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驚慌失措
“我想去黎荒島。”
一大清早,駱小浮便在幾人喝粥的時候說出她想了一個晚上的結論。
夜白聞言看向她,總是挂在臉上的微微笑意停頓了片刻,張着嘴卻沒說出話來。
陰玉珩只是冷笑一聲,也未開口。
而司無境,只是定定看着她,“你堅持?”他問。
駱小浮篤定地點頭:“我堅持。”于情于理再或着于她的心意來說,她都想要回去看看,她有很多事要去解決,也有很多問題要當面問弄羽。當然,還要向仇肆和姬代天說明在她身上發生的種種,更要從他們那裏打聽她所不知道的很多事……這其中,自然也有關于司無境的。
司無境淡淡一應:“好。”
于是,他們的行程便臨時改了路向,雇了馬車打算前往駱小浮說的“曲蘭鎮”。
駱小浮上樓收拾包袱,此時,司無境正坐在馬車之中閉目凝神,臉上仍是那副藤紋半面具,而一身白衣的夜白,則挂着溫潤笑顏,站在車旁近窗處。
若是不十分仔細地去聽,很難發現兩人正隔着車窗的簾子在低聲交談。
“境,你究竟在想什麽,你明知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耽擱,為何還要答應她的要求?”出了聽雙城,夜白便不再喚司無境為“城主”,一來這稱呼若在城外使用會帶來不便,二來也是因為,在城外他與司無境便去除了“主臣之分”,沒有了這層關系,他們之間便是出死入生兩肋插刀的兄弟,所以已無須那麽多禮數規矩。
然而對于他近乎質問的疑惑,司無境只是道:“我自有分寸。”
“但是天巧那邊已經候了多時,恐怕……”
“通知她,靜觀其變,七日之內若是沒有變數,就返回總教,莫要浪費時間。”他淡淡說道,雙目一直閉着,并未睜開,“少了陸绾嫣的陸家,不足為懼。”準确來說,走到如今這一步,已沒有任何事能讓他懼怕。若要算的話,恐怕也只能說,他最擔心的是,他對駱小浮隐瞞了這麽多,一旦被她知曉……他無法預料她的反應,所謂關心則亂,凡事碰上她,他便會失了冷靜。如今,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絕不會讓她離開自己。
事已至此,他早已将她放在心底,從今往後,無論用何種方法,他都要将她牢牢拴在身邊。
車外的夜白靜默了片刻,又道:“只是,陸绾嫣此次走火入魔,那人恐怕會有所行動……”
司無境冷笑一聲,“那不正好?怕就怕他耐心太好,一直躲躲藏藏,不肯正面出手。”
“可是我們現下的實力還不足以與他們正面交鋒,若是硬碰硬,只怕是吃力不讨好。”夜白的笑顏不便,眼底卻浮現憂慮。
面具下的眼睛微微一眯,唇角挑起一抹嘲弄,“現在自然還不到我們浮出水面的時候,他喜歡戴着面具打,我便如他所願又何妨,還不知到時摘下面具的時候,吃驚的會是誰。”
司無境這番話剛說完,駱小浮便拎着包袱走了出來,身後跟着同樣拎着包袱的陰玉珩,見此,兩人間的交談便也沒再繼續下去。
坐上車後,駱小浮将包袱放置到角落去,接着掀開簾子看着正在駕車的夜白,有些不解,“為何你們不帶些婢女或是小厮在身邊呢?這樣子什麽都由自己來做,不會很不習慣麽?”她可是相當清楚,這些人在聽雙城裏過的是怎樣的窮奢極侈、錦衣玉食的生活,這樣已經習慣皇帝日子的人,出門怎麽會連個能服侍自己的人都不帶?這也太奇怪了些吧……
夜白笑了笑,說:“我們本也不是嬌生慣養的人,有什麽不能自己做?何況出門在外,多一個人多一分麻煩,還是從簡些好。”
陰玉珩斜睨了駱小浮一眼,雖沒說話,眼神之中卻頗有些鄙夷的意味,好似在嘲笑她問得太傻一般。
駱小浮自知讨了個沒趣,雖不惱,卻也無意再說什麽,便放下簾子縮進車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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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兩日的日夜兼程,清晨,他們總算踏上了黎荒島的土地。
“難怪無人能發現這黎荒島所在,島周圍被這麽多漩渦所包圍,船只根本不敢靠近。”陰玉珩以玉扇一下下敲打着手心,望着遠處海面接二連三的漩渦,不無感慨道。
正如他所說,黎荒島四周皆被深淺不一的漩渦所圍住,若非島上的人,是無法知道如何才能安然穿過那些漩渦抵達島嶼的。
“這是自然,師公當初找到這島時,便在島四周布下許多陣法,這些陣法改變了島周圍礁石的位置與海流的走向,造成了許多大大小小的旋流,從而便有了這些漩渦。這些漩渦就是陣法,不懂陣的人一旦進入漩渦群,便會被卷入海中而喪生。”駱小浮邊說着,邊往背朝入口方向的叢林走去。
“你去哪?入口在那邊。”陰玉珩朝她越走越遠的背影喊了聲,但他很快便發現原地只剩下了他一人,司無境與夜白早随她之後也走入了那片沒有路的叢林。
他皺皺眉,又瞧了眼那異常顯眼的入口與路标,也轉身跟了上去。
駱小浮走在最前面,她帶着他們踏過高過腰際的草叢,走着走着,四周竟漸漸有白色迷霧湧了過來,将他們重重包圍住。她停下腳步,回頭對後面的三人道:“你們一定要緊緊跟着我,否則便會走入這陣法的死角,屆時會有喪命的危險。”
司無境沉斂似夜的雙目透過面具定定地看着她,她心中莫名地安定下來,回過頭去繼續前進。
前行了一段後,迷霧散去,四周的景象顯露出來——竟是一片巨大的榕樹林,每一棵榕樹都足有七八丈之高,枝根垂直倒生入地,每一棵皆可“獨樹成林”。十數棵這樣巨大的榕樹連成一整片榕樹林,不,與其說是樹林,倒不如說是一個昂藏着神秘與幽深的迷域。
如此玄遠而勃勃的瑰景,便是向來萬變猶定的司無境,也不由露出幾分驚異之色。
駱小浮卻對眼前的壯麗景色視若無睹,她定定看着左方那棵榕樹的樹幹瞧了半晌,眉頭逐漸聚攏,接着又轉頭将右方的榕樹也仔細打量了一番後,喃喃自語了一句:“奇怪……怎的這麽不對勁……”
司無境也注意到她的異常,向前了兩步走到她身旁,“怎麽?”
駱小浮沒有搭理他,只皺眉凝思了許久,忽而臉色一變,旋即大步往前走去,對身後的人扔下一句:“跟上來。”
司無境眉頭微蹙,卻無暇遲疑,大步跟了上去。
駱小浮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面色緊繃,神情焦急,似是遇到了什麽麻煩一般。
迷陣般的榕樹林盡頭,是一汪靜湖,湖面之上以及四周坐落林立着秀美玲珑的閣樓——七色婆娑塢。
此時的婆娑塢正彌漫着一股濃厚的血腥,湖邊,幾個身穿白衣的塢中弟子正躺在血泊之中,駱小浮一眼看到,忙跑過去蹲下身探了探其中一人的鼻息。
毫無氣息。
她臉色煞白地站起身來,垂在身側的手暗暗握成了拳。
随她之後的司無境,也瞧見了這一幕,他皺皺眉,轉眼望向明朗天色之下卻顯得死氣沉沉的七色婆娑塢,心中也預感到了些什麽。
正當他這麽想之時,駱小浮已飛身掠過湖面,轉瞬落在了湖心之上的主樓門前,慌忙之中,她已等不得伸手推門,直接以內力震開了半掩的樓門。大堂之中,一個青衣女子正氣息奄奄地躺在地上。
駱小浮眼見地認出了她:“千青!”她撲到女子身前,将劍放在地上扶起了她,“千青、千青你醒醒,千青!”
千青面色發白,一看便只是受了極其嚴重的內傷,在駱小浮的搖晃之下,她顫巍巍地撐開了眼皮,絕望的雙眼在瞧見駱小浮的臉時,散發出了希冀的光。她一把捉住駱小浮的手,似用盡最後的力氣道出幾個字:“塢主、救……救老塢主……”
話音甫落,千青便斷了氣。
駱小浮抱着千青的屍體,眼眶已泛紅,千青與她同歲,伴她多年,她一直将她當作自己的姐妹。究竟是誰——這一切究竟是誰做的!
“救老塢主”,千青方才顫抖得幾不成句的話語尚在耳畔回蕩,駱小浮一個激靈,猛然起身要走出主樓,卻一頭撞進了一堵深遠內斂的胸膛。
司無境不知在她身後占站了多久。
然而,此時的駱小浮卻已顧不得這些,她後退兩步站穩身子,接着便又繞開司無境走出主樓。
司無境只是沉默地尾随在她身後,接着一聲不吭地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扯進了懷中,緊緊擁着。
“你做什麽!你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去找師父!放開我!”駱小浮猛烈地掙紮着、嘶吼着,神情微微猙獰,雙眼紅得駭人。
“你冷靜一點!”司無境低沉地吼了一句,微微用力震住了她的反抗。
駱小浮被他沉沉的內力一震,雖有些吓到,卻終于停止了躁動和掙紮,喘着粗氣瞪着他。
“你冷靜一下,這樣盲目地亂轉也不是辦法。”他低聲安撫道,随即轉頭朝跟在他們身後的夜白和陰玉珩吩咐道,“四周看看有什麽人。”
“我也要去,你放開我……再不去的話,師父會出事的……”她本想強硬,話說到最後,卻成了哽咽。
那一聲微微喑啞的抽咽,讓司無境心頭狠狠一揪,忍不住将她揉入懷裏,清冷的嗓音柔和下來:“放心,不會有事。”她的神情太慌亂,慌亂得讓他不敢放開她。
沁涼又溫熱的氣息讓駱小浮稍稍安定下心神來,她穩住已經有些淩亂的氣息,微微推開他,仰起頭看進那雙藏在面具之後的黑眸,回應道:“是的,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見她情緒平靜了一些,司無境才松開手臂,低頭輕輕吻住她的唇角,說:“別怕,有我在。”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