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新的開端

司無境處理完事物,回到訪雲閣,發現駱小浮早已候在裏頭。

今日,她着了一襲雪青軟煙羅裙,發髻梳成分肖燕尾的樣子,坐在軟塌上,本就精致的面容淡妝輕勻,抿着兩團梨渦笑得甜膩。他推開門時,便瞧見的是這般嬌俏動人的畫面,他當即一怔,頓住了步子。

駱小浮朝他招招手,要他過去。

心裏想着不要聽她的,腳下卻鬼使神差一般朝她走了過去。

她面前的矮桌上擺了個棋盤,“司無境,我們來下棋吧。”

他默默在她對面坐了下來,接過她遞來的黑子的棋笥,在她落下一顆白子後,他随之落下了一顆黑子。

“你身為城主,平時都要做些什麽事呢?”駱小浮像是閑聊般問道。

司無境擡眼瞧了瞧她,“你問這做什麽?”

駱小浮睨了他一眼,不明白為何不論她問他什麽,他都不會直接回答。“也沒什麽啊,就想了解一下罷了,你要不願意說就算了……”

司無境沉默半晌,道:“其實也沒什麽可說,不過是些日常事物而已。”

駱小浮“哦”了一聲,又找到另一個話題,“聽雙城的生活這般清閑,你不會覺着無聊麽?”

“還好。”他繼續不冷不熱地回答着

駱小浮落子的手一頓,擡眼瞧了瞧對面那個不動聲色的男人,心下一嘆,果然要他多說幾句話比登天還難,于是,她也不再發問,專心下棋。

駱小浮今日來找司無境下棋,并不是純粹的消遣,她是打算還原當初的那個棋局。她想知道,不再是葉淮的他,面對着相似的難題,會做出怎樣的抉擇。

兩人一來一往之間,棋局逐漸朝着駱小浮所想的樣子成形,司無境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總照着她希望的方式來落子。

最終,這盤棋如她所願地走到了一個僵持不下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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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立場,同樣的情勢,只是這一次,她也參與其中,她也有了抉擇的權利。

駱小浮看着神色不明的司無境,猜不出他究竟有沒有看出自己的心思,但即便看出了,也是無謂的。

她這一次,不是出自好奇,也不是要為難他,而是真真正正地要了解他所想。

駱小浮放下手中的棋笥,看着司無境說:“倘若現下我退出棋局,你既是黑又是白,接下去,你會怎麽走?”

她以為他一定會思考很久,因為曾經的葉淮,在這一局上考量無數,卻始終進退維谷。

然而,司無境卻只是淡淡瞟了她一眼,沒有任何猶豫,決斷地落下了手中的黑子。

這一子,分出了勝負。

駱小浮怔忡地看着棋盤——他讓黑子贏了,而且甚至沒多做二想。“為什麽?”她心中大惑,忍不住問道。

司無境也放下棋笥,悠悠拎了一旁煮好的茶,為她和自己各斟上一杯。“什麽為什麽?”他漫不經心反問。

駱小浮指着棋盤,說:“你毫不猶豫就讓黑子贏了,是為什麽?”

司無境眉一挑,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我是黑子,便讓黑子贏,何以為怪?”

駱小浮一愣,想不出能說什麽。

“黑既黑,白則白,二者不可兼顧。”

駱小浮心下一涼,一種莫名地失落湧了上來。若是葉淮……必定沒有這般果斷吧。“可是你獨自對弈的時候,不既是黑又是白了麽?”

他将斟滿花茶的茶杯遞了過去,淡然的神色未曾有絲毫變化,“即便是自己同自己下棋,心中也一定是偏向某一方的。沒有人的心中,可以毫無私欲、毫不偏袒。”

“……”

駱小浮無言以對,低頭喝了口杯中的花茶,只覺不知其味。重逢以來,她頭一次發現,坐在自己對面的,竟是一個她毫無所知的陌生人。

她擡眼瞧了瞧司無境,看着他如畫的容顏,眉宇間那份清冷孤傲,似乎比記憶中更多出許多複雜的情緒。

眼前這個人,她已無法猜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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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一日下棋的事情之後,駱小浮開始懷疑自己有沒有辦法真的去了解司無境,因為她完全不知道如今的他在想什麽。

然而,經過一番自我鼓動,她又打起信心,決定先從旁人入手。

與她最親近的,自然是日日跟着她左右的念竹。

“念竹,你覺得你們城主是個怎樣的人呢?”

念竹懷疑地看了眼駱小浮,謹慎道:“姑娘問這個做什麽?”

駱小浮嘿嘿一笑,說:“那自然是好奇了。”

念竹思索了半晌,“城主平日行跡匆匆,少有在人前露面的時候,所以我也不大清楚。但是,我聽幾個伺候城主起居的姐妹說,城主性子冷峻少言,平日裏吩咐事情,總是簡明扼要,甚少會與她們多說其他。”

念竹這一番說辭,倒讓駱小浮頗為感同身受,司無境的确是寡言少語,且神情時常是陰晴莫測的,如此一來,要問出個所以然确也不大可能了。

正當駱小浮一籌莫展之時,陰玉珩又找上門來。

一日晌午,駱小浮按着楚丹囑咐的,正在喝一碗苦到心頭去的藥,陰玉珩門也不敲,直接闖了進來。

他一身殷紅寬袍,手裏握的還是那把玉骨扇。

有了上一次的經歷,駱小浮已對他這般唐突的舉動并無多少起伏了,想來他便是這樣一個狂妄放肆的人吧。

陰玉珩也不客氣,往她旁邊一坐,語氣輕佻地道:“你又進了訪雲閣?”

駱小浮皺着眉咽下口中的苦藥,瞟了他一眼,“那又如何?”

他冷笑一聲,說:“還沒失身?”

駱小浮把空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大白天的跑來我這發什麽癫瘋。”雖說她認為他這種不拐彎抹角的行事風格沒什麽不好,但若太過的話,就顯得無理取鬧了。

而事實上,她也的确認為他在無理取鬧。

陰玉珩面色一冷,輕蔑的意味更甚了幾分,“你當真是有恃無恐啊。”

駱小浮頓時有些窩火,“我究竟怎麽了,你非要我失身給他才甘心?先不論其他,就算是我真的有這想法,那也得搞懂他在想什麽才行啊。我總不能不由分說便脫光了往他床上一躺吧?”

陰玉珩眉一挑,“倘若你真願意,又有何不可?”

駱小浮見鬼似地看着他,“你把司無境當什麽人了,來者不拒的放蕩之人嗎?”

陰玉珩哼了一聲,說:“是又如何,何況,你又怎知他會不會拒絕?”

駱小浮無語,不知道他為何要說這般邪佞的話。

“城主對你百般上心,你不說以身相許,但主動獻身怎麽也是要的吧。聽雙城內無尤無怨默默戀慕着他的女子不在少數,真不明白他為何偏偏執着于你。”陰玉珩說完這番,又起身自行離去。

駱小浮瞪着眼看着他的背影,注意到的卻是他那句“戀慕着他的女子不在少數”——為何這麽随口一說的一句話,會讓她聽着有些不舒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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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玉珩那句話說得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但駱小浮卻在意了很久。

在意到後來,她直接去問了楚丹。

“丹姐姐,是不是有許多女子喜歡司無境?”她皺着眉問道。

楚丹有些詫異地看着她:“怎突地問這個?”

“陰玉珩說的。”她如實相告。

“陰玉珩?你見過他了?”楚丹不無驚訝。

“嗯。”駱小浮沒有被她繞開,又問:“他說的這句話是真是假?”

楚丹凝思半晌,道:“不假。他身為城主,又長得一副俊美皮相,加之武功高不可測,城中确有許多女子暗中傾慕他。”

駱小浮默了片刻,有些不快地問:“那……是不是說除去四大影衛,但凡能進訪雲閣的人,都是……都是給他暖床的丫頭?”

“你怎會問這樣的問題?”楚丹面色一凜,語氣肅然道,“這也是陰玉珩告訴你的?”

“是……”駱小浮見她神色不佳,似不太高興她問出這樣的問題。莫不是……楚丹也對司無境有好感?她禁不住這般懷疑。

楚丹輕嘆一聲,“小浮,凡事不要道聽途說。你若真的有疑問,便直接去問城主。先不論陰玉珩所說是否屬實,這樣在城主背後随意言論,我想他必定不會開心。”

駱小浮悶不吭聲。她是很想直接去問司無境,可是她要怎麽開口呢?問他你是不是有很多暖床丫頭?即便有,她又有什麽資格過問呢。

懷着這般郁悶之情,駱小浮苦思冥想整整一個晚上。

第二日,終于叫她想出了個可行的方法——夜探訪雲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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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小浮一向是個勇于踐行的人,既然想出了法子,那麽自然是要親力親為一番才可知它到底有沒有用。

于是這晚,駱小浮蹑手蹑腳、賊頭賊腦地摸進了訪雲閣。她原本是打算走房上之路,可惜身體沒恢複,樓頂那般高度對現在的她來說實在有些勉強,因此她只得小心翼翼地往正門進去。

上了二樓,她娴熟地來到他住的那間,見裏面有亮光,她便微微蹲下身子,半趴在門上,在門紙上戳了個洞,往裏看去。

透過小洞,駱小浮看到房內桌前空無一人,她有些奇怪地将視線一轉,環視了一圈,卻沒看到半個人影。正奇怪之時,只聞一聲冷鐵擦撞的聲響,接着她感到脖子上一涼,低頭一看,一把長劍已然架在了她肩上,劍鋒緊貼着她的脈搏,只要輕輕一割,便能斷送她的性命。

她只覺得呼吸一窒,甚至都不敢回頭看是誰,生怕對方一個手抖她便一命嗚呼了。

“你是誰。”身後的人開口質問,從聲音上聽來,對方應當是一個嬌美的女子。

駱小浮冷汗涔涔,幹笑了兩聲道:“姑娘莫急,我不是什麽壞人,我在這裏……我是來找司無境的。”情急之下,她只得随口扯道。

背後之人卻是冷冷一笑:“笑話,還有哪個人會說自己是壞人的?再說,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麽,訪雲閣可不是你想來便可以來的。”

駱小浮無話可說,她知道自己現在是有口說不清。

正當氣氛僵持之時,房門突然打開,一身青衣的司無境站在門內,冷冷看着她們。

駱小浮剛想開口求救,脖子上的長劍卻收了回去,只聞身後女子恭敬地喚了聲“城主”。

司無境微微颔首,而後看向駱小浮,皺了皺眉問:“你在這做什麽?”

駱小浮支吾老半天,沒能說出個理由來。她能怎麽樣,莫非告訴他她是來偷看他房裏究竟有沒有所謂的暖床丫頭的麽?

不理會她的糾結,司無境又道:“天色已晚,別在外面晃悠,快回房去。”

駱小浮張張嘴,沒吭聲。身後的女子倒是問了句:“城主,她是?”

司無境并沒給出解釋,只道:“我們進去說。”

接着,駱小浮便眼睜睜看着身後的女子越過她,走進了房內。她只瞧見那女子穿了身紅裙,那妖嬈的眼色甚是耀目,垂散在身後的長發,如黑玉一般烏澤,而那身段,更是婀娜绮麗,步伐之間透着些妩媚之感。

不用細看,便知是美人。

司無境看了眼呆愣的駱小浮,蹙着的眉頭更為糾纏了一些,“還不走?”

駱小浮方回過神,擡眼卻看見司無境一臉不耐的樣子瞪着自己,心下不禁有些惱。但繼而又想到,這大半夜的,一個衣着豔美的女子,與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真不願意往下想。

硬着頭皮,駱小浮問了句:“那個……我有話想問你……可以嗎?”

“今晚不方便,你先回吧。”說完,司無境便也進了房間,反手将門關了上。

他那般果斷,甚至沒有一絲猶豫。

不方便?是怕她壞了他的好事吧……駱小浮不知哪裏冒出了這樣酸澀的想法,滿心陰晦地往回走。

她很想繼續在門口偷偷看個究竟,但就在這個念頭湧上來的時候,她忽然沒了這個勇氣。

她一點也不想看到司無境與別的女人歡好,只要一想到那個畫面,她便覺着心像是被誰握住一般,沉重又窒息,空洞又痛苦。

她……這是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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