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籠中·他(三)
☆、籠中·他(三)
這只是一個可憐女人的欲望而已——曾經的低微令她不顧一切的想往上爬。可是,國王有這個國家至高無上的權利,他可以讓這個欲望成為現實。多麽重,而高,而危險的權利!
我不喜歡母妃,也不喜歡和她一樣的淚痣——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大小,同樣的顏色,同樣的妖媚。可是,我找不到任何能消除這一相同點的辦法。連力量都動用過了,還是不行。母妃發現這一點後狠狠的訓了我一通——打,罵,哭,說教——什麽方法都用盡了,只是不讓我消除那淚痣。是啊,若是沒有了這一顆淚痣,我得到皇位的可能性就會小很多。
國王會不顧一切的,想讓一個他喜歡女人生的,他喜歡的兒子繼承皇位,這個做法簡直是荒謬!而且,喜歡的原因也很簡單——他的兒子有與他的母親一樣的淚痣。
從那以後,我開始躲着母妃。可宮裏找不到一處可以躲藏的地方。
皇室有着比那些向往皇室的人所擁有的昏暗加起來還要多的黑暗,金光燦爛的宮殿正好以其浮華将其掩蓋在輝煌之下。這自人心而生的黑暗随處都可以生長,只不過這一世的國王,以及他的放縱,使得這黑暗連成一片,交織成的黑色瘴氣,連天宇都能遮蔽。
我就帶着和母妃一樣的标志,行走在黑色瘴氣的彌漫之中,且深深的厭倦那一種被口是心非包圍的感覺,只想着要逃離——逃到宮外去。
而更令我沒有想到以及失望的,是國王!過了不久,他竟然真的就将要把皇位傳給我的議題,拿到了議會之上!
那一天,我依舊像往常一樣,以随便的什麽理由不去朝議。我希望借此讓他——國王,看清,到底誰才應該繼承皇位。然而……
我是敬佩,以及仰慕皇兄的,他才是會成為能管理好納瑞維森并擁有她的一切的國王。但是,自那天以後,我們之間本就脆弱卻還是能感覺到其存在的兄弟情誼斷掉了。
這情誼斷得那樣突然,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皇兄沒有給我任何的機會。
我無數次的想跟他說明,但那無數次的機會都被他扼殺。
之後,我的課程突然間增加了,那些國王的必修課,原本我不該接觸的內容,也被強行安排進我的課程表。議會自然是沒有通過這一荒謬的提議,但是也不可能對國王的決定置之不理。而我則是被牢籠鎖得更深了……
而且,除了在朝會時,我再也找不到與皇兄見面或是說話的機會。一個提議,毀了我們之間的一切。不,也許不是提議毀的,可我不知道那是什麽……
國王啊,我的父親,我該恨你麽?但是,給予我生命的人是你,而我還沒有怨恨到恨你給予我的生命。我只不過是背負了太多的抛不下而已……
內心忽然變得很煩亂,我甩頭,甩開那些不快的記憶。但,有些時候,你越不願意去想的事情,反而如滔天巨浪一般,将你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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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納瑞維森淪陷的那一天,天空是和以前一樣的湛藍,一樣的高遠,但那飄渺的雲,不知何時卻有了沉重的感覺。我一如既往的坐在皇宮的最高處,望見的卻不再是日漸衰落的納瑞維森的土地,而是一支踐踏着她土地的黑壓壓的軍隊,長長的,浩蕩的,壓得人呼吸和心跳都重了,最前方,如同指路标一樣的梭瓦希塔的旗幟在獵獵的風中飄揚。隔了這麽遠,我似乎都能聽見铠甲的撞擊聲、鐵蹄的邁進聲,與鼓動胸腔裏的激烈的心跳聲。他們自天的那一邊而來,如一條長蛇,軍隊是身,旗幟作信。他們在慶祝,慶祝納瑞維森即将的攻陷,而我的悲哀,終有應證的一天,
而且,這不再是我的悲哀了。
三年前,那一天,終于來了,一支梭瓦希塔的軍隊,帶來了納瑞維森的淪陷,也帶走了曾今輝煌的國家最後的榮光。一個衰亡的國家,就此走到了盡頭……
盡頭,盡頭……盡頭!
梭瓦希塔有想統一大陸的心思不是一天兩天了,狼子野心,路人皆知。而在這一天以前,國王竟然還在笑,嘲笑那些”沒有用”的國家的淪陷!他一笑,下方有一大波的人也跟着笑。我看得清楚,在笑聲中,皇兄的臉色由沉重轉為震驚,震驚轉為鐵青,鐵青轉為掙紮,掙紮又沉湎為悲哀,還有隐藏在眼底的憤怒。他觸怒過國王太多次,所以,議會上他的發言已經不怎麽能起作用了。有這樣的臉色的人不只他一個。然而他們也,什麽都沒有說!
我呢?我沒有笑,也沒有變換的表情,只是冷冷的看着,看着這一場鬧劇。因為我知道,沒有什麽能改變。于是,我成了見證的人。
那些為他人的盡頭歡欣鼓舞的蠢貨們,終于知道為自己的盡頭而恐慌了!
可是,這有什麽用?!上演鬧劇的還是那些人,只不過這一次,他們從坐于上席的觀衆,變成了跳梁在下的小醜。一副副醜惡的嘴臉,就這樣展現。
納瑞維森怎麽會有如此多的這般的子民?而這般子民,又是怎樣成了權利的核心中樞?
悲哀啊!悲哀……
沒有從王子變成逃亡者的從天而降的暈眩感,沒有。一切于今日回想,只像是夢一場。是啊,夢。夢醒的時候,幾乎什麽都記不起了,而那種感覺卻還在。存在得——痛徹心扉!
我的納瑞維森,我的母親,不再了……
所謂擒賊先擒王,而國王總算還有武藝高強的優點,雖然早已不及當年,不過再加上他身旁忠心的死衛們,總算還能親自上陣,到最前線去指揮。終于知道自己的國家要滅亡了?終于知道要挽回了?晚了!他已經給自己制造出了一個太明顯的弱點——
“弗雷我兒,去保護你的母妃!封鎖住後方,不要讓梭瓦希塔的軍隊進來!”他緊緊的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出奇。記憶中,他不是這樣一個有力量的人。而且,他剛剛的那句話,是不是反過來說會比較好?——他首先關心的,不應該是他的國家,納瑞維森麽?然後他狠狠的抱緊我,”弗雷,我的孩子,你一定要活下來。”記憶裏,他從未給我過如此呼吸不過來的擁抱。緊緊的,像是被一只熊給抱住了。在我的認定裏,他不是會施以我如此擁抱的人。他平常抱我的力道,比抱着母妃的時候重,卻比抱着皇兄的時候輕。而那一刻,那一個擁抱,才是我認定的,父子之間的擁抱。
那一刻,無數的思緒湧上,卻都堵在了胸口。我怔怔的睜大眼睛,餘光裏瞥見皇兄眼底的憤怒和哀傷。
将領不會武藝或功夫不好是不行的,可只有他一個人好也是不夠的。國王派給我的死衛見形勢不對,就死命的把我往母妃的寝宮裏拖,不讓我再指揮下去。大不了不就是一起死麽,怕什麽!我要是一走的話,軍心渙散,那就真的,真的,真的——再也擋不住了……
可是,四個人的力氣,無論哪一個人的都比我大,他們的年齡加起來也是我年齡的六倍還多,我抗不住他們。而時間也因我的反抗而緊得不夠從密道裏逃出去。
而母妃強行給我披上侍女的外衫後,竟緊緊的抱着我,說:”弗雷,我的孩子,你一定要活下去……” 她的語氣不如父親狠厲,且因為有着女人特有的嗚咽與顫抖,還有滾燙的淚水的參雜,而顯得弱小不堪,可兩人所說的話,那種隐藏在背後的什麽,竟是那樣的像。
納瑞維森的首領提着還在滴着我的将士的血的劍進來了,帶進了濃重的血腥味,我拼了命的壓制住自己的擔憂與怒火,不讓自己的視線與那人碰上——不然的話,我的憤怒絕對會焚盡逃生的可能性,與國王母妃的寄托,令我方才的隐忍,全部付諸東流。而我渾身因憤怒而起的顫抖早已抑制不住,卻好在周圍的侍女們也都顫抖不已,因此不顯得突兀而暴露。
沉重的腳步聲壓着狂跳不已的心髒,我飛速的想着下一步的計劃。而時間沒有等待,那劍一橫,架在了母妃的脖頸上——
“說,你的兒子,我們的二王子,在哪裏?”聲音裏浸着即将成功的興奮。
我就算不看也知道母妃顫抖得像風中的枯草,”他……逃,逃走了……”
“說實話!”将領清楚,我更清楚——我不是會逃走的人。
母妃尖叫了一聲,痛苦而尖厲的聲音讓我差一點就沖了出去,卻被周圍的人死死的拉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