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所謂喜歡
駱小浮煮了碗荷葉粥,再次回到訪雲閣。
她一進屋,發現陰玉珩竟也在屋裏,只見他手中搖着玉骨扇,站在床旁正與司無境說着什麽,見她進來,臉上那淡淡的純粹笑意中霎時多了幾分嘲意。
駱小浮神思一斂,将他故作無視地走了過去。“司無境,你餓不,我給你煮了碗粥,先喝一點墊墊胃。”
司無境微微擡眼,對上她盈滿水光嬌俏的雙眸,眼底閃過一抹銳芒,口吻卻是清冷如常:“我不餓。”
“不餓也要吃啊,折騰了一晚上,就當補充體力咯。”說着,她自顧自在床沿坐下,舀了一勺白翠相間的荷葉粥,喂到他嘴邊。
司無境并不配合,一雙狹長的幽眸靜靜看着她,眼神中透着揣摩和洞悉。
駱小浮心下有些愣怔,不明白他怎麽突然這樣瞧着自己,她想了想,收回了手,有些委屈地說:“荷葉粥清熱潤肺,你昨晚……被灼痛燒了那麽久,喝了會好受一些的……”
司無境眸光一閃,她這副嬌憨的神情,關懷的口吻,讓他想起擁她在懷的感覺,那時冰涼清幽的淡香仿佛還萦繞鼻間,溫軟嬌嫩的身體讓他禁不住地想收緊雙臂,将她锢在懷中。心中驀然一陣大動,他飛快地垂下眼,只覺得這樣失控的感覺令他不舒服,他強迫自己抑制住去回想,卻不期然想到了她說的那句“司無境,我喜歡你”……
她所謂的喜歡,是怎樣的感覺?是像對……蘇墨那樣?司無境抿起唇,表情冷了下來。若只是那樣,他對她,便不叫喜歡。
但不是喜歡,又什麽。
五年來的念念不忘,五年來的莫名執着,又是什麽。
他回答不了自己,更回答不了她。
“司無境?”見他并不說話,表情漸漸冷凝下去,像是在想什麽事,駱小浮覺得奇怪,開口喚了他一聲。
“你先出去吧,我有事要與玉珩談。”半晌,他開口,冷冷地說。
駱小浮心一沉,感受到他莫名變濃的冷漠,卻不知是為哪般,愣了一會兒,她站起身,笑了笑說:“好吧,那我把粥放在桌上,你記得喝。”她轉身走到桌前,放下手中的荷葉粥,一擡頭卻瞧見陰玉珩正似笑非笑地瞧着她,神情中還是帶着那股令人生氣的嘲諷。
駱小浮只覺得不快,面上卻裝作無謂,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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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玉珩見駱小浮出去了,便往前走了一步,問:“城主要與屬下談什麽?”
司無境幽冷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此時,那笑中早已沒有了嘲諷,只剩下淡淡的恭敬。他一默,說:“這一次與血印堡鬧僵的事,恐怕是一個導火索。”
陰玉珩面色一肅,“城主何來此一說?”
司無境道:“正派早在幾個月前便選出了武林盟主,按理來說,選盟主便是為了對付邪派,他們卻一直遲遲未有動作。”
“城主的意思是說,正派可能要攻個出其不意?”
司無境唇角一帶,勾出一絲捉摸不透的冰涼笑意。“無論他們在計劃什麽,再過不久便可知曉。只是邪派向來不和,恐怕會被他們鑽空子。”
“那……就不能也選一個領頭人?”
司無境冷冷一哼,“領頭人?邪派之人個個非己不信,怎可能屈服他人?盟主這種東西,也只是正派才玩得出的花樣。”
“但沒有領頭人,豈不是要吃虧?那姓蘇的本身武功已是高不可測,正派之中又有八九成的人皆對他十分信服,而他向來城府頗深,一旦他號令衆人攻打邪派……”情勢會有多棘手幾乎是不言而喻了。
“這我自然清楚,顯然鬼栖盟和血印堡的人都想到了這點,因此,他們才想搶奪武功秘笈來增強自己的實力。”
陰玉珩皺眉道:“說實話,我一直不明白姓蘇的為何要對付七色婆娑塢,這分明是将其置于砧板任人宰割。七色婆娑塢本就是正派,滅了它對他有什麽好處?”
聽此一問,司無境沉下聲,冷笑道:“他在乎的并非正邪,而是對方是否絕對服從自己。”
“城主是說,他怕七色婆娑塢不服從自己,因此在它壯大起來之前,先将之除去?”
司無境不答,只做默認。“他先将七色婆娑塢說作魔教殘黨,表明自己與婆娑塢的立場是對立的,如此一來,所有對婆娑劍法虎視眈眈的門派便會無所顧忌,趁火打劫,他不用動用分毫,便可将其輕松除去。”
聞言,陰玉珩冷冷一嗤,說:“好高明的手段。”
正當此時,一個帶着笑意的溫和男聲從門外傳了進來:“他既能做到盟主一位,除了那一身過人的功夫,自然也必須有些手腕讓人對他臣服信從,否則,那些自視清高的武林正派,又豈會将他放在眼中?”來人正是夜白。
陰玉珩回頭,看着夜白問:“靠手腕來讓人臣服信從?呵……”他這一聲冷哼,充滿了嘲諷之意。
夜白對他這種帶刺的說話口吻早是習以為常,并不在意,緩步走了進來,朝床上躺着的司無境禮道:“不知城主身體恢複的如何?”
司無境懶懶地一颔首,當作答複。
夜白笑了笑,說:“此次我們雖與血印堡失和,但飒絕宮和淵孤樓卻已歸附,也算是有失有得了。”
陰玉珩聞言只是不屑道:“鬼栖盟和血印堡,一個自大一個卑劣,根本不值得放在眼中,要我說,就當除了他們才好。”他一哼,“說到底,城主你當初便不應該插手婆娑塢的事,這樣也不會有後來這一大堆麻煩事,莫不是你也對那婆娑劍法有興趣?”
夜白朝他搖搖手,示意他莫說大話,又轉眼看着一直沉默不語臉色陰晴不定的司無境,“城主這麽做,并非是莽撞之舉,這麽做,一來可以讓這本天下名劍法的劍譜不落入敵手,畢竟他們得到劍法對我們來說實在有害無利。二來嘛……”他忽而止住,笑意更甚。
陰玉珩怎會不知這個“二來”是什麽,心裏卻不甘:“那駱小浮也看不出什麽特別,城主,你為何要對她這般上心?難道你喜歡這乳臭未幹的……”
司無境聽到此處,冷冷斜睨了陰玉珩一眼,讓他将後半段話咽了回去。然後他說:“她不過是我一個故人。”對故人出手相助,有什麽奇怪?
夜白卻問:“只是故人?”其實,司無境雖身為城主,在決策上也有着絕對的領導地位,但他甚少動怒較真,平時說話做事都是從簡而出,對手下雖不是噓寒問暖的關心,卻也是十分義氣血性,因此夜白與陰玉珩才時不時會與他打趣一番。
司無境眼眸一暗,反問:“否則呢?”
夜白笑而不答,不再出言點破。
駱小浮于他,究竟是故人還是其他,只有他自己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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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無境雖中了灼骨這樣的劇毒,但他本就功力深厚,加上意志堅忍,因而第二日便已可以下床。
清晨駱小浮端藥來訪雲閣時,婢女已伺候司無境穿好了衣服——一襲繡着蒼月圖樣的廣袖玄衣。
她見此狀,不禁訝異道:“司無境,你……你可以下床了?”
司無境見她來神色平和,微微颔首。
她猶豫地看着手中的藥,“這碗藥……”
司無境冷冷回道:“不必了。”
見他如此果決,駱小浮反倒不快起來。“什麽不必,楚丹說了,你體內的毒還有殘餘,要堅持喝藥才行!”
司無境卻似乎懶于搭理她,舉步便要走出去。
駱小浮氣呼呼地攔住他的去路,也不出言阻止,只将手中那碗藥遞到他面前,作着無言的抗争。
司無境眉頭微蹙,低眼看她半晌,轉身往另一邊繞。
他繞,她也繞,兩人來回對抗了幾番,司無境終是不耐她的糾纏,猛地拿過那碗藥,仰頭一口灌了下去,接着将碗往桌上随意一扔,再不理會她的取鬧,大步離去。
駱小浮瞪眼看看桌上的空碗,又看了看他離去的背影,想到昨天她以嘴相喂的情景,再對比今日他這般冷滞的态度,不禁滿心陰霾,絲毫也開心不起來。
心下閃過某種不甘,下一瞬,她已閃身追了出去。
幸而司無境身體尚未痊愈,腳速并不快,因而駱小浮總算趕上了他。
她追在他身後,問:“司無境,你去哪?”
司無境頭也不回,聲音如常般清冷:“你跟來做什麽?”
她锲而不舍地問:“你去哪!”
司無境加快腳速,敷衍一般丢來三個字:“續天閣。”
駱小浮眼見又落下他一段,忙跟着也加快速度追上去,“你去那做什麽?”
司無境抿了抿唇,覺得她是得寸進尺,懶得再回答。
駱小浮見他又不說話,心下又是惱怒又是不解,她一提氣飛身上前,張開雙臂攔在了他面前。“司無境,你怎麽了,為什麽突然不理我了?”
她擋住了他的去路,他不得不停下腳步,臉色冷沉,“你到底要幹嘛?”
駱小浮氣道:“昨日你還好好的,不過一天,你又變回了這般不冷不熱的态度,我做了什麽讓你不滿的事了麽?”
司無境眯起眼,眼神越過她看着遠處,沉默以待。
見他這般不願意搭理自己,駱小浮心中的氣憤已轉成了難過,“莫非只因為我說了喜歡你,就這麽讓你不待見?”
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是。”他淡淡答道。
“不是?那你告訴我,昨日你還……你還……”“吻”字卡在喉嚨中說不出口,她咬着下唇,好不羞惱地看着他。“為什麽今天突然變得這麽冷淡?”
司無境眼神驀地與她相對,沉聲道:“我待人向來如此,難不成你喜歡我,我就要對你熱絡?”
說罷,他大步繞開她,又自顧自走了。
駱小浮被他那句話堵得難受,但她不會被他這個态度吓退,她已邁出了追逐的第一步,而且她也不打算再縮回去。于是她轉過身,朝着他的背影大聲喊道:“司無境,我就是要喜歡你,我才不管你喜不喜歡我,你等着看好了!”
在她心中,所謂喜歡,便是永不放手。從前,蘇墨曾說過要與她永遠在一起,她信以為真,結果被傷得體無完膚。
但是,死過一次的人,已沒有什麽是放不下的。
曾經與蘇墨的種種,早已是過眼雲煙,如今的她,想起蘇墨時興許還有些微的介懷,然而卻已沒有了痛楚。
從她開始夢見青衣少年的那一晚起,白衣少年的影子,也随之逐漸淡出了她的夢境,和她的心。對于蘇墨,如果他不曾那樣絕情地将她置于死地,興許她還不能如此快刀斬亂麻地斬斷過去對他的迷戀。
她站在原地,仰頭望了望那一片萬裏晴空,心中默默道,蘇墨,這一次,是真的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