衣男子沒有應聲,也沒有移開目光,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倒是一旁的鳳子栎有些訝異,“你們認識?”

駱小浮已經顧不得理會他,像要确認什麽一般,跌跌撞撞地朝蒼衣男子撲過去,卻是腳下一軟,險些跪倒。

鳳子栎本能地伸手去接,但他旁邊那位卻比他更快,只見他身形向前一閃,下一瞬,駱小浮已經跌入他的懷抱。

鳳子栎的手僵在半空中,呆愣地看着抱了滿懷柔嫩香軟的那個男人,滿心說不出的震驚。“司無境,你……”

蒼衣男子朝他睇目,示意他先出去。

鳳子栎瞧了瞧他懷中一直埋着臉呢喃“葉淮你沒死”的駱小浮,心下明白了些什麽,轉身走出了船艙。

駱小浮埋在蒼衣男子的懷裏,眼淚已濕了他的衣襟,她不知道自己為何這般激動,便是連當初與蘇墨重逢時,她也沒有過這樣激烈的情緒。

但她不想去管那些,甚至也不想知道葉淮為何死而複生,為何成了聽雙城主,為何當初崖上相遇時,他沒有摘下面具與她相認。此時此刻,她只想牢牢抓着他,确定他是真的活着。

倒是他低低安慰道:“別哭了,你身上還有傷。”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內斂,但比起年少時,又多了幾分沉穩。只是他這一開口,又惹得駱小浮淚水泛濫了一陣。

然而,他沒有絲毫不耐,仍是擁着她,輕輕撫着她的發。

好一會兒,駱小浮的情緒終于平靜了一些。

她自他懷裏仰起頭看向他,發現他也低頭看着自己。

不知是不是燭光晃動的緣故,那雙本該是沉靜冷淡的眸子,此刻竟是幽暗而專注,看得她心中狠狠一動,竟有些無法直視地轉開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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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着,她尴尬地發現自己已經賴在人家懷裏不知多久了,于是她手忙腳亂地離開了他的擁抱。

他倒也沒阻止,任她逃了去。

她有些赧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喚道:“葉淮……”

“死了。”男人打斷她,語調驀地冷了幾分。

駱小浮一愣:“什麽?”

“葉淮已經死了。”男人沉默了半晌,又說,“我叫司無境。”

司無境……他的新名字麽?雖不能知曉他從那樣的高崖上墜下是如何生還的,但是他既然在這裏,既然已經不叫葉淮,必定是想斬斷過往吧。她實在不該不識趣,再去提及那些事情,但是,她心底卻知自己做不到不聞不問……

駱小浮沉吟了片刻,問:“葉淮死了……他是怎麽死的。”

男人淡淡道:“正如你所知,墜崖。”

“崖底的水急不急、冷不冷?”她問得哀戚,仿佛親歷過一般。

男人卻只是不溫不火地回答說:“忘了。”

怎麽可能會忘!她又不是沒經歷過這種死而複生的感覺,怎會不明白這是多麽銘心刻骨的記憶?但是……她知道,所謂忘了,不過是不願再多言。

以她對他的了解,他本就不是善于言表的人,何況,她之于他并沒有到可以坦言以待的地步,他不願對她說太多,她是可以理解的。

也許換做從前,她會逼着他卸除心防,脫下冷漠,會以自己的想法去對待他,甚至不顧他的感受……但在歷經了一些變故之後,對于現在的她來說,只要他沒有将她忘記,就已經足夠了。

如此想着,駱小浮抿唇笑了起來:“忘了好,忘了就不會痛苦,忘了……就不會做噩夢了。”

司無境靜靜地看着她,沒有回話,他神色之間盡是複雜莫測,她讀不懂。

好半天,他才回了個“嗯”。

她看着他如記憶中那般清冷孤傲卻傾世無雙的容貌,唇角盡是掩不住的笑意,“葉……不是,我是說……司無境,能再見到你,我很開心。”無論是以什麽樣的形式,能與他重逢,對她來說已是最好的事情。

他看着她,又是好一陣沉默。

然後,他伸出手,輕輕撫了撫她頰畔未幹的淚痕,聲音低柔了下來,說:“我也……很開心。”

未料及他會給予這樣的回應,駱小浮有些不敢相信地張着嘴,呆呆看着他。

看着她呆愣的樣子,他禁不住微微勾了勾唇角,但看到她微微發白的臉色,當下斂了笑容,皺起了眉,說:“你再睡會,馬上就到了。”

駱小浮卻哪裏還有心思睡覺?先是見到本該是已故之人的他,然後他又很反常的将她擁入懷,而現在,他居然還對着自己笑了……這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尤其多啊。

她拉着他的衣袖,一副興致勃勃的神情。

“我不想睡……你快給我說說,你怎麽會成了聽雙城主的?”

“……”

“還有,你方才那套很厲害的劍法叫什麽名字,是哪裏學來的?”

“……”

“還有還有……”

“……”

對于問不停的駱小浮,司無境一律采取沉默以對的方式,直到她抛出了所有大大小小的問題卻發現他沒有給予回應時,他才說道:“別急,等回到城裏,我們有的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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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言中,聽雙城曾是多少江湖人士傾心尋找的地方,只道此處身在世外,雖沒有四季如春的宜人氣候,也沒有奢侈宏偉的繁華之景,但這裏遠離了塵嚣亂世、江湖恩怨,只比武論劍,一心向武,是一處屬于江湖人的無憂無擾的安詳寧和之地。

駱小浮如今得以親眼一見,自然十分興奮。

船泊在岸邊,他們自南門入城。

一行人入城時,天方破曉,霧氣薄紗一般罩着整個聽雙城,閣樓頂上的碧瓦沾着些露珠,看來晶瑩剔透,別有一番妩媚。

走了一夜晃蕩的水路,如今腳踏實地的感覺實在是好,駱小浮踩着青石板慢慢走着,她走得不快,另外三人便也随着她放緩了腳步。

駱小浮四下觀察了一番,發現這座城比她想象中的要大,放眼望去,城中皆是四柱三層、飛檐盔頂的閣樓,唯有中央偏北地段處的一小片被單獨劃開圍了起來,似是城中城。

她由此猜測,那裏便是司無境所住之處。

興許是清晨,街道上少見有人,一路走來,只偶爾會碰上兩三個侍女樣子的女子,迎上來喚司無境一聲“城主”,然後又恭敬退開。

對于這樣的禮數,司無境則習以為常,始終只是冷冷淡淡地點頭回應。

如駱小浮所想,司無境領着他們入了內城。

相較于外城閣樓的規整且俨然有序,內城中的閣樓就要顯得随意一些,幾座明暗層交錯着的閣樓以回廊相連。

司無境安排駱小浮住在臨湖的覓海閣。許是走得太久,加上這一路上受了不少波折,駱小浮才踏進房內,便身子發虛,忙在凳子上坐了下來,臉色泛白地趴在了桌上。

荊歌見狀,面色一沉,上前扯過她的手替她把脈。

駱小浮自幼習武,素來身強體健,甚少受病痛之苦,更從未這般精力不濟過,然而不願他們擔心,她勉強一笑,說:“可能是船上搖晃過頭了,休息一下就好。”

她的話是真心還是逞強自然騙不過荊歌,他把完脈後神情并未轉成明朗,叫了司無境便出屋去說話,似是不想要她聽見。

鳳子栎見她精神不佳,并不好受的樣子,原本是想問一問她與司無境的事情,眼下卻不好開口了。“我看你還是到床上躺着吧,你這臉色白得跟鬼一樣,真是吓人。”

駱小浮懶懶瞥了他一眼,然後閉上眼,沒有回話。

只聞一聲短嘆,鳳子栎不說二話,一把将她橫抱起來。

駱小浮一吓,睜開了眼:“鳳子栎!你做什麽……放我下去……”

他抱着她大步走向床,将她穩穩放在了床上,接着替她脫去鞋、蓋好錦被,“你少給我逞強了,那紅衣怪男打你的那一掌可不輕,這一路又折騰了這麽久,好好躺着吧。”

駱小浮本想反駁他一下,說自己沒這麽嬌弱,但身體裏的氣力卻跟抽空了似得,腹腔的傷又隐隐作痛起來。她忙暗暗咬牙忍住,背過身去。“你話這麽多,別在這煩我,我要睡覺。”

鳳子栎向來喜歡和她擡杠,正要回辯幾句,卻發現她雙肩微微發顫,他心裏一緊,抿起了唇。半晌,他嘆了口氣,道:“那你好生歇着吧。”

說罷,他轉身走了出去,并輕輕關上了門。

駱小浮捂着發疼的腹部,心裏好不甘心。

她當初離島時,曾滿心自信地要讓婆娑塢在江湖上傲然立足,卻不想事情沒做多少,卻碰到了這麽多坎坷。如今,更是将自己弄得這般狼狽,連身體也要別人來照顧,真叫她窩火。

腹中陣痛漸漸退去,她緩緩舒了口氣,轉過身來,卻發現荊歌竟站在身後,她吓得往後縮了縮。“……你幹嘛無聲無息地站在那兒!”她有些虛脫地看着他,更氣的是自己居然一點響動也沒有聽到,莫非她連耳力也出了毛病?

荊歌聲音沉沉:“你先別睡,我已讓人去抓藥,熬出來了你先喝一碗,吃點東西再睡。”

駱小浮只覺得沒有胃口,哪吃的進去什麽,但身體是自己的,何況她現在這麽虛弱,更不能說不想吃就不吃。于是,她只得點點頭,應了。

荊歌卻還不離開,站在那動也不動。

駱小浮看他似乎有事要問,便說:“還有事?”

荊歌沉吟片刻,“你跟司無境……是舊識?”

駱小浮沒想到他會問這個,頓了頓,“怎麽?”

“随口問問而已,你不願回答也無所謂。”

駱小浮無奈,這人明明是想知道答案的,怎麽還這麽別扭呢?“我跟司無境今日才認識。”

她認識的是葉淮,而不是司無境,她這麽說的确也沒有錯。

她回答得肯定,倒讓荊歌微微一怔。

“那你如何識得葉淮這個名字。”鳳子栎早将方才的事情說與他,他當時很是訝然,才會想着來問她這件事。

駱小浮更沒想到他會認得“葉淮”這個名字,頓時有些錯愕:“你……怎知這個名字的?”

荊歌淡淡一嗤:“我與司無境既是至交,又豈會不知他的過往?”

他這句話讓駱小浮心一沉,“他倒願意跟你們說過往了?”她這話含了三分不快的意味。

荊歌怎會聽不出來,“只說過一些。”

對啊,說了他的過去,卻沒提過她。他與她相識甚短,又分開了這麽久,不提及她本來也不是什麽不對的事情,但駱小浮卻不知為何有些吃味。

她雖不是時時念着他,但心中卻是一直當他是朋友。而他對她,又是如何看的呢……

“既然說過,你還問我做什麽,我叫得出他以前的名字,自然同他是舊識了。但是,我以前認識的人叫葉淮,不叫司無境,我與司無境的确是初識。”駱小浮淡淡回道。

荊歌看着她,神色有些複雜,半晌,他說了句“你好好休息”便離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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