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夜驚變

蒼洄宮坐落于九重山山頂,上山之路只有前山的大道,山背後臨的是萬丈淵谷,這讓整座宮城看上去頗有一種巧奪天工之感。

晚霞染紅了天際,更襯得雲下萬物之景象一片昏紅,馬車沿着車道在愈來愈暗的天色之中緩緩上山。

這時,卻有一騎馬的男人追上了隊伍。男人着一身桦色窄袖長衣,身後背着一把深黑的唐刀,劍眉炯目、挺鼻薄唇,長得十分英俊灑脫,然眉宇之間卻夾雜着一股焦灼的神情。

他快馬奔至隊伍前,攔下了走在最前方的秋如畫,“快讓我見教主,我有十萬火急之事要通報。”

秋如畫目光一沉,知是出了大事,便揚手示意身後的人馬止步。

馬車中的司無境自然也聽到了外頭的動靜,卻沒有走出來,只以內力傳出一句問話:“何事?”

那男子扯着缰繩走馬到司無境所坐的馬車前,下馬抱拳道:“禀教主,蘇墨帶了上百個正派人士圍住了桐息鎮,只怕馬上便要攻上山了。”

此話一處,在場之人無不震驚,便是連很少不笑的夜白也緊蹙了眉頭。

駱小浮坐在車中,緊緊握着拳頭,似是在壓抑着什麽。

另一邊,司無境在車中沉默了良久,才道:“倒是比我所預料得更急了些,看來他也并非很有耐心。”說至此處,他忽而冷笑了一聲,“派人告知鎮上的人速速撤回,切勿作無謂之鬥,你随我們上山。”

那男子愣了愣,随即恭敬應了:“是。”

秋如畫派人急馬趕回桐息鎮,而他們一行人則繼續往山頂前進。

一路上,駱小浮都處于渾身緊繃的狀态,便是連弄羽也斂起了笑意,眉間透着些擔憂。

弄羽道:“正派與乾羅教的紛争已有數十年之久,此次圍攻,恐怕不易對付。”

駱小浮自然也是知道這一點的,她緊咬着下唇,心頭翻攪着憤恨與難以按捺的沖動,這半年來,等的便是這一刻。她真想知道,蘇墨見到她時會是怎樣的神情。

弄羽又說:“你師公為鏟除乾羅教的勢力,賠上了一身武功,落得一身寒疾慘淡而終。不想你我今日竟站在乾羅教這一邊受正派之人的圍攻,真不知該說是機緣巧合還是天意弄人。”

駱小浮冷冷道:“江湖本就不是黑白分明的,正未必正,邪未必邪,正邪之間究竟當如何區分,誰又說得清呢?要我看,與其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不如憑心而行任性而為,免得道貌岸然令人作嘔。”

這一番激烈的言辭換得弄羽的沉默,她本也不是将正邪分得很清楚之人,她素來認為正邪當在事而不在人,這世上既無絕對的正也無絕對的邪,正派之中為非作歹的人不在少數,同樣的,邪派之中也有行良為善之人。

正之所以為正,在于它的規整與紀律;邪之所以為邪,在于它的不羁與自我。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正邪與善惡之間,本就不是對應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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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羅教素來的行事風格都是狂傲妄為,也因此,蒼洄宮便應着這種脾性修建成磅礴大氣、巍然不動的宮樓殿閣。

蒼洄宮前高立着的“嘲驚門”乃禦敵的機關閣,城門旁築有高聳堅厚的城牆,将整個蒼洄宮隔了開,只要城門一關,要入蒼洄宮便是難如登天。這也是司無境能如此不慌不亂的原因所在,正派的人要圍攻乾羅教,便要上九重山頂,上了九重山頂,還要過得了這“嘲驚門”才能算得有本事。

但要過嘲驚門,只怕不是蘇墨所想象那般容易。別說是“上百正派人士”,即便是整個武林的人來了,要攻下這九重山頂也非易事。

馬車駛過嘲驚門後,司無境便下令關了城門。他從馬車上緩緩走下來,姿态仍是那般不徐不疾,面具半掩的眉間甚至尋不着一絲波瀾。

秋如畫朝他走了過來,道:“教主,只怕待會戰座帶着山下的弟子趕回時會入不了嘲驚門。”

司無境平靜道:“他們來了便開門。”

“可萬一正派人士緊追其後……”那将他們放進來不是也将敵人放進來了?

司無境微微勾了勾唇角,揚起一絲極淡的笑意:“無妨,來一個,殺一雙。”

“來一個,殺一雙”——剛下馬車的駱小浮,聽到的是這一句,她心下微微一顫,看着那抹荼白的身影,說不上的陌生感一時間湧了上來,她略覺無措,頓了頓步子,才朝他走了過去。“他們為何要攻乾羅教?”

司無境背對着她默了半晌,轉過身來,半面具遮去了他的神情,只有無可揣測的清冷目光落在了她臉上。“正邪素來不兩立,正派要攻我邪教,還需理由?”

駱小浮窒了窒,忽而想到什麽一般問道:“禦花堂、烏劍派、長青幫……這些門派的鎮派秘籍,當真是被乾羅教奪走的?”江湖上那些傳言,她這一路沒少聽,一直忍着不問,卻挑了這樣一個關口問出了口。

司無境的眼中閃過一絲冷意,“若我說不是,你信麽?”

駱小浮細細地看着他面具下的雙眸,一字一句地道:“只要你說,我就信。”

司無境靜靜凝視她許久,而後輕輕吐出兩個字:“不是。”言罷,他轉身離開。

一直在旁默默不語的秋如畫,朝駱小浮扔來寓意不明的一眼後,也随在司無境身後離開。

駱小浮定定瞧着兩人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之餘,卻是松了口氣。他說不是,她信,他可知道,但凡他說的,她都肯相信。怕只怕,他不肯對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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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銳淵回到蒼洄宮時,帶回來了數十名乾羅教弟子,并且無一傷亡,身為戰座,他的能力向來是出色的,除了一身高強的武功之外,更有着常人不可及的過人膽識。

桦色的長衣在他身後飄飄揚揚,他一撩衣袍在立于正殿之上的司無境面前單膝跪了下來:“禀教主,鎮上的弟子已全數撤回。”

司無境看着他,眼底蘊着一絲賞識,但何銳淵做事他從來放心,無需太多贅言去認可,“正派衆人現在何處?”

何銳淵頓了頓道:“恐怕已到嘲驚門外,但短時內應當破不了嘲驚門。”

司無境又問:“來了多少人?”

何銳淵道:“百人有餘。”

沉吟半晌,司無境邁步朝正殿之外走了出去。

何銳淵緊随其後,有些焦急地說:“教主,何不待蠱座與仙座将衆弟子召集後,再一同上陣?”他并非質疑司無境的實力,只是嘲驚門外百餘人個個皆是高手精英,何況又有武林盟主坐鎮,只怕以他一人之力難以與之相抗衡。

司無境自然也懂何銳淵的擔憂,然而他只是淡淡一笑,哼道:“你以為憑他蘇墨的本事,這區區一個嘲驚門的機關閣便能攔住他?他不進來,不過是要我出去見他罷了。也是,他既來了,我豈有避而不見的道理?打開嘲驚門,召集衆人迎戰。”

話落,他的身形已如一道風般飛掠而去,片刻已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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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驚門外,上百骐骥,為首之人身着一襲赭色錦袍,腰佩一柄極細的長劍,端坐于一匹毛色亮澤的白馬之上,唇角帶着漫不經心的慵懶笑意,半眯的雙目透着似疏遠似溫和的光,眉宇之間的淡然令旁人難以揣摩他的心緒。

他斜後方一個灰衫男人扯着缰繩向前兩步來到他身側,男人身後背着一把赤刃柳葉刀,正是扶岳派掌門人蔣懷。蔣懷道:“盟主,這牆雖高,卻還不至于難倒我們,不如越牆而入如何?”

赭袍男子——也便是現任武林盟主蘇墨斜睨了身側的蔣懷一眼,以一種溫中帶點嘲諷的口吻道:“你以為這只是道牆?”

蔣懷一愣,略有不解:“這……”

然而蘇墨也不再多言,只轉正了目光瞧向那道堅固厚重石門。

正當此時,嘲驚門頂上緩緩落下一抹荼白的身影,蘇墨見此,唇角的笑意愈發深邃起來。

還不待蘇墨發話,身旁的蔣懷已朝着那嘲驚門上挺立着的颀長身影大聲喊道:“九方魔頭,你将門關上莫非是怕了我們,要做縮頭烏龜不成?”

這一句挑釁的話語并未得到那人的回應,仰頭望去,只能隐約瞧見那張藤紋半面具下輕輕勾着的薄唇透出一絲冷凝和嘲諷。

蘇墨側頭睇了身旁的蔣懷一眼,似在責怪他的多口。

蔣懷被這一記不溫不火的目光瞧得有些怔忪,忙住了口收斂了姿态。從前他以為蘇墨為人溫善平和,是個很好相與之人,但愈發與他走得近了,他愈是摸不清蘇墨的心思。蘇墨這個人,身居盟主之位,手握重權、名聲赫赫,喜怒從不形于色,那張好看的臉上總是帶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叫人猜不透看不懂,無從捉摸。但他知道蘇墨是個操縱如意之人,拿雲握霧、并容偏覆這樣的手段他早用得游刃有餘、得心應手。他蔣懷也非善類,自不會對他的手段有何見解,只是看得多了,倒怕他反過來對付自己,因而在對待他時不免有些謹小慎微。

忽而,又見一抹堇色的窈窕身影落于那抹荼白左側,接着便聽到一個極細柔嬌媚的嗓音帶笑言道:“蘇大盟主親自率領正派百餘人馬莅臨我九重山蒼洄宮,真乃我乾羅教之榮幸,卻不知蘇大盟主此行為何事而來?”

女子調笑的口吻似對這一觸即發的對峙場面頗為輕蔑不屑,那妩媚的身姿更是散發着輕佻之意。

驚她這一激,嘲驚門下的成百正派人士頓時蠢蠢欲動起來。為首的蘇墨卻舉了舉手,示意衆人冷靜,人聲随着他的動作停歇下來,只餘下幾聲馬鳴。

蘇墨答得極平淡:“吾等此行,只為滅魔教。”

“哦?”女子的語調上挑了幾分,“莫非蘇大盟主口中這個‘魔教’指的便是我乾羅教?”

蘇墨的神情仍沒有起伏,眉間那抹慵然之意顯得他勝券在握一般:“正是。”

聽罷,女子忽而“咯咯”笑了起來,仿佛聽到了什麽荒謬絕倫的事情一般,“雖然蘇大盟主的确稱得上‘絕代風華’,但帶着你身後這群烏合之衆便想要滅我乾羅教,只怕是癡人說夢了吧。”

聞言,蘇墨笑了起來:“我既非癡人,又怎會說夢?倒是蘇某有所不知,素來恣行無忌的魔教何時輪到小小蠱座出來說話,卻反将教主晾在一旁了?”

堇衣女子——乾羅教蠱座杜宛宛冷哼一聲,然還不及回應,便聞一聲沉重的巨響,嘲驚門緩緩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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