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籠中·他(十三)

☆、籠中·他(十三)

“我如此呼你,是因為按照生命的意義,你就是金色的陽光。”她又道,這一回不必讓我費力的辨識唇形了。

〖你就是我的,這個梭瓦希塔的,金色的陽光,你就是救贖。〗

塔內忽然有一陣微風掠過,淩亂了我的頭發,恍惚了我的眼,頃刻間似乎盜走了什麽,雖然我說不出來,但我的直覺一向很準。

“不朽”,她方才,是做了什麽的。

我自這第一次在塔內見到”不朽”之後就沒有松開過的眉頭想必皺的更深了。

她應該是察覺到了這一點,詠嘆般的美聲傳來,卻不再染着情緒的漣漪,”不管你信任與否,我将你帶到這裏,是因為想找一個說話的人,當然,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甚至不是主要的原因,”她轉過頭去,微微颔首,于是我就只能瞧見她精致光潔卻有些消瘦的下巴,以及半張漠然的白色面具,也就更難判斷她潛在的那些了。”我們的交流,是要建立在一個基礎之上的,我不知道你想要我怎樣做,可我希望,你能信任我。”

也許是雲霧散開了,午後微醺的日光從”不朽”的身後射來,籠罩得她連邊緣的輪廓都模糊了起來。從她的話裏,我倒是明白了,她是需要我的,無論是她自己,還是”不朽”,甚至是這個梭瓦希塔。如此,我能在這裏平靜的度過三天,也就好解釋了。

忽而來的陽光令我的眼睛有些不适,略微的咪了咪眼,腦海中劃過一個絕妙的對策——

如此一來,計劃可以改一改,也不用着急。因為若是急的話,眼前的此任年輕的”不朽”顯然會比我更急——竟都到了請仇人幫忙的地步了。

“等你想好了需要我如何以待後,就來找我吧。”“不朽”說道,然後就靜默成了白色的雕像,一只通體藍羽的鳥落在她的肩上,瞧瞧她,又順順毛,時而東張西望一番,同她一般注視着日光仰角的變化,始終沒有叫喚。

而後,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只鳥飛走了。那時我才察覺,我已同”不朽”一起,從午後靜默到了黃昏。此刻,外界的景色同我初來塔內的那一天是全然相同的,而不同的只是望着夕陽的人從塔外轉到了塔內。

愛西陵塔的玻璃是奇特的,由裏向外望着,什麽都瞧不出來——你根本就看不出來眼前立着一塊玻璃,它是完全透明的,只是在被觸上的時候會泛起水波一般的漣漪,折射些許的陽光,提醒着被囚的事實。而在那個時刻,若是向下望去,就僅能見到這一層的邊緣,以及不斷升騰的雲霧。令人看不見下方的塔身。若是站得久了,連視野都會被雲霧模糊起來。

我忽然不理解,這塔中到底囚禁了怎樣的一位”不朽”。

高貴神聖而不可侵犯,直言敢谏亦不畏權貴,孤獨寂寞且找仇人為伴……

似乎哪一個都是她,卻也哪一個都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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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的光環太大,太重,也太累了,她的本性已被埋葬在深深、深深、且遺忘了的角落,可植根在本性之中的靈魂卻時時流竄出來,滲透在她的舉止,笑意,與孤獨之中。

不知怎的,我忽然就想起了奧丁神為我選的妻子,那一雙星空一般的雙眼,如散在宇宙中的星辰一般耀眼,卻也如同宇宙一般深邃而不可測,正如”不朽”一樣的,不可測。

夕陽漸沉了下去,我帶着被暮光拖長了的影子,将那沉黯的黑褐色拽到了樓梯旁,然後回首,再度望了一眼沉默了一個下午的”不朽”,而後下樓。餘光中,影子從樓梯上,一點一點的滑下來,跌落得毫無聲音。

她的姿勢,從未變過。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發了一個下午的呆,或是其實想了很多,卻在轉醒時全然忘記。

興許是後者吧,因為我已不記得太陽是如何漸漸沉下去的了,也因為,我早就忘記了該如何發呆了——自那一日淪陷後,我沒有停下來的時候。

那”不朽”呢?她是不是也枯坐了一個下午,什麽都沒有想,沒有做?不然的話,塔內怎會如此安靜?亦或是,我神游游得過遠了,或是,沉思沉得太深了……

“不朽”……

我為什麽,總是要想起她?

雖說與她同住,她也是此次計劃能否完成的關鍵,可我沒有必要時時刻刻都想着她。

我為什麽,總是想起她……

也許,只是寂寞。

【若是,當孤獨遇上孤獨……

若非孤獨成死寂,就是孤獨得熱烈。】

【寂寞,些許是一個人的狂歡。

而孤獨,卻是寂寞的狂歡。】

我被這些聲音頓在樓梯上片刻,而後又順着原先的步調行下。

的确,不可測。

我最初在愛西陵塔中的日子幾乎是數着度過來的,可數了好幾日後就亂了——這也沒有辦法,無論你是否期望或厭煩,時間總是按照同一個步調從生命中抽絲剝繭或是細水長流的,若是你在過着這一日的時候,就盼着這一日快快過去,成為下一日,而在百無聊賴之中或是午睡剛醒的暈暈乎乎之中,很可能就真當着今日是明日了,而明日之後還有更多的明日——日子總是這樣過的,可這種在我的生命中從未有過的空虛,在九日(按照我數的來算的話)之內就已經折磨,不,蹂躏得我想找人打架(我一向沒有在脾氣壞的時候摔東西的習慣),以此來消遣蝕骨的虛無。

但我終是不能打架的——如果我還打算留在這裏的話。

雖說前幾日裏,我靠着第四層的書籍也勉強算是在愛西陵塔裏安然的度過了一日,可當某日在那裏遇上”不朽”之後,我就不怎麽踏足那裏了——我暫時還不想和她見面,那一日她所說的我還沒有考慮好,而且,不知為什麽,我十分不願她喚我的真名。無所事事的時候,我也想過為什麽,而剖心之後得出的結論有些奇怪,卻也合乎情理——

興許是我不想自己的名字被一個名義上的敵人,喚得如此動聽。”不朽”的聲音很美,是所有我認識的女孩中最美的,喚我的名字的時候也是最美的。

當然,将書帶到我的房間去也不是不行,可終究沒有了那種閱讀的氛圍。愛西陵塔中的書籍無一不帶着厚重的歷史氣息,讀多了就未免有些枯燥無味,本來我也就将之當作是消遣之用,可發現自己拿着借回房內的書,已經看了好一會兒卻沒有看到下一行,更沒有翻頁的時候,我就知道看書這個法子已經行不通了。

已經不知道過了幾日了,前幾日當我發現自己的日子早已數得混亂不堪的時候,就已經停止了這種像是囚犯數着何時才能出獄的行為。可他們比我好,好歹知道會被關多久,可我連自己的刑期有多久都不清楚。當然,如果我願意,被囚禁的日子可以變得很短——只要與”不朽”聯手,完成她交付的任務就可以了,更當然,任務不會簡單,可好歹比起虛度時光,這樣還有個努力的方向,所以只要我們二人都舉得不錯的話,我倒是不太在乎。

不過,我本能的抗拒與她協作,甚至是說話——

協作需要兩人在同等的位置,我沒有她那般強大的力量。而且我早已發現,在進入梭瓦希塔的範圍之內後,我的力量就會低迷到一個非常弱的水準,與那些平民沒什麽兩樣。雖然這對隐藏身份很有好處,可對保命來說就是另一回事了。而在愛西陵塔內,我更是連自己的力量都感覺不到了,體內空虛的感覺令我在最初的幾天裏十分不适——那感覺,就像是我的力量從未存在過一般。

但是今日,我終于決定依言去找”不朽”了——我再受不住此種空虛得像是被時間掏空了的感覺。同時,我不得不由衷的敬佩她——當真不知,她是怎樣熬過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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