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針鋒相對
身穿桦色長衣的戰座手持唐刀、身騎白駒,率領着身後上百個錦衣華服的乾羅教弟子緩緩而出。乾羅教衆人臉上神情平和嚴肅,雖帶點微不可覺的邪佞與狂傲,與蘇墨這一方的正派人士相比,卻是絲毫不輸陣勢的。
何銳淵道:“但聞正派凡事講求道義公正,如今我倒是想要請教一下,正派此番是因何事要對我乾羅教刀劍相向?”
蘇墨一笑,神情中帶有一絲嘲諷:“武林上向來是正邪不兩立,正要滅邪,不過是天經地義之事,無須講求緣由。”
一個清雅細柔的嗓音從上方傳來:“凡事皆有因有果,既要打,我們便要問個清楚,乾羅教雖行事不羁,卻從不無故遭受冤枉,是我們所為,我們不會否認,若不是,我們也絕不白白受欺,蒼洄宮并不是你正派之人想來鬧事便可來的。”湘色倩影随聲而落,立于嘲驚門頭那抹荼白的身影另一旁。
蘇墨仍是笑着:“魔教三座已到齊,想來你們也打算正面應戰了。至于原因,你們自己該是心知肚明才對,若是一時記不起,不防問問他們。”他微微側身,擡臂指向身後已擐甲執銳的百人。
“九方魔頭!你殺我掌門人,奪走我烏劍派的鎮派秘籍,我烏劍派上下四十七人與你不共戴天,今日若你肯将奪走的秘籍交還與我,我等還可留你一具全屍!”
“九方朔!你給我聽好了,我以禦花堂掌門之名起誓,今日若不能手刃你這個殺人如麻的魔頭,我便自廢武功,從此隐退江湖!”
“我百樂門掌門人被你重傷,如今已武功盡失,此仇不報我百樂門顏面何存!百樂門今日在此誓與魔教不兩立!”
……
這一句句的宣戰與聲讨,讓秋如畫變了臉色,她不禁揚聲道:“你們說這些事乃我乾羅教所為,可有證據?”
“我烏劍派上下數十人當日親眼所見,九方魔頭以‘催魂離魄功’殺了我掌門師叔,天下誰人不知‘催魂離魄功’乃魔教獨傳?難道還有假不成?”
秋如畫沉聲反問:“你所見之人何以見得便是我教教主?”
“那人臉上帶着一副詭谲面具,又使得一身魔教的陰毒功夫,一看便知是你魔教之人。何況這江湖上除了你乾羅教教主之外,莫非還有第二人也會這‘催魂離魄功’?”
杜宛宛冷哼了一聲:“好一個‘一看便知’,誰說會陰毒功夫的便定是我乾羅教的人?又是誰說,我乾羅教教主便一定會這‘催魂離魄功’?”
烏劍派大弟子錢華藏一窒,一時答不上來。
一直沉默旁觀的蘇墨眼中忽而閃過一抹銳利,正要發話,便聽到一個令他有些熟悉的嗓音從不知哪個方向傳了過來:“你所見之人,是不是一身紅衣,戴着一副扭曲的焰紋面具?”
蘇墨面色一沉,還不及阻止,那錢華藏已答道:“正是,姑娘何人?莫非也是前來找魔教尋仇的?”
“呵呵呵呵……”那聲音忽而輕快地笑了起來,“尋仇不假,不過卻不是找你們所謂的‘魔教’的。”說着,衆人只瞧見乾羅教戰座身旁一個身負長劍、弟子模樣的人,舉起手緩緩從臉上撕下一張人皮面具來!而在人皮面具之下,則是一張精致嬌俏的臉蛋。
正派人士中,有人認出了她的身份,指着她大聲道:“婆娑右使!”
那女子——駱小浮笑容愈發明朗起來:“非也非也,本人乃婆娑塢塢主,婆娑右使不過是拿來與大家說笑的身份罷了!”
此時,從人群中走出一個灰衣男人,正是無極道掌門人公孫槐。他滿面憤然,抽出腰間長劍指向駱小浮道:“妖女,你以‘枯心掌’殺我師弟,又奪走我無極道的‘梧鳴劍法’劍譜,今日見你,我定要拿回梧鳴劍譜,再取你項上人頭替我師弟報仇!”
駱小浮早知自己是被誰陷害的,也猜到陷害她的人是誰,然她對此卻是有口說不清,于是也懶于再多作無謂的辯駁,只笑得更為開懷道:“可惜了,那本破劍譜我今日沒帶在身上,你要取回只怕是不可能了,至于取我項上人頭——若你能碰到我一根毫發,我便親自取下來送與你,如何?”
“你!”公孫槐怒不可遏,想上前與之一戰,卻又礙于隊伍為首的那人——蘇墨的權威而不敢輕舉妄動。
駱小浮看了眼面色晦暗不明的蘇墨,心底冷笑了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又轉而對那錢華藏道:“你說的那個紅衣男人,我也曾見過,他殺了我婆娑塢上上下下數十人,又奪走婆娑劍法,我與他之間乃是血海深仇,但當時司……九方朔卻是與我同行的,因此我可以肯定,你們所說的這人絕不是九方朔。”
那錢華藏先是微微一訝,緊接着卻反而更加顯出怒容來:“你本就是魔教之人,你說的話怎可信?”
對于他這番“誣賴”,駱小浮頓時火冒三丈,卻又無可奈何——她現下的确已無立場讓正派的人相信她。莫說司無境的公道她讨不回,便是她自己的,她也束手無策。
蘇墨,好一個蘇墨!她可以不在乎這些名聲,但她卻不甘心無成為承擔這些莫須有罪名的代罪羔羊,
駱小浮雖無可奈何,卻仍想再說些什麽,然而就在此時,嘲驚門上伫立着的始終靜如止水、沉默無語的白衣男人——九方朔,也即是司無境——卻開了口:“你們所說的這些事情,絕非我乾羅教所為,那些秘籍,我乾羅教更是不屑去奪。不過我想,無論我所言是否屬實,你們都不會在乎,正派與我乾羅教素來怨仇頗深,便是毫無緣由地打起來,也實在不足為奇。既如此,又何必多說廢話。”
他這一番話,無疑讓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氣氛終于破了口,在他話音落下的一瞬,只見那桦衣的戰座自馬上旋身飛起,迅猛地朝錢華藏攻了過去。
而緊随他後動手的,則是正派一方的公孫槐,他的目标十分明顯——便是駱小浮,駱小浮當然不會退縮,也抽出了身後的塗雲劍,正面迎了上去。
局勢急轉直上,兩方之間一直緊繃僵持的弦猛地斷了開,嘲驚門前,數百人馬陡然躁動,一時之間刀光劍影、白刃相接,場面從對峙轉為厮殺激鬥,利劍雖可削鐵無聲,刀鋒劍刃相碰卻是铿锵作響,或尖細,或沉重,無數聲響交織成一片喧天的嘈雜。
而在這混亂的場面之中,唯有一抹荼白孤傲立于高處,俯視的姿态好似“雲端裏看厮殺”一般置身事外,然,他的目光卻穿過激戰之中的人群,與那抹深赭的身影遙遙對視。
沒有動手,兩人眼底不盡相同的情緒已先一步交戰了上百回。
終于,那抹赭色飛身而起,脫離戰亂的人群,落在嘲驚門上另一端,與那方的荼白身影各據一方,相對而立。
蘇墨暗自打量着身穿荼白錦袍、面戴滕文面具的男人,眉間浮起一抹陰鸷之意,卻沒開口說話。
此時,卻聞司無境——即是九方朔道:“蘇盟主可還記得,陶湖旁槐樹林中一戰。”
蘇墨眼中閃過一抹銳芒,面色卻不動聲色:“哦?據我所知,我與你并未交過手。”
司無境冷淡的薄唇忽而勾起一抹笑意:“腥紅長衣、焰紋面具,別人也許不識得蘇盟主的英姿,我卻絕不會認錯。”
蘇墨始終挂在唇邊的那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驀然斂去,餘下一絲危險的冷森:“你是何意?”
司無境不予回應,自顧自道:“可惜我雖識得你,你卻不識得我。”
蘇墨沉默下來。
司無境又道:“終究是這面具太過礙事,也罷,今日你既不戴面具,我也無須多作掩飾。”言罷,他舉起手,在蘇墨審視的目光之中,緩緩摘下了臉上那副藤紋半面具。
挺鼻薄唇、眉目如畫,幽深的黑眸裏盡是渾然天成的清冷淡漠,蘇墨瞧着這張往日裏他最是痛恨又最是無法忽視的臉,緊緊抿住了唇,深不見底的眼中,盡是道不清的情緒。
葉淮——沒錯,除了他,還有誰能一眼識得他蘇墨的真面目。他這一生,最憎恨葉淮的清醒,卻也不得不承認,他那雙清冷似月的黑眸,總是看得透徹。即便是現下,在經歷過這麽多的變故之後,那雙眼睛之中,依然是令他想要摧毀的孤冷和傲然。
蘇墨知道眼前這個人很清楚,葉淮之死,不過是他雲雲手段中的其一,若非要說它有何不同,大約也只能夠說,葉淮是将他推向不歸路的那個力量吧。
“是你……”蘇墨低喃了一句,忽而神情一轉,方才消失的笑容又重回到那張俊美的臉上,“也只能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