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三座

弄羽愣了片刻,笑出聲來:“罷了、罷了,這便是命數,如今只盼着那奪劍譜之人在習練時能發現不對勁,否則那樣練下去早晚要走火入魔。”

駱小浮吐吐舌頭,“他走火入魔才正合我意。”所以當初她并不擔心劍譜被盜,她從始至終擔心的,只有弄羽的傷勢。“可是師父,你的傷……”

弄羽擺擺手道:“我這不是好好的麽,我早隐退江湖多年,武功于我來說本就是可有可無的東西,你不必太過在意。”

她低低嘆了一聲。

“小浮,你如今可有真正地領悟婆娑劍法的真谛?”

駱小浮一僵,想起先前與陸绾嫣交手時那無力的感覺,不禁黯然,搖頭道:“尚未,我不明白,我一直是按照劍譜所說的來習練,為何就是無法發揮真正的威力?”

弄羽道:“那是因為你心中無情。”

駱小浮一驚:“我?可是我如何能夠無情……”若是無情,那她對司無境的那些又算什麽?

弄羽嘆了一口氣,“即便你有情,但你卻對這份情并不全心全意地信任。”

駱小浮噎住,無言反駁。

“你知道為何你師公和我這麽多年都未能參悟婆娑劍法的真谛麽?”

駱小浮默然。

“那是因為我們都太過注重劍法本身,而忽略了用劍的本意。為了練劍而練劍,便永遠也無法真正發揮婆娑劍法的威力。你幼時曾問過我,‘婆娑問情’的含義究竟為何,我那時無法向你解釋,一是因着你當時年紀尚幼,自然不能理解‘情’之一字,二則是因為,我自己也不能很好地領悟這其中深意。我雖然學會了這第十九式,但卻從未真正地發揮過它原本該有的力量。”弄羽說着,口吻中無不可惜,“如今我是再不可能真正學懂這一式‘婆娑問情’了,但你卻是可以的,你內心已有一分情深深紮根,只是你還不懂得怎樣去呵護它、培養它。”

駱小浮啞然了半晌,才問:“那……我該怎麽做?”

弄羽道:“這并非該怎麽做的問題,而是信任與否的問題。小浮,真正的信任并不是口頭上說說便算了的,真正的信任,是全身心的投入與交付,以及不顧一切不計後果的堅持,你若是真心地喜歡他,你便應該相信他。”

駱小浮抿了抿唇,想到了自己先前對羅承所說的那番話,她說,即使被騙了,也寧可相信他是不得已而為之。而她本來也是這樣認為的,她覺得自己毫無保留地相信這司無境,即使被他騙了,也覺得他是有苦衷的。然而,當事情真正發生之時,她才知道,原來她內心潛伏着這樣多的不安,多到只要稍稍一刺激,便讓她變得如同刺猬一般紮人。

她不是不想相信司無境,她只是說服不了自己。

她不知道問題究竟是出在哪裏,他也不過是沒對她說明他“乾羅教教主”的這個身份罷了,她明明也曾堅定地以為自己只在乎能不能陪在他身邊,他是不是真心待自己的,那如今為何又為了這樣的事情與他賭氣?

她不知道。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在賭氣。

與其說是賭氣,不如說是逃避。她害怕自己一時心軟便又原諒了他,讓心中的這份不安繼續累積,若是累積到她無法承受之時,只怕她會再無退路……

他欠她的,不只是一句抱歉。她要的是他的推心置腹、赤誠相待,而不是沉默以對、無話可說。

駱小浮心中紛亂不堪,在弄羽關切的眼神之下,最終只憋出一句:“讓我再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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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時間一晃而過,五日之中,谷山與南北護法的傷勢都在冷屏幽的醫治之下逐漸痊愈。而弄羽的身體也駱小浮精心照料之下有所好轉,雖然沒有了武功,但她本就是心胸寬廣之人,面對自身的這般變故,也算适應得很好。

第六日辰時,他們便啓程向乾羅教總教所在——九重山蒼洄宮而去。

因着有傷患同行,所以便雇了兩輛馬車,駱小浮以“要照應弄羽”為由與弄羽同車,同車的還有谷山。而南北護法則與司無境同車,與先前不同的是,這一次駕車的不再是夜白和陰玉珩,而是乾羅教分教的弟子,而夜白與陰玉珩則騎馬走在前面。不僅如此,他們車後還尾随了近十騎身騎良駒的華衣弟子,這陣仗看起來倒頗有一番架勢。

行路之間難免有些無聊,駱小浮輕輕挑起簾子,從窗戶向外看着路邊的風景,眼神卻總不自覺地瞟向車後那一隊人馬。

弄羽瞧她這心不在焉的樣子,不免有些好笑,問道:“我那日同你說的事情,你考慮的如何?”

駱小浮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了愣才反問:“什麽事情……”她眨眨眼,半晌才憶起,眼神卻漫不經心地又飄回了窗外,“還沒想好。”

弄羽道:“是沒想好還是不願想?”

駱小浮默了片刻,“興許是不願吧。”這幾日來,她日日陪在弄羽身邊,除了真是要照顧她的身體之外,自然也有些逃避司無境的緣故。她還沒有想好,要怎麽面對他——在知道他的另一個身份之後。

弄羽心底嘆了一聲,卻沒再繼續追問下去。情之一字,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畢竟是局外人,實在不好幹涉太多。

只是,駱小浮這一次,恐怕已無太多餘地去慢慢地“想一想”了。

傍晚時,一行人到達了九重山下的城鎮——桐息鎮。

這個小鎮與別的小鎮有所不同,一來因着這裏傍山而生,因此景色別有一番韻味;二來則是因為這個小鎮依附在乾羅教的勢力之下,換言之,這個小鎮也算在乾羅教的勢力範圍之內。而身為教主,司無境在桐息鎮上自當是受着至高的待遇的。

馬車方從小鎮門口走入,便瞧見數十名身着玄色錦衣的人俨然成隊而立,為首的是個着一襲湘色紗衣的女子,那女子面如白玉,顏若朝華,眉目間透着一股清雅脫俗之意,亭亭而立,微微飄動的衣擺讓她看起來愈發仙氣。

那女子號令衆人迎向緩緩駛來的馬車,盈盈一拜,道:“如畫恭迎教主回城。”她的嗓音細而不軟,柔而不弱,悅耳之中又透着些許威嚴氣勢。

她身後數十名弟子便随着她這一句齊齊道“恭迎教主回城”,氣勢之宏大,叫坐在車中的駱小浮忍不住透過車簾的縫隙看向前方。

司無境微微彎身從車中走了出來,立于車轅之上,一身荼白長袍越發襯得他冰冷孤傲、遺世獨立,透着說不出的疏遠之意,然那雙藏在藤紋半面具後的狹長雙目,卻以睥睨之光俯視着車前衆人,眼神之中并非漠然無謂,而是陰鸷中夾雜着幾絲掠奪的氣息。

不待司無境開口,那湘衣女子——乾羅教仙座秋如畫已上前了一步主動道:“教主,各分教的弟子皆已抵達,靜候教主吩咐。”

司無境擡眼瞧了瞧那數十名玄衣弟子,他們都是仙座秋如畫座下的精英,想來這秋如畫已在此候他多時,也算是費了不少心思。于是他道:“先上山吧。”說完便反身又走入了車輿之中。

秋如畫答:“是。”

馬車又開始前行,駱小浮坐回車中,眉頭卻微微蹙起,那女子的眼神讓她心頭浮起了一種不太愉快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好似當初那個沈碧芊看着司無境時的感覺一般——如出一轍的景仰,如出一轍的傾慕。

同為女人,她不會認錯這樣的情感,即便那女子再如何壓抑如何隐藏,終究是欲蓋彌彰。

思及此,駱小浮不禁愁眉緊鎖,這神情倒讓弄羽看出了些端倪,因而有意無意地道:“這女子我倒是見過一面。”

駱小浮一怔,有些不太相信地瞧了瞧弄羽,“見過?”

弄羽道:“不錯,她是乾羅教仙座秋如畫,別看她樣貌柔弱了些,那一身武功卻十分厲害,真真是深藏不露。”

駱小浮一訝,姓秋?她不禁想起之前在八仙山時偷聽到陰玉珩與花涼的對話,花涼口中那位“秋姐姐”是否便是眼前這個秋如畫?——看來也是八九不離十了。這女子竟是乾羅教的仙座?她曾在某本書上看到過,乾羅教除教主外,便數“三座”最為位高權重,這三座分別為:仙座、蠱座和戰座,每座皆為獨脈承襲,即是每位座主座下只可收一名徒弟授以座派武學。她撇撇嘴:“既是乾羅教三座之一,便必然不是泛泛之輩了。”

弄羽笑笑道:“在乾羅教之中,三座皆為輔佐教主管轄教中事務而設立,與教主出生入死怕是常有的事。”

這話裏的若有所指實在太明顯,駱小浮怎會聽不出?她抿抿唇,看了看弄羽問:“師父,你想說什麽……”

弄羽仍是笑:“同生共死、日久生情,這不正是江湖俠侶的故事麽?”

駱小浮心下咯噔了一聲,面色一變,沉默了許久,才低低自問了一句:“是這樣麽……”“同生共死,日久生情”麽?她忍不住輕笑了一聲,一時竟說不上究竟是自嘲還是無謂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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