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乾羅教主
一夜未眠。
破曉之時,在床前靜立整整一宿的司無境,終于微微挪動了一下身子,與此同時,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袖下的手輕輕一翻,推出一道內力以極巧之力将門拉了開,夜白和陰玉珩兩人一前一後站在門外。
司無境又轉回身去面朝窗外,夜白與陰玉珩走入房中,将門反鎖上。
夜白道:“境,你确定這一次是他所為?”
司無境并未轉身,只回了個“嗯”字。
陰玉珩道:“先是催魂離魄功,後是婆娑劍法,他要這麽多武功秘籍作何用?太貪心可不是好事。”
夜白笑了笑,“也許還不止如此,我方才出去走了一趟,猜猜我聽到了什麽。”
陰玉珩斜睨了他一眼,問:“什麽?”
夜白道:“近來,許多門派一夜之間慘遭滅門,無數鎮派秘籍皆被奪走,聽說這人身穿腥紅長衣,戴着一副焰紋面具,一身詭異武功強的可怕。有人指認,說此人使的便是江湖上失傳多年的乾羅教的鎮派魔功——‘催魂離魄功’。”
陰玉珩臉色陰鸷了幾分:“呵,好一個栽贓陷害,催魂離魄功早已被盜,現下出了這事,只怕是說出去也無人相信。”
夜白笑得愈發溫和,道:“乾羅教本就被冠上了‘十惡不赦、無陋不為’的名號,在那些所謂的武林正派的眼中,若有人說‘為奪秘籍殺人滅口’這樣的事乃乾羅教所為,恐怕任何人都不會不信。”
陰玉珩從鼻腔中擠出幾聲冷哼,問司無境道:“境,你怎麽說。”
司無境默了默,道:“他要滅魔教,靠的并不只是身為盟主的號召,他要的是魔教之人皆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他要天下人皆同他一般真正痛恨和憎惡所謂‘魔教’的存在,他要的不是壓制更不是示威,他要的是斬草除根、永無後患。”
聽完他的話,夜白卻忍不住打趣道:“你一口一個‘魔教’叫的可真夠順溜的。”
司無境淡淡瞥了他一眼,“怎麽,不是魔教難不成還是神教?”他從不否認乾羅教在武林中的立場,也不認為将一個邪道的教派稱作魔教有何不妥。
從懸崖上墜下的那一刻起,他就與“正道”這個詞再無半分瓜葛,是魔是妖,于他又有何差別?
夜白笑着搖搖頭,沒有理睬他那句自我解嘲的反問。
陰玉珩道:“可他在婆娑塢殺了那麽多人,這不是在削弱正派的力量麽?這于他有何好處?”
司無境道:“殺人是為了引起仇恨,人殺的越多,引起的仇恨便越強,最好能讓婆娑塢誓與乾羅教不兩立,他的目的也就達成了。”他頓了一頓,“不過,也不可全殺,總要留下一兩個活口,日後還有用處。”
陰玉珩接道:“所以他沒殺弄羽,還有其他那三人?這可真有點意思。”
夜白忽而笑出了聲:“沒錯,的确很有意思,可惜他算來算去,卻沒算到乾羅教竟與婆娑塢有着不多不少的交集和瓜葛,他這一步可成了廢棋了。”
司無境眼神一凜,清冷的眸光中添了一絲陰晦,“不可大意,這步棋于他來說,其實根本可有可無。他最終的目的,還是在于劍譜。”
陰玉珩卻不明白了:“他已習得催魂離魄功,還要婆娑劍譜作何用?”
夜白道:“武功秘籍這種東西總是不嫌多的。還有,境,那天在黎荒島,你追着駱小浮出去之後,發生了什麽事?”
司無境一頓,回頭看了夜白一眼:“怎麽這麽問?”
“倘若你真的是追着她而去,又怎會讓她背着她師父回來?”
司無境默了片刻,忽而冷笑了一聲,“我碰上了他。”
夜白一愣:“他?……那個人?”
“嗯。”他與他面對面站了許久,卻沒有人動手,因為他們心中都清楚,他們兩人實力相當,若是真的動起手來,必是兩敗俱傷的下場。
氣氛凝了一會兒,司無境才又說:“通知何銳淵,讓他在七日之內召集各分教的人到總教待命,若我猜的不錯,不久之後他便會有大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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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駱小浮端了煎好的藥來到弄羽的房間,而司無境竟也在此,他正立于床邊,微微低着頭與靠坐在床上的弄羽說話。
見到她來,弄羽莞爾一笑道:“小浮,你怎的不告訴我,救你的人便是九方教主呢?”
駱小浮一怔,手中的藥随之晃了晃,她看向司無境,緊貼他眼鼻的半面具上攀附着的墨黑藤紋一如他的雙目那般幽深。昨夜她與他不歡而散,今早他便這樣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這裏,公然地顯露自己的身份,又為的什麽?她不明白他想做什麽——她也從來都沒有真的明白過。
抿了抿唇,駱小浮沒有回應弄羽的問話,她避開司無境投來的清冷目光,端着藥走了過去,“師父,先把藥喝了吧,否則待會該涼了。”
弄羽撫養駱小浮長大,自然十分了解她,因此也明白她這是在避而不談,卻并不揭穿,只是笑了笑,接過她遞來的藥碗,緩緩飲盡。
“師父,你早膳想吃些什麽?”駱小浮問道,仍是不看站在旁邊的司無境一眼。
弄羽看出了兩之間不尋常的氣氛,心下多少明了了一些,道:“我沒什麽胃口,白粥便好。”
駱小浮點點頭,便又端着空藥碗出了房間。
弄羽帶笑地觀望着目光一直緊随駱小浮的銀袍男人,半晌,才開口道:“九方教主見笑了,我這徒兒性子急躁,平時做事總是不分輕重,想來定是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司無境收回目光,眼底閃過一抹惱意,卻道:“無妨。”
弄羽又說:“小浮雖沖動了些,卻從來真誠待人、率性而為,從不拐彎抹角、拖泥帶水,這也是她可愛之處,九方教主你說是不是?”
她這話問得很有深意,司無境自然不會聽不出來,他勾了勾唇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答道:“是。”
弄羽笑得愈發親和,“小浮還有個優點,那便是從不記仇,她的脾氣總是來得快去得快,只要将心意傳達與她,她便不會再賭氣回避。”
藤紋半面具下的黑眸閃了一閃,唇畔的笑意微微加深,“原來如此,多謝。”
弄羽道:“不必言謝,我不過是希望,我這徒兒能遇到個真心待她的人罷了。”
司無境斂去笑意,眼底浮現一抹幽深的專注,“對于她,我從來都是十分慎重,絕無半絲輕浮。”
弄羽笑着颔首道:“我知道,否則,我也不會與你說方才的話。你既是哭獨劍法的傳人,想必也知道哭獨劍法與婆娑劍法之間的淵源與牽絆,如今你們因着各種機緣巧合走到一起,不可謂無緣。只希望你們能夠真正做到‘相扶相持,生死不離’,這便是慕煙與江子期創下這雙劍法的初衷。”
司無境的眼神愈發深遠,“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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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小浮端着剛煮好的白粥和幾碟清新的小菜再次返回弄羽的房間時,冷屏幽正在給弄羽診脈。她忙把手中的木托盤放到桌上,走近床邊,有些着急地詢問道:“冷公子,我師父的情況如何?”
冷屏幽的眉頭微蹙,并未立即回答她的疑問,仔細切了一番後,才收回手,道:“內傷太嚴重,恐怕……”
駱小浮心下一沉,“恐怕什麽?”
冷屏幽道:“被催魂離魄功所傷并非一般的內傷,輕者損傷幾年內力,重則……武功盡失。”
“什麽?”駱小浮往後退了一步,臉上滿是震驚,“你的意思是,我師父武功盡失了?”
“不只如此,甚至可能日後都不能再習武。”冷屏幽嘆了口氣,“你師父是傷得最重的一個,另外三人雖也被催魂離魄功所傷,卻并未傷及筋脈,因此盡管元氣大傷,卻尚可恢複。而你師父所受內傷波及氣海丹田乃至全身筋脈,沒有癱瘓已是大幸,如今最好的情況便是身體康複,但這身武功卻是保不住了……”
駱小浮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怎麽會這樣……”
相較于她的震驚,弄羽就顯得太過平靜了些,她溫溫地笑着向冷屏幽道了謝,冷屏幽便拎了藥箱離去。
待房門關門後,弄羽朝駱小浮招招手說:“小浮,你過來。”
駱小浮嘆了口氣,走過去在床旁坐下來,伸手拉住弄羽的手。“師父……你別難過,先把身體養好了,以後一定有辦法可以再習武的。”她說着自己也毫無把握的話安慰她。
弄羽輕輕搖了搖頭,仍是笑着:“醒來之後我便料到了會有這樣的結果,我并不意外。”
駱小浮哽了哽:“可是……”
“當年忘生崖上一戰,你師公也是被這‘催魂離魄功’所傷,那之後他便武功盡失,落下頑疾,身體也越來越差,不久後便病逝了……”說到此處,弄羽嘆了一聲,“我本想着興許我的狀況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但聽冷公子所說,想來我的身體還是能康複的,這已比我所預料的好太多,我很滿足。”
駱小浮紅了眼眶,自責起來,倘若她能早一些回黎荒島,便不會發生今天的事情。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她自小無父無母,弄羽既是她的父也是她的母,更是這個世上最關心她疼愛她,以及最了解她的人。她本應該好好孝順她,讓她不要為任何瑣事煩心,更不要被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所煩擾,然而如今事情卻變成這個樣子,她無法不責怪自己。
弄羽看出了她的內疚,反過來安慰她道:“小浮,你別責怪自己,這件事怪不了任何人,何況,我本就對武功不是那麽依賴,沒有了武功,我也能過的很好,你說是不是?”
駱小浮點點頭,想說點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弄羽又道:“可惜劍譜被盜了去,否則你如今便該是這世上唯一會婆娑劍法的人了。”
駱小浮似乎想到什麽,突然作出一副尴尬的表情,猶猶豫豫地道:“那個……師父,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什麽事?”
駱小浮清了清嗓,道:“我練劍時曾不慎将劍譜劃了個破痕,我那時怕你責罰,便随意找了塊破布補了上去,随意添了模糊的幾筆,而因着我早将劍譜背了下來,因此自那之後我便怕被你發現,而再沒去動過劍譜,所以……所以那個劍譜其實并不完整了。”真正完整的劍譜恐怕只有她心中的這一份與弄羽心中的那一份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