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破綻
“是你……”蘇墨低喃了一句,忽而神情一轉,方才消失的笑容又重回到那張俊美的臉上,“也只能是你。”
蘇墨話落之時,司無境手中的飲泉劍瞬息之間便出了鞘,接着身形一晃,揮劍朝他攻了過去。
對于他這突如其來的一舉,蘇墨無不訝異,卻也反應極快地抽出了背後那把長劍——萬九劍,迎上司無境劈刺至眼前的劍刃。
他們之間的恩仇過往從來便是糾葛不清,然而他們之間,卻也從來都是相對無言的。只因他們之間的種種,已非三言兩語便可言明道盡,與其多說無益之話,不如刀劍相向來得痛快。
一赤一白兩道身影極快地在糾纏交錯與移形換影之間變換,兩人輕功身法皆是上乘之境,交手過招之快幾乎令人眼花缭亂、難以看清。
從前的蘇墨與葉淮,素來都是蘇墨先動手,無論是武功的切磋還是手段的過招,他一向都是最先進攻的那一個。然而如今,當換成了“九方朔”與蘇墨時,情況便不再相同了。
蘇墨似有些明了,如今面前的這個人,不再是那個兼權熟計卻處處被動的葉淮。關于九方朔果敢狠絕、獨行其是的行事風格早已在江湖上傳了開,他聽得太多,也暗地裏派人查過九方朔的來歷,卻是一無所獲。
蘇墨以天頤門的“歸燕劍法”與“天璇功”與司無境過招,司無境則使得是“哭獨劍法”。
當初司無境與駱小浮,是劍法可相較,功力卻不可同日而語;而現下,他與蘇墨,卻是功力相當,劍法無法相比。
“歸燕六劍”自然能在衆多劍法之中位居前列,然而“哭獨劍法”在劍法上的精妙絕倫,卻是舉世莫比的。便是素有“天下無雙”之稱的“婆娑劍法”,在劍法的造詣上也略輸“哭獨劍法”一籌。
蘇墨雖不知司無境使得是何劍法,卻大抵可以猜到,加之幾百個回合下來,他漸漸落于下風,心中不禁陰晦了幾分,連帶着周身的氣息也森然起來,甚至夾雜了幾絲陰邪的殺氣。
司無境卻在此時加緊了攻勢,身形愈發變幻莫測,而瞬身突進之速也愈發迅疾,哭獨劍法的招式素來便不複雜,但也正因如此,在出招之時,便可省去繁複而不必要的動作,使劍氣與劍刃能夠極快地融為一體,從而賦予每一式劍招以無可比拟之威力。
而随着司無境的攻速越來越快,招式的力量也随之猛增,至最後,蘇墨便是連接招也已吃力不已。
而在此時,他眼神陡變,眉宇之間寒意肆起,一股極為陰邪的真氣從他心脈竄出,随之,他揚劍朝突進至他身前的司無境刺出一招,這一劍勢裹着詭谲的氣息,然而力量卻比方才要大得多,以致于毫不費力地便接下了司無境的一招,甚至反力将其擊退了幾步。
情勢急轉,本來占了上風的司無境卻對蘇墨的“驟變”毫無訝異,反是隐隐露出一絲莫名的冷淡笑意來。
蘇墨幾乎是在一瞬之間便逆轉了局勢,然,所用的招式卻再非歸燕劍法或是天璇功,他所用的武功,甚至不像是正派的武功,一招一式之間皆透着一股子狠毒陰邪之氣,但其威力卻強大得恐怖起來。
若非此時衆人皆在混戰之中,已無暇顧及這邊,否則只要細細辨認,定能看出,蘇墨所用的這種武功,便是先前衆人口中所說的“催魂離魄功”。
蘇墨手中仍是一把萬九劍,所使出的劍招卻不成章法,甚至沒有招式可言,然而,便是這些不像樣的招式,生生反噬着哭獨劍法的威力,而與此同時,哭獨劍法的力量也抑制住了蘇墨的“催魂離魄功”。
哭獨劍法與催魂離魄功之間,便像是冰與炭那般無法相容,兩者的武功路數更是完全的相反相克。
這就好像如今的蘇墨與司無境之間,早已是無法兩立的情勢了。
他們兩人,生來就背負着不共戴天的恩怨,注定要走向無法同存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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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槐渾身狼狽地半癱在地,手肘撐着上半身,仰首望着持劍的女子,捕捉到她眼底閃過的一絲不屑,心下愈發氣恨惱怒,奈何她手中那柄塗雲劍的劍鋒直抵在他喉間,讓他動彈不得,更無力反抗。
“這是什麽劍法?”他不甘地問。
駱小浮輕哼一聲,答道:“婆娑劍法。”
公孫槐一震,抿起唇,眼中的憤恨淡去了一些,心中卻是茫然的——擁有這樣的劍法,何以還會對其他劍法有所企圖?他雖然不願承認,事實卻無法辯駁:他無極道的梧鳴劍法與這婆娑劍法相比,實在是及不上的。
駱小浮仿若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眼中的輕蔑之意更甚,下一刻,她卻收了塗雲劍,不再與他多作糾纏,轉身而去。
公孫槐卻對她此舉極為不解,朝着她的背影大吼問道:“你不殺我?”
駱小浮頓住步子,轉回頭看他,露出一抹習以為常的嬌俏笑容:“公孫槐,你真是蠢得無可救藥,我要如何說你才肯相信,趙君浩并非我所殺?我既不殺他,又怎會殺你?無極道與我七色婆娑塢素來無冤無仇,我斷然不會因着你的誤會而挑起兩個門派之間的仇恨,你要叫我妖女也罷,魔頭也好,我皆不在意。你若還想殺我,不如回去苦練個十年,興許有朝一日,我便真的死于你劍下呢……”說着,她笑出聲來,接着便縱身而起,一舉飛躍而上,落在了嘲驚門頭。
駱小浮望着半空中那錯雜交織的一赤一白兩道身影,沒由來地想起那個晚上,司無境與那紅衣怪男交手的情景。乍看之下,蘇墨手持萬九劍,與那紅衣怪男所用的招式自然不會一致,但細細觀察之後,便會發現這看似不相關的兩者之間,其實有着驚人的相似之處——甚至可以說,幾乎是如出一轍。
她猜想到一種可能,卻又不敢篤定,思緒混亂之際,她再不暇多想,握緊手中的塗雲劍,朝蘇墨攻了過去。
駱小浮身上穿着的是乾羅教弟子獨有的玄墨錦袍,混入兩人之中,與蘇墨的赭色和司無境的荼白交織成一片極為繁複的色調,她的身手本就不弱,雖暫且還及不上那二人,但與司無境聯手對付蘇墨,卻也算得是一件錦上添花之事。
一時之間,婆娑劍法與哭獨劍法的相輔相成,以及哭獨劍法與催魂離魄功的相反相克在嘲驚門上交橫綢缪成一道激昂震眩之景象。
然而卻在此時,卻見那抹荼白身影驟然退開而去,脫離了三人糾纏相鬥的局勢,與此同時,一道紅影倏然飛掠而過,離去之時,一把白玉琴陡然留于原地——司無境面前。
一陣奇特的琴聲在九重山頂蕩漾開來,從晴空朗日到澄波皎月,從靜水流泉到高崖飛瀑,從娑婆浮世到懸圃蓬萊……又或低沉徐緩,又或急越高亢,予人以無法料及的卓詭變幻,在這琴聲之中,正派一方只覺渾身真氣沸騰,似在瞬息之間便功力大增。反觀乾羅教衆人,雖未受琴聲影響,但因着對手的功力見長,便漸漸落了下風。
情勢霎時間一邊倒向了正派,乾羅教衆人漸漸應對得吃力起來,眼看便要敗下陣來……
卻在此時,只聽一聲“停手!”,正派衆人皆止住了動作,齊齊望向嘲驚門上的那人。
下一瞬,赭色的身影已從嘲驚門上縱躍而下,穩穩落坐于白駒之上。“今日之事到此為止,我們走。”
衆人愕然,便是連向來對他說一不二的蔣懷也有了些遲疑:“盟主……為何突然……”
蘇墨此時的面色陰沉不已,眼神之中皆是淩厲的殺氣,似是方才因動用了“催魂離魄功”之後尚未及徹底收斂。“我自有分寸,走!”
說罷,他不再多做停留,扯過缰繩便往回走。
衆人皆是不明所以,然盟主之令卻是無可違抗,何況若是少了蘇墨,要滅乾羅教便是難如登天,因此只得按捺下滿腹的莫名和惱火,上了馬跟随蘇墨身後離去。
然,在這驟變的混亂之中,卻有一人是了然于心的,那人便是駱小浮,她自嘲驚門上飛身而下,穩穩落地,朝着陸續離去的大隊人馬大喊:“怎麽,蘇大盟主也有怕的時候?”
琴聲還在繼續,蘇墨的臉色已沉得可怕,眼神中躁動着嗜血之色,他微微垂着頭,掩去眼底的波動,在聽到駱小浮這一句挑釁之後,停了下來,隊伍便也随着他的停頓而止了住。
他還未開口,素來口不饒人的杜宛宛便已開口諷刺道:“你以為這九重山頂當真是你說來便來說走便走的?”
蘇墨道:“你阻止不了我。”那聲音已不似初時那般溫潤平和,反而夾雜着一股凍入骨髓的冰寒,沒有一絲暖意可言。
駱小浮聽在耳裏,知他已深受司無境“囚羅琴法”的影響,如今恐怕是氣血逆行心法大亂,只靠着根深于他體內十幾年的天頤門的“天璇功”在抑制着亂竄的催魂離魄功的功力了吧。
她猜蘇墨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的,倘若他此時此刻在這麽多武林正派之人面前顯露原形,只怕是這多年來費盡心機不擇手段得到的一切,便都要毀于一旦了。
司無境這一招,将他逼得道盡途窮,除了撤退,他別無選擇。
駱小浮自是樂得見到蘇墨這樣幾乎可以稱作“落荒而逃”的行徑,然而爽快之餘,卻不知為何竟有些唏噓起來。
江湖上的紛擾、恩仇和厮殺,便是孤傲如司無境,也無可避免。然而其實,她又何嘗不是被恩怨糾纏不休的芸芸衆生中的其一呢?人一但踏入江湖,便無可奈何地要被這些繁複的恩怨情仇、門派紛争乃至私欲野心所困擾,若不願如此,也許只能遠遠避開這紛亂的浮華塵世才可了吧……
“呵呵呵……那可不一定了。”杜宛宛忽而媚笑起來,随着這陣尖細的笑聲,那琴音忽地急轉直下,如亂石滾山般轟然壯烈起來。
蘇墨臉色大變,旋即揮鞭疾速狂奔離去,正派衆人随其之後,揚塵飛馬而去。陣仗之宏大,一如來時那般。
杜宛宛身形一動,欲追上去,卻教一旁的秋如畫給制止了:“別追了,當心窮兔反噬,何況那些人之中,除去蘇墨之外,其餘的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燈。”
杜宛宛知她所言不假,雖仍有不甘地哼了哼,卻是沒再追逼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