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海上?她(一)
有光,卻還是什麽都看不見,眼前所見,僅是那并非完全的黑暗而已。
這算是醒來了麽?
隐約中,世界接近了她,可又不将她融入其內,它徘徊着,彳亍着,彷徨着,若即若離。
她感受到了日的溫暖,望見了光的顏色,聽見了聲音的雜亂,而一切卻都隔着一層閡膜,她像是陷進了一個柔軟的、怎樣都打不碎的泡沫裏。于是,一切的感覺都不像是她的了。
所以,只能說是半夢半醒吧?昏昏沉沉的,睡去像是一種解脫。也因她已無力反抗了。
世界又自她的感覺裏抽離,像是從未接近過一般。
也不知是睡了多久,世界再度欺近她,亦或是,她回到了那并非虛幻的,自身所處之處。
最先醒過來的是氣息,鹹鹹的、濕濕的,海的氣息。那是她從未接近過,卻聞上一口就能知曉其來源的氣息。
在夢中啊,她們早已邂逅過了。
她的睫毛抖動了幾下,而後自沉眠中轉醒。
眼中所見,竟還是并非黑暗的黪黪。可這次卻不是她沒有清醒過來,而是這本就是一間昏暗的船艙。而船艙裏有着窒悶得令人感到胸口沉重的氣息。
清涼的水沫自旁邊一道細縫的光亮裏,飛濺到她的臉上,略微緩解了那不适的感覺。
光自那細縫之間欺近,小心翼翼的,輕柔的,喚醒了她。
微微眯了眯因自黑暗轉入光明而恍惚的眼睛,從細縫裏,她望見了海。雖并非全部,卻已然令她向往。曾幾何時,她的心就已飛離那囚禁之處,飄到了這般一望無際的海上。
似乎海天一色了吧,一線白沫托着天,壓着海,波浪似的緩緩的起起伏伏,自天邊而來。
天邊有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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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她會說,天邊是心飛去的遠方。現在她會說,天邊是海天相融之處。
現在,她正在海上,如夢裏所期望的一般,卻還是無法零距離的接觸。因為她與海之間,隔了一層木板。只留了一道細縫供她遐想夢幻。
原來。離開了一個大牢籠之後,她竟是誤入了一個小牢籠了麽?
她知道自己是一只被系上了細長的鐐铐的鳥。她本以為那鐐铐是她自己加的,不過現在,似乎命運也給她戴上了一個更牢固的、更沉重的,名為”無法逃離”的鐐铐。
而她自己的鐐铐則是——責任。
但她不信,只有在那囚禁之處,她才能履行責任。
她也堅信,只要心還未放棄自由,沒有牢籠是牢不可逃離的!
這世間,只有命運是怎樣逃離,皆在其既定之中的!
借着那可憐的微光,她勉強看清了自己的所在——她是在衆多女子的包圍中,身側就是船艙的木板。
轉念一想,她就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了——原來自己上的是一艘販賣人口的賊船啊……
不過,這似乎不是她昏迷之前踏上的那一艘船——那只是一艘簡陋的游船,不會有這麽大的船艙。如果,這一艘船要更大一些的話,那不就是跑得更快一些了?
有些麻煩了。她昏迷了幾個時辰了?還是幾天了?她需要獲取一些訊息。
如果肚子不是很餓的話,那應該沒有過去一天。她敢肯定,人販子們是不會給她們提供食物的,除非是在餓死之前!——餓的人不容易跑路!
她盡力的睜大眼睛環顧着。
木板間的裂縫絕不止這一道,她借着這一道道細微的裂開的光,只能隐約從豎直的裂縫判斷艙門的位置,而太遠的地方因為黑暗的阻隔令她無法以眼睛獲取她所想要的。不過,在她身邊的可憐竟人都是女性,而且似乎占了大半個船艙,她無法數清到底有多少人,她們都與她一樣,雙手背在身後,雙腳也被束縛着,嘴巴裏還堵着東西。
這裏沒有男性奴隸麽?或是,還有一個船艙裏全部關押着男性了。
逃出去顯得有些麻煩了。
全身酸痛的感覺很不好受,她略微動了一下,發現身體的狀況還好,只是後腦有着時烈時歇的疼痛感。沒有辦法,那裏被狠敲了一記麽。好不容易溜出來一次卻遇到了這種事情,她是”幸運”得過了頭麽?不過,她倒是不後悔。就當,這是一次更為刺激的出逃吧。
她這一動,令周圍的人發現她已醒來了,于是也都動了一下。可也只是動了一下而已,軟綿綿的,一點兒聲息都沒有,竟像僅是為了證明自己還活着一般的蠕動。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聽到了一聲嘆息——
又是一個可憐的人。
她的眉頭深深皺起。她們竟都已經屈服了麽?要帶着這麽多的人逃離的确有些麻煩。可她不能放着她們不管!而且,屈服的表象也是最有利的一點——被困得越久,潛意識裏,對自由的渴望就越深!只要她将她們對自由的渴望全數激起的話,她們就有逃出去的可能!
思索的視線落在了前方,無意中上移的時候,她發現在自己的前方坐着一個唯一沒有被封住嘴巴的女人。夾縫間的光線僅能消散她蒼白唇角的陰影,那是她深陷黑暗之中後僅有的救贖,可依舊顯得不夠。那女人鼻尖略上一些的地方依舊被頑固的陰影掩蓋着,令她看不清眼睛,入目僅有那白皙得似是病重的臉龐,以及微翹、斜扯着的唇角。她甚至不确定那女人在笑,可她知道,那是一種對命運的不在乎,和放棄。女人的下巴很瘦、很尖,也很白,與陰影截然相反。蒼白中混着一種灰黑的氣息,那是凡人的眼睛無法捕捉到的訊息。而那種與陰影相合、似乎本就一體的氣息帶給她一種寒涼的感覺。
看來,她應該不是混在她們中間的奸細了,不綁着她,恐怕只是為了讓她殘存的生命多延續一會兒。她想。可眼下只有這個人可以幫忙了!只是,她看起來如此的……無力,似乎連她自己活着都是一種負擔。
她嘗試性地碰了一下那女人一下,果然如她所想,她一點動靜都沒有。若非因呼吸引起的細微起伏,她會以為身邊的人已經回到了神的身邊。
生命很重要麽?她曾經問過這個問題,卻是在心中問的。因為在這個國家,梭瓦希塔,她就是一切答案的來源。如果連她都不知道解答的話,那就沒有人知曉了。
可是她自己并不這麽認為。未來是不确定的,她所預見的,與所給出的答案自然也都是不确定的。與其相信不合意的未來,不如自己努力去創造一個所期望的結果。在她這裏拿到了答案之後就停滞在原地,是一種懦弱和愚蠢。所以,她會選擇性的給出答案,這也是國王不喜歡她的一個原因——
棋子是不應該有自己的思想的,是棋子就應該順從游戲的人的意思,乖乖的走好它的每一步,直到離開棋盤為止。
她無疑大大偏離了國王——她的叔叔的所望。
可她也是欣慰的,因為,她得到了與曾預見的未來不同的結果。
只是,沒有人可以分享她的欣慰——他們皆相信,未來早已注定。就算她是”不朽”,這一世繼承這個國度一代代預言者的稱號的聖女,也不可說出這個秘密。而這似乎早就不是秘密了,有很多事實已經證明,早已被預言的那些,是可以通過時間和付出來推翻的,所以,這只能算是心照不宣的暗示了吧,為了給那些不願努力,只為得到結果的人,一個命運早已注定的理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